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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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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我倾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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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得帐中,一阵暖薰扑面而来,将两人身上的寒气都散在了外头。

  直到两人都坐在榻上,沈承渊仍保持着揽住他肩的姿势没有动,谢临试着动了动身子:“承渊?”

  怀里人的身子柔软且带着令人宁神的药香,沈承渊舍不得放开,身体便诚实地将他搂得紧了些,低头轻轻蹭了蹭他的鬓发,低声道:“阿临,此番多亏了你。”

  谢临默然片刻,自他怀中抬起头,目光清亮地望着他的侧脸道:“你什么时候计划好的?”

  沈承渊低眸看他:“嗯?”

  “那日决策,你明知我说得有理,却仍答应与李将军一道前往,是早就料到了吧?”谢临眉眼弯弯地道。

  沈承渊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临自顾自地道:“即便我没有想出主意来,你也有办法脱身的。”

  沈承渊终于开口:“为什么?”

  “你不是拿军国大事开玩笑的人。”谢临狡黠道,“你与那周幽王可不能放一块比。”

  沈承渊定定瞧着他脸上露出那点难得的少年情绪,忍不住眸色一深,低低道:“若我真是想以烽火博褒姒一笑呢?”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是低柔喑哑,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耳畔,如羽翅撩拨,带起一阵酥痒战栗。

  谢临脸上笑意一顿,眸中柔软的亮光渐次褪去,浮现出类似于迷惘的神色来,一时竟似是丧失了思考能力般,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其实谢临猜得不错。沈承渊作为一军主将,自然不会以全军生死存亡来做赌注。他提前便算好了此次夜袭必不会风平浪静,便不动声色顺着李安鸿的意思去了。

  李安鸿向来自诩清高看不上旁人,与他意见相左的时候多,此番一来为给李安鸿的刚愎自大留个教训,二来也为给谢临一个展露锋芒的机会。不过就算谢临想不出办法也无妨,自己照样有把握带着一行人全身而退。

  好在谢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经此一战,谢临不仅在军中得以军师之名服众,便是回京之后也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若再好些,也许便能就此将他留至身边了。

  只是此刻看着他这般振振有词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时,沈承渊忽觉他可爱得紧,忍不住就想逗弄一番。

  此时看着他耳根薄红,难得迷惘的模样,沈承渊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也不忍再进一步,只好轻叹口气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我的法子终究不是万全之策,比不得你。“

  谢临此时回过神来,闻言心中一热。沈承渊纵横沙场十余年,又岂是自己纸上谈兵能赶得上的?此话显然是为鼓励他,可这心意却实实在在,谢临自问无人为他至此,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楚,眼眶都微微泛了红。

  他眼中湿意迷蒙,忍不住轻声唤道:“承渊……”

  “将军!”

  正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将帐内宁馨气氛破了大半。沈承渊微微蹙眉,思索着这么大动静,难道是西凉破釜沉舟偷袭来了?

  只见齐远风猛地掀帘而入,见了帐中情景登时一愣,瞥见谢临眼里泪光时不由怒气猛涨,手背青筋顿现。他猝然上前两步,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又敬又怕地俯身行礼:“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谢临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耳畔沈承渊冷冷问道:“这话该是我问你。你又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向来淡漠的多,甚少如此冰冷,谢临忍不住心里一紧,怕他们争吵起来,便暗里悄悄扯了扯沈承渊衣袖。

  沈承渊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顾及着谢临在场,不想将他吓着,便拍了拍他的手将他放开,起身对齐远风道:“跟我出来。”

  随即越过他大步走了出去。

  齐远风回身望了谢临一眼,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抿了抿唇,也转身跟了出去。

  帐外不远处一方空地。此时众人皆在宴席酒酣之际,几乎无人来往。

  齐远风站在沈承渊身后,一张浓眉朗目的脸上尽是怒火,忍不住喝问道:“将军为何深更半夜在阿临帐中,还同他、同他那般亲密?!”

  “我与军师议事,有何不可?”沈承渊神色淡然,“再者,这些是你一个副将该过问的么?”

  齐远风此时根本顾不得旁的,急急上前两步:“若真是议事,为何不选在白日?为何非要在……”

  “齐远风,”沈承渊的声音冷得像是浸了冰,“你僭越了。”

  “将军!”

  “还有,谁准你唤他阿临的?”

  齐远风压抑着怒火道:“阿临与我交好,我唤他自然亲近些,难道将军连这个都要干涉不成?!”

  沈承渊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目光冰冷:“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离他远些,谢临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齐远风一时语塞,他是倾慕谢临,可当面被将军就这么一语道破仍然让他有些尴尬。但尴尬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将军的意思,咬牙怒问:“为什么?将军,阿临他是人,不是你的娈宠!他既不愿,你又何苦强迫于他!”

  沈承渊扯了扯唇角:“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是与不是,将军自己清楚!”齐远风恨声道,“我跟了将军八年,将军平日里是无欲无求,可阿临生得那般貌美,保不准将军对他动了心思……”

  “你问过他吗?”沈承渊打断他。

  齐远风愣了愣,随即道:“阿临向来温和,且若那人是将军你,他便是、便是被强迫了,也定不会说的。”

  沈承渊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你连问都不问,就来给我扣上这么个罪名,齐远风,你这胆子当真是越发大了。”

  齐远风看他一副云淡风轻不急不躁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那点凭着一腔激愤积攒起来的底气突然就散了大半,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担心阿临……”

  “且不说我是否真的强迫于他,我只问你,谢临那样的人,会自甘屈从作我的娈宠么?”

  齐远风想起谢临,那般清风霁月的人儿,又岂会委屈自己屈居男子身旁做男宠之流?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他脸上犹疑不定:“可是……”

  沈承渊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如此重用他,是吗?”

  齐远风愣愣地点头。

  沈承渊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谢临的营帐上,眼神里寒冰渐消,融成一潭清水。半晌,他叹了口气,幽幽道:“约摸是与你差不多罢。”

  苏闻回来的时候,便听闻军中上下都在说着齐副将不知又如何招惹了将军,竟被将军罚了二十军棍。

  这刑罚虽不重,可齐副将那是何等身份,又是跟了将军多年的,这二十军棍下来,身子也许伤不到哪去,可这面子却是掉得彻底。

  将军为人虽淡漠却宽和,齐副将已有多年不曾受过将军责罚了。可近来不知为何,将军总是寻着各种理由罚他,弄得众人莫名其妙。

  有好事者按捺不住好奇,前去找好说话的齐远风探问,却只得了个“将军英明是我活该”的回答,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苏闻听了这些,摇头一笑。个中缘由他大概是明白了。这也怪不得齐远风惨,将军可真是个醋坛子啊。

  这笑容一直带到几个士兵全副戒备地押着阿平来到他面前,才慢慢淡了下去。苏闻看着眼前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捆缚的阿平,竟觉得自己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

  “苏副将,内奸已经带到,将军说全权交由副将处置。”士兵将阿平按在地上,严肃着脸俯身行礼道。

  “知道了。”苏闻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士兵们躬身退下,临走时颇为厌恶地瞪了阿平几眼,似是不能理解为何他会心甘情愿做敌人走狗背叛大梁。

  帐中只剩了苏闻与阿平两两相对,一时间浓郁的静默充斥其间,令人恍然有种窒息之感。

  阿平沉默地跪在地上,垂头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他脊背绷得死紧,整个人似乎在微微颤抖。

  苏闻斜斜靠在桌前,支着头瞧了他半天,方才悠悠道:“心里不好受吧?”

  阿平正垂着眸思绪万千,闻言却是一愣,不解地抬起头:“什么?”

  “为了爱人的性命不得不放下仇恨为敌人做事,心里很不好受吧?”苏闻一双黝黑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重复道。

  阿平浑身一僵,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抖着唇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除了这个,我还真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你自甘投敌。”苏闻漆黑明亮的眼珠微微转了转,“难道是大梁伙食不好?还是你变了心喜欢上西凉某个小兵了?”

  阿平半晌无语:“苏副将果真……聪慧过人。”

  苏闻羽睫低垂,闻言轻轻笑了:“不如你来猜猜,这一回我还会不会像上次那般轻易放过你?”

  阿平眸子一颤,渐渐低下头去,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说话时语调却意外的平稳:“末将自知罪不可赦,但凭苏副将处置。”

  “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觉得只降罪于你一人能平息众怒么?”苏闻换了个姿势,又道,“你那小情人,只怕也不是全然不知情的吧。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阿平愕然,刻意伪饰出的平静瞬间土崩瓦解,他猛地抬起头,哑声道:“副将,阿南他自始至终什么都不懂,都是末将一人所为。末将甘愿一死,求副将放过阿南!”

  “哦?”苏闻饶有兴致地一笑,手指在桌面轻轻叩着,“你倒豪爽,自己一死了之,可有想过这之后呢?那孩子可还有活路可言?”

  阿平脸上血色尽数褪去,怔愣着不知该说什么。他之前只想着,自己无奈之下兵行险着,最后左不过就是一死,只要阿南能平安无虞,一切也都值得了。可如今苏闻这么一提醒,他才猛然想到,阿南如今被西凉人掌控来要挟他,若自己一死,那阿南便对西凉人没了任何价值,他们……还会留他性命吗?

  想到这儿,他心里顿时凉了大半,不由悲从中来。

  当时西凉人以阿南的性命作为要挟,他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从。他压下仇恨、违背良心,委曲求全为敌人办事,就是为了阿南能一生平安喜乐。可原来自己殚精竭虑提心吊胆这么久,还是保不住他的阿南。

  苏闻见他脸色几转,便大概知道他内心所想,轻声一叹:“你可还记得你的初衷?”

  阿平怔然抬头,目中无神地望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苏闻又道:“我记得你那小情人说,你参军原是为了复仇,如今却反为敌人做事,将你的初衷置于何地?”

  “阿南落入敌人手中,我便是真能复仇又有何用?!”阿平神色瞬间转厉,眼中泛起猩红,咬牙颤声道,“没了他,我还有什么初衷可言!”

  没了他,我还有什么初衷可言?

  他说得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却宛如钢针般钉入苏闻心里,让他整个人微微一愣。

  阿平并未注意到他的失神,只是颤抖着抬起手捂住双眼,有热泪自指缝间倾泻而出,口中喃喃着:“我护不住他,是我护不住他……”

  苏闻使劲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将眸底翻涌难平的情绪尽数压下,黑眸紧紧注视着眼前的人,认真道:“不,你护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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