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将他放了
沈承渊今日穿了身黑色常服,却也丝毫不损他的气势。他淡淡的目光朝这边扫来,押着谢临的两个小厮立刻感到一阵巨大的压迫感,纷纷松了手,低下头恭敬道:“侯爷。”
谢临得了自由,踉跄几步上前,伸手便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侯爷,救救我。”
沈承渊垂眼看他。许是方才挣扎有些激烈,他两颊泛起一层潮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湿漉漉的,如一头受惊的小鹿,正朝他发出哀哀悲鸣。
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怎么回事?”
谢临还未说话,柳依依便莲步轻移出了门来,看到拉着侯爷袖子的谢临,脸上笑容顿时一滞,但她很快重新笑了起来,柔声道:“侯爷,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依依都没来得及迎接您。”
沈承渊便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淡淡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那些规矩。”
“是是是,侯爷最是随性。侯爷要来,依依特地让小厨房准备了一番,您看看合不合胃口。”柳依依柔柔笑着前来,挤掉谢临的手,扶过沈承渊的手臂朝屋里走,飞快朝那两个僵在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快将人处理掉。
谢临见他们又朝自己靠过来,不由连退几步,无计可施之际竟朝着沈承渊的方向疾行两步,猛地抓住他的手臂。
沈承渊有些愕然地回头,只见那两个小厮又同谢临拉扯在一起,而谢临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显然是用上了极大的力道,手指青白,连手背青筋都看得分明。
那姿态,分明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旦松手,便是万丈深渊。
沈承渊不悦地看着那两人:“这是要做什么?”
两个小厮忙松手站在一旁,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回话。
柳依依见状只得赔笑道:“侯爷您有所不知。这奴才心术不正,见了依依竟敢起了色心,妄图不轨,依依实在不堪受辱,这才想给他些惩戒。”
沈承渊听了,便又看向谢临,只见他大睁着一双眼,声音极轻却又坚定十分:“不是……”
“侯爷,这贱奴牙尖嘴利,黑的都能给他说成白的,您可千万别被他蒙骗了。”柳依依怕他说出什么,忙抢着打断他。
沈承渊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谢临。
柳依依有些急了,忙道:“侯爷您就别管了,咱们进屋用饭吧,饭都要凉了……”
“将他放了。”沈承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柳依依张大了嘴,似是没听清楚一般瞠目结舌道:“什……什么?”
柳依依的话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沈承渊自然知道,只是主子处置奴才的事再寻常不过,他也向来不会干涉。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那少年一双凄然中带着决绝的眸子,便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沈承渊有些自嘲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管闲事了。
沈承渊想了想,道:“毕竟是宫里的人。”
柳依依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他不欲再提的神色,知道能解释这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只好将所有不甘都咽了下去。
谢临站在一旁听着,全身都处于紧绷状态,直到此刻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松懈下来。夜风袭来,他打了个冷颤,才惊觉自己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承渊问:“你还不打算松手么?”
谢临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抓着人家的手臂没有放开。他忙松了手,脸上难得地浮出一丝羞赧。
沈承渊随意扯了扯被他抓得褶皱的衣袖,说道:“你回去吧。”
“……谢侯爷。”
谢临朝他微微欠身,转身想离开,谁知刚迈出一步便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颓然倒了下去。
沈承渊没有多想,鬼使神差地上前两步将他接在怀里。
柳依依手里骤然一空,眼睁睁看着沈承渊将那美貌小厮抱在怀里,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好你个狐狸精!
谢临躺在沈承渊臂弯,闭着眼喘息一阵,等不适感退去一些,才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人眉眼俊朗,正淡淡将他望着。
他撑着身子从他怀中起身,退后两步道:“多谢。”
沈承渊也随之站起,问道:“感觉怎样?”
谢临摇摇头:“我没事。”
他站在月光下,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灰色小厮衣着,却掩不住他眉眼间光华流转,目若清辉。他又恢复成那副不卑不亢、淡定从容的模样,叫人看着便有些移不开目光。
沈承渊看着他单薄的身形,突然想起白日里回府时跟在他身边的少年说,他中午便没吃什么东西。瞧这阵仗,大约晚饭也没来得及用。
心思转了转,他朝谢临招手道:“你随我来。”
柳依依见他转身要走,顿时脸色大变,泫然欲泣:“侯爷,您不在依依这儿用饭了吗?”
沈承渊朝她点了点头,转身道:“下次吧。”
柳依依绞紧了手里的绣花丝帕,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侯爷来她房里用饭,竟被一个小厮截了胡。
耻辱,真是天大的耻辱!
沈承渊带着他,一路穿过亭台水榭,翠柏青松,冬夜的风寒入罗衣,却携来一阵不知名的恬淡香气。
谢临跟在他身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侯爷要带我去哪?”
沈承渊道:“带你去用些东西。”
谢临一时怔住。带一个下人去用饭,容安侯竟有这般好心?
沈承渊放慢了脚步,回过头来,见他一脸怔忪疑惑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苛待下人。”
谢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仍是想不通他的意图,便试探着问:“那……我可否将小九儿一并带来?”
沈承渊看着他:“是你那小同伴?”
谢临点点头:“嗯。”
沈承渊笑了笑:“你倒仗义。”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谢临松了口气,脸上便露出些许笑容来。
两人一路无言,待到了一处书房内,沈承渊派去的人也将小九儿带来了。小九儿听说侯爷叫他,本是惴惴了一路,生怕公子出了什么事,此时见着他家公子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扑过去搂住谢临的腰道:“还好公子没事。”
谢临摸摸他的脑袋,微微笑了。
沈承渊传了厨房送来一桌饭菜,自己便坐在一旁看起了书。两人饿了一天,此时见了这满桌佳肴自是食指大动,吃得十分香甜,将一桌菜肴消灭得七七八八,才心满意足停了筷。
两人又向沈承渊道了谢,这才离开。
沈承渊看着他二人走远,方才放下书朝门口唤道:“赤木。”
一直守在门外的一个黑衣侍卫旋身进了屋内,单膝跪地,恭敬道:“将军。”
沈承渊淡淡道:“先前让你盯着他二人,可有何异常?”
赤木面无表情地回道:“回将军,属下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他们这一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在前院扫了一下午的地。”
沈承渊点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动着,而后他收回手,吩咐道:“继续盯着,若有什么异动,随时来报。”
“是。”
“另外,去告诉柳依依,这个人她不能动。”
“是。”
沈承渊挥了挥手:“去吧。”
“属下领命。”赤木起身离去。
谢临毫发无损地回到洒扫处时,白芷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怎么会这样?那柳夫人不是号称手段阴狠毒辣无人能逃的吗,怎么会这样?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此人总能逢凶化吉,一次又一次地逃脱?
偏偏在这时,侯爷亲自赐下饭食的消息传来,送二人回来的侍卫还叮嘱他们不准克扣两人的餐饭,这让白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却只能低着头应了下来。
这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究竟对侯爷使了什么迷魂烟,竟让侯爷都替他说话?!
白芷在屋里气闷地来回踱步,却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这股火气。想她堂堂总管,竟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奴才踩在头顶上兴风作浪,这让她如何能甘心咽下这口气?
对了,她可是总管啊。就算明着不能苛待他,可暗地里给他使绊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就算自己折腾了他,那也是打着干活的正当名义,谁又能说她半句不是?
想到这儿,白芷扯了扯嘴角,阴恻恻地笑了。
随后的几日里,谢临二人的饭食虽没有再被克扣拖延,可分配给他们的活却明显比旁人多出许多。有几次小九儿不服气去找白芷,都被轻飘飘的一句“新人就该多干些活”给堵了回去。
看他吃瘪,谢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只要日子安稳,累些也无妨。可小九儿还是个孩子,整日跟着他吃苦受累,他心里到底觉得愧疚,于是想着将大部分活揽过来自己做。
小九儿哪里肯让他累着,登时就表示自己从小在宫里长大,吃得了苦,公子金枝玉叶的身子哪能受得了这份罪,硬是替他做了不少活,谢临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饶是如此,谢临本就羸弱的身子还是没能扛住,没过几日便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小九儿忧心不已,偷偷溜出去替他抓了药来,吃了几日还是不见好转,急得想请大夫来看,被谢临按着手制止了。他们如今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身份尴尬,这种引人注目的事能不做便不做,再者不过风寒而已,熬上几日也就好了。
小九儿虽心疼他,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尽量贴身伺候着,生怕出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