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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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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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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的确被怄得不轻。

  自从紫苏处得了侯爷午后回府的消息,她便回来计划了一番时辰,特意挑了侯爷回府的时候斥责那两个奴才,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不是与世无争吗?她就偏要把他拉到侯爷面前来,这下看他还躲不躲得过!

  可她没想到的是,侯爷竟那般轻巧地放过了他们。虽说自己确实有无理取闹的嫌疑,可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侯爷制造一个处罚那两个奴才的借口罢了,有何不可?

  她本以为,以侯爷那般骄傲的性子,知道皇上塞了人来他府上,哪怕面上不说,心里对那二人也定是愤恨厌恶。所以她胜券在握,甚至都已想象出那故作清高的人被侯爷罚得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明白,侯爷为何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要说侯爷有心回护那是绝无可能,可若是他半点也不将这事放在心上,那自己这一出戏演得又有何价值?

  白芷气得连晚饭都没能吃下几口,满心满眼都燃烧着怒火,恨不能将那两个碍眼的东西撕成碎片。

  正在屋子里烦躁着,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那人似乎在门口犹豫了一番,随后响起极轻的敲门声:“白芷姐姐?”

  她以为是先前送吃食来的小厮,想也不想就大声喝道:“我都说了不吃,还来烦我做什么?拿走!”

  门外那人愣了愣,硬着头皮说道:“白芷姐姐,紫苏姑娘派人来传话了。”

  紫苏?这么晚了,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

  白芷勉强压住怒火,问道:“什么事?”

  “紫苏姑娘说,方才柳夫人传话下来,说今晚邀了侯爷过去用饭,要咱们拨个人将前几日放在咱们这儿的花送去。”那人顿了顿,似乎有些忌惮,“柳夫人说按着咱们的法子养花出了问题,估计是要问话。”

  白芷此时哪里有闲心管这许多,左右问不到她身上,旁人如何与她何干?刚想随便将他打发走,忽然脑子里闪过什么,斟酌着问道:“你是说,柳夫人问咱们要人?”

  门外的人不知所以,挠了挠头应道:“是啊。”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冷然,随即呵呵冷笑起来。柳夫人的手段,那是连她都要畏惧几分的。

  这位夫人虽说只是侯爷的一个侍妾,但因着侯府里没有正室,又只有这一个侍妾,长此以往便愈加得意,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别说是勾引侯爷了,就是哪个长得标致些的丫头小厮多看了侯爷一眼,那都是要在她手里掉一层皮的。

  若是落到她手里……

  白芷敛起笑容,朝门外吩咐道:“你将谢临派去吧。就是新来的那个。”

  门外的人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白芷在床上坐了半晌,嘴角再度扯开一个阴森森的笑。这可是老天要你犯在我手里的。不是长得好吗,可别白瞎了那张脸!

  谢临听到传话的时候,已是劳累了一天未曾进食。虽说没什么饿的感觉,可从未这样做过活的身子的确是疲惫不堪。

  小九儿听了这话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好说歹说要替他去,谢临哪敢放他一个人出去惹事,便只淡淡应下,独自抬着花盆往杨柳轩去了。

  临走时传话的小厮还特意问过他是否知道具体位置,看谢临点了头才放心些许,又千叮万嘱万不可送错了地方或是误了时辰,这才放他离开。

  看那小厮诚惶诚恐的模样,谢临心中便落实了这位柳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自己左不过是去送盆花,再不济便是被使唤着做些杂务,想来也不至被挑到什么错处。

  即便是故意为难,他也自问不至于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刚一转过弯来,便看到一个灰衣小厮站在门口朝来路张望着,待见了他,便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道:“哎哟,可算是来了,我们夫人都在里头发好一通脾气了。”

  谢临小心地护好怀中花盆,不解道:“夫人为何生气?”

  小厮道:“还不是因为养花的事儿?”

  “养花?”

  “咱们夫人平日里也没别的爱好,只养花这一样。前些日子夫人从江南弄来几盆牡丹,据说名贵得很,夫人宝贝得不得了,可怎么也养不好……唉不说了,待会儿你进去说话小心些。”

  小厮将他带到夫人门前便急急退下了,谢临站在门前,想了想将花盆放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听身后有人唤道:“你是洒扫处的人?”

  谢临转过身来,低头应答:“是。”

  唤他的丫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态度还算恭顺,也就只轻哼一声,说道:“跟我进来吧,夫人有话问你呢。”

  谢临眉心一动,眼中浮起一丝莫名的微光,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内。

  果然如那小厮所言,这位柳夫人是个极其爱花的主,对养花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一进房门,一阵馥郁淡雅的花香就扑面而来。

  谢临四下里看了一圈,各类花卉或深或浅、或紫或红地缀得到处都是,开得极为浓烈,倒将这满屋金银玉器都比了下去。

  正赞叹着,便见水晶帘子被侍女掀开,一盛装女子自内室袅袅婷婷走了出来。女子披着一袭红至妖艳的长袍,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更衬她肌肤胜雪。

  女子懒懒将手一挥,两个侍女便福身退下,屋子里除了他二人,便只剩了方才引着谢临进屋的大丫鬟。

  “夫人,洒扫处的人带来了。”大丫鬟说道,顺带看了谢临一眼,本想用眼神示意他上前行礼,可他却只垂着头,并没有看她。

  柳依依行至桌旁坐下,并未看他,只问:“小厨房那边准备得如何了?侯爷可马上要过来了。”

  大丫鬟往前两步,答道:“先前已经吩咐下去了,奴婢这就去催催。”

  说着,她后退两步,转身出了门,但为避嫌并未将门关上。

  待她出了门,柳依依才将懒散的目光挪到谢临身上。待看清此人的眉眼,她忽而秀眉微蹙。

  府上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标致的小厮?

  为何偏偏是今日侯爷要来时才见着他?

  她玉白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握,顿时明白了眼前此人的用心,心中一股怒火冲了上来,她冷冷道:“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唤你来?”

  谢临低垂着眼睫,并不看她:“送花。”

  “那只是其中一桩罢了。”柳依依抬手撑着头,狭长的凤眸里寒光凛然,“我且问你,上回你们说的法子,是不是随意拿来糊弄我的?怎么我的丫头按着你们那法子养,却没一株成活?”

  谢临如实道:“夫人,我初来乍到,并不知晓什么法子。”

  柳依依眯起眼:“你不知道?”

  “是。”

  柳依依忽然伸手重重在桌上一拍,桌上茶水都被这一震洒出些许。只听她怒道:“洒扫处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随便找个人就来打发我了么?还是这只是你的托词?”

  谢临道:“夫人如若不信,可派人往洒扫处查证,谢临无半句虚言。”

  柳依依哼了一声:“本夫人可没那个闲功夫。如今侯爷马上要来了,你就直接领罚吧。”

  谢临终于抬起头,淡淡看着桌前那女子。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女人根本同白芷是一伙的,今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针对他。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早便料到来容安侯府的日子不会好过,却也没想到竟艰难到如此境地,这才第一日,便有人争着抢着要罚他。

  “夫人莫急,可否让在下看看那些花?或许在下有法子让它们成活。”谢临直直迎上眼前女子的视线。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莫名的自信,叫人忍不住便想相信,尽管知道这不过是个寻常奴才,兴许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却也忍不住想给他这个机会。

  柳依依眸中神色闪了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诓我吧?”

  “是与不是,夫人让在下一看便知。”

  柳依依在心里琢磨着,若这人真有什么法子,且先将话套出来来说,毕竟那些花她也是真的心疼。

  “那好,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着,她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其中一盆半开半闭的牡丹,道:“你仔细看看,这摆放的方位、浇水的间隔,我可都完全照你们的法子来的,为何却是如今这般模样?”

  那牡丹花苞紫红,安静地立在小巧的青花缠枝白瓷盆中,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美则美矣,却如覆了层砂纸般干枯暗淡,毫无生气。谢临看了片刻,心中便有了计较。

  “夫人养花,为何选用白瓷做底?”

  “自然是白瓷衬红花,好看得紧。”柳依依斜他一眼,似是不信他能看出什么门道。

  谢临目光状若无意往窗外一瞥,问:“那夫人是想看盆,还是想看花?”

  柳依依哼道:“这还用说么?自然是要看花!”

  “那就好办了,”谢临微微一笑,“夫人换做陶盆便可。”

  柳依依不明所以:“我养花和用什么盆有何关系?”

  谢临道:“在下听闻,这牡丹是夫人从江南移植过来的名贵品种,对透气要求最是严苛。白瓷虽美,却不能满足它的生长要求,故而奄奄一息。若代之以透气良好的白陶,还可挽救一二。夫人须知,这赏花人赏的是花,若花呈颓败之势,那盆便是再华贵绮丽,也不过是扬汤止沸,不足一看。”

  柳依依神色晦明不定地看着他,缓缓扯出一个笑容:“你懂的倒是不少。”

  谢临颔首:“夫人谬赞。”

  空气间一时静默下来,只有细小的浮尘在二人间缓缓流动。

  过了许久,柳依依才眯起凤眸,眼里带起一丝狠戾。

  “你的意思,是让本夫人管好自己分内之事,莫要白费心机对付旁人,是么?”

  谢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夫人言重,在下岂敢。”

  他低垂着头站在窗边,月华自窗外探入,轻盈地洒在他半边侧脸,竟于那清隽间平添一份妩媚,美得动人心魄。

  柳依依就这么直直看着他,不自觉将贝齿咬得咯咯作响。她似乎已能预见,这半路杀出的美貌小厮凭着一张妖孽似的脸和一副伶牙俐齿,将侯爷迷得晕头转向,从此一步登天荣宠无限,将她也踩在脚底。

  不,不可能。侯爷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说吧,谁教你的?”柳依依几乎从牙关里挤出这么一句来。

  谢临不明所以地抬头:“什么?”

  “既然不是旁人教你,那就是你自己一手策划的了。”柳依依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谢临半晌无言。

  “来人!”柳依依并不理会他,只是拔高了声音喊道。

  很快,门外便进来两个小厮,看这屋里的架势,对视一眼,道:“夫人有何吩咐?”

  柳依依指着谢临道:“把他弄到柴房,再找几个小厮过去,就说这人本夫人赏他们了,随他们怎么玩。”

  两个小厮各自在心里为这美貌少年惋惜一番,却也不敢违背这位夫人的意思,不得不应了声“是”,便上前拉着谢临要往外走。

  谢临脸上自始至终的淡然终于裂开一条缝,他浑身微微发颤,一边躲避着那两人的触碰一边道:“夫人,谢临不知哪里说错,夫人为何罚我?”

  柳依依无甚感情地笑了,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本夫人罚你,还需要理由吗?”

  谢临手心冰凉得可怕,却仍旧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夫人,侯爷马上就要来了,你也不想他看到你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一个奴才吧?”

  柳依依经他这一提醒,忍不住皱起眉,有些急躁地冲那两人摆摆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谢临拼尽全力挣扎,却到底身无武功,怎么挣扎得过那身强力壮的两人,很快便被制住,架着胳膊往外拖去。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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