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徒弟们的心声,做师父师姑的就听听吧
食时未到,四个匠屋便有铿锵的敲击声,代替了鸡鸣迎来破晓。
弟子们随着这声音一个接一个的苏醒,端水进屋用杨柳枝捻开的那一端蘸着青盐洗漱。
只有忧以酌最奢侈,用酒代替水。
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再整理整理被褥也到了食时,弟子们三三两两的去往伙房。
早早起来的佟妞儿已经准备好了早膳,虽说卖相还是不好看,但还是让人忍不住的想去吃。
由于弟子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分四桌,一二为男子用,三四为女子用,从左开始往下排。
“佟师姐你要端去哪儿?”赵宝霖奇怪的看着佟妞儿端着乌漆麻黑的早膳,难不成她要去别的地方吃?
“端给师父和师姑。”佟妞儿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闪开身让他们可以从月门进来。
“我端去就好,你们用膳吧。”东郭曳接过佟妞儿手里的盘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去伙房。
“好。”佟妞儿点点头,与其他人一起往伙房走去。
“师弟你这脸怎么又伤了?”阎柔雪刚进入伙房就看到又添新伤的忧以酌,本来就磨伤了半边脸,现在另一边也肿了。
忧以酌眯着眼瞄了一下房缪睿,神情迷迷糊糊的摸着红肿的脸打趣道:“这是来自咱们小师弟的‘敬重’。”
房缪睿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碗磕在桌上,那不轻不重的声音使得众人一惊,忧以酌的眼睛也睁大了些,端着碗过来的佟妞儿不知道该不该将碗放下。
“师兄师姐快入座吧。”忧以酌伸手接过佟妞儿手里的碗,恢复醉醺醺的样子对大家笑了笑。
“啊,好——”
被吓到的几人在忧以酌的提醒下回过神,有点局促的入座,眼睛不敢看房缪睿。
忧以酌将一碗黑色的粥放在房缪睿面前,坐下后往房缪睿那里靠了靠:“以后唤你缪睿可好?”
房缪睿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看着桌上的粥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唤我阿睿便好。”
“好~”忧以酌眯着眼笑了笑,拖长了音看向了然的其他人,而后又朝房缪睿靠了靠,在他耳边低语,“你呀,都说不要吓着各位师姐了,她们可不是师父师姑那样的人。”
房缪睿抬眼看了一圈因感受到他视线,而身体僵硬的师姐们,他抿了抿嘴垂眸看着刚刚的茶碗,起身往外走去。
“嗯?”
到门口时恰好与东郭曳碰面,房缪睿礼貌的低了一下头:“大师兄早。”
“早,你都吃好了?”东郭曳看了一圈不像往常热闹的气氛,将视线落在才来的房缪睿身上,他猜测刚刚房缪睿和大家发生了什么。
“我去走走。”房缪睿低下眉不答,侧身从东郭曳旁边穿过。
东郭曳看了一眼房缪睿的背影,走进伙房打算问石怑发生了什么,只听忧以酌的声音传来。
“阿睿这人啊就是太死板了,还望各位师兄师姐多担待。”忧以酌端起碗喝了几口粥,不由得夸赞道,“佟师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嘿嘿。”佟妞儿回过头憨憨地笑了笑,指着桌上的碟子和一个大盆,“那是小菜,那是粥,不够可以再盛。”
女弟子都一致的转过头来,阎柔雪直接将身子调了过来坐正:“其实他生气也不无道理,先是被师姑迷晕带来,又被师父指定为弟子,还是我们的师弟,心里难免有些不适。”
“我不介意哦,师姐。”忧以酌单手托着下巴,浑身软瘫在桌上。
“因为你是自愿的啊,还吓着纭锦了。”田四米撇撇嘴,有点不高兴的对忧以酌皱了皱鼻子。
“是是,师弟我认罪,再也不会吓着各位师姐了。”忧以酌醉笑着点着头,眼底温柔的笑意都溢了出来。
“不止我们,以后有师弟师妹也不可以哦。”罗婧祎抬起手腕,用衣袖掩唇柔声说着。
“是是,师弟明了。”忧以酌直起腰杆站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东郭曳默默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往外走去,走时还不忘说道:“粥要凉了,快些吃吧。”
房缪睿坐在半山亭里眺望着后山,越过那些山峦起伏,草木丛生的山看向远方的故居。
石桌上摆放着纸张和笔砚,房缪睿拿起毛笔悬在信纸上久久未落下,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既然思家,那便回去吧。”东郭曳刚上来就看见叹气的某人,浅笑着坐到他身旁。
“既然输了,那便要留下。”房缪睿看了眼东郭曳又将眼睛垂下,轻轻放下毛笔。
“师父她不会强求你们做什么,挂个名在东南派便好。”东郭曳朝山下看了看,不自觉的降低了自己的声音。
殊不知师父就在半山亭顶躺着,靠山闭眼小憩着,正常人的视角压根看不见她。
房缪睿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里闪烁着无奈,合上嘴唇又转眼眺望远处。
东郭曳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吱声,手轻按下被风吹起一角的信纸。
似是思量了许久,房缪睿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已行过冠礼,家中都盼望着我娶妻生子。可我无心仪之人,无两小无猜,不知该如何。大师兄也快为此烦恼了吧,不知那时是回家娶妻还是留下?”
房缪睿迷茫的看着前方,手上无意识的靠近了砚台,左手食指沾了墨。
“如果是师父,她一定会说,娶还是不娶由你决定,无人能决定你的一生。”东郭曳没有明着回答房缪睿的话,在说到东郭妤时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山下,那方位是吊脚楼。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房缪睿轻摇头,有些头疼似的扶额,指尖的墨点沾到他的眉心额上。
东郭曳不再说话,他站起身拍了拍房缪睿的肩,转身离去了。
房缪睿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微风吹拂起他的发丝轻挠着脸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山下各种的声音。
马厩里的马发出明亮的鸣叫,不一会儿它们的声音变低并且带着愉悦,是马驭在给马和驴喂食。
哗哗的水声一下一下的浇在植物上,那么大声一定是田四米在灌溉菜园。赵宝霖和花灵子也在四处浇着花草,只不过声音没有田四米的大。
短暂‘呼啦’的声音来自女红坊的方向,房缪睿猜测是罗婧祎和殷纭锦在抖动布料晾晒。
匠屋里有节奏的锯木头声,以及其他人结伴出门互相嘱咐的声音夹杂着传入他的耳中。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家里的不同,没有私塾的朗朗读书,没有斤斤计较的争吵,没有令人烦恼的婚嫁。
“阿睿。”
房缪睿的思绪被忧以酌打断了,他抬头看到忧以酌端着一个碗,刹那间他就想到了总是憨笑的佟妞儿,以及被他吓到的师姐们。
果然不该在佟妞儿为他们盛粥的时候发脾气,房缪睿现在极其后悔,明明不是她们的错。
忧以酌将冒着热气掺杂着黑色的白粥放在了他面前,看见房缪睿额上的墨痕时忍笑着没有吱声。
“佟师姐怕你饿着,也怕你吃不惯,很努力的将粥烧好。”忧以酌抓起房缪睿的手,将筷子放在他手上,一副不容许拒绝的模样。
房缪睿看着手里的筷子,和桌上的粥,扭头看向坐下就发懒的人:“你也该行冠礼了吧?”
“......嗯。”忧以酌半垂的眼帘一颤,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低声应了一下。
“父母可曾提过婚嫁?”房缪睿虽然发现了忧以酌的半刻迟疑,但没发现什么异样,便端起粥轻轻吹着。
“不曾,怎么阿睿已有过门的妻子?”忧以酌趴在石桌上,有点八卦的看着房缪睿。
“未有。”懂忧以酌小心思的房缪睿瞄了他一眼,直接否认了,但他抿了一口粥后就皱起了眉头,又将眼睛瞄向了忧以酌,“这是你煮的吧。”
“阿睿怎知的?”忧以酌虽然用的是疑惑的语气,但是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笑得很从容。
“白米没熟。”房缪睿简单明了的说着,将筷子搭在碗上不再动一口。
“谁让你嫌弃佟师姐的手艺呢,她只好求助于我来为你熬粥,我便在她的粥里混了些米再熬。至于熟没熟我可不知,反正你也不会吃。”忧以酌慢慢悠悠的直起身,拔开酒塞喝了口酒,从他的语气中完全可以听出他是故意的。
“我没有嫌弃,只是......”房缪睿撇开眼睛,难以言说的抿了抿嘴。
“只是只是什么,由你慢慢想。吓着女子可不是君子所为,特别是同门师姐。”忧以酌塞回酒塞站起,端起那碗晃晃悠的往山下走去,嘴里还念叨了一句,“阿睿啊阿睿,万事不知啊。”
“不说怎知?”房缪睿轻摇了谣头,低声呢喃着。
“殷师姐~”钮宜然哒哒的跑到女红坊,伸手帮殷纭锦拉扯织好的布搭在竹架子上。
“有事吗?”殷纭锦的脸颊微红,眼睛不好意思看向钮宜然,不断的往屋内看去。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师姐如何织布的。”钮宜然笑嘻嘻的凑到殷纭锦身边,但还是保持着距离。
“那个...我...那个...”钮宜然一靠近殷纭锦就更加的脸红了起来,她手足无措的揪着衣角,说话都不利索了。
抱着布出来的罗婧祎看到这一幕,便把布递到了两人之间:“既然来了,不如帮我们晾布。”
“啊,好。”钮宜然被一吓,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抱着布去晒。
殷纭锦赶紧用手给脸颊降温,不好意思让罗婧祎看见自己的娇羞。
罗婧祎笑着拉起殷纭锦的手,悄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殷纭锦听后均为点头。
“那我知晓了,你去屋里吧。”罗婧祎撩了一下殷纭锦耳畔的鬓发,轻轻捻了一下,好让它们服帖些。
“嗯。”殷纭锦悄悄的瞄了一下钮宜然的方向,羞红着脸跑进了屋里。
“哎?师姐!”钮宜然刚晾好布料,一转眼就看见殷纭锦往屋里跑,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拦住。
罗婧祎动身挡在了他们之间,眉眼浅笑着道:“师弟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我知我知,这不是没敢贴近殷师姐嘛。”钮宜然连连点头,低头搓搓手掌,有点小委屈样。
“我也不是苛刻之人,只想告诉师弟往后的时日还长,不急于一时。纭锦的性子内敛,爹娘常年又不在身边,许多事拿捏不住。师弟越是紧挨着她,她越会觉得不安,凡事慢慢来便好。”罗婧祎低声细语的说着。
“是......”钮宜然有些泄气的耷拉下肩,不由得想起成婚的邻家姐姐,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两情相悦之人。
看着钮宜然黯然伤神的模样,罗婧祎低眉思索了一会儿,用余光看向身后的屋子,她知道殷纭锦在好奇的偷看。
“既然师弟有心,纭锦有意,还望师弟早日忘却故人,珍惜心系之人。”罗婧祎对这两人又无奈又想笑,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
“是...哎?有意?”钮宜然回过神来,刚要回答就发觉不对的地方,他愣愣地指了指自己和罗婧祎身后屋里的殷纭锦。
得到罗婧祎的点头后,他快像个孩子一样手足舞蹈地跳起来,身边的气息都开始冒出小花朵。
“我知道了,多谢师姐。”钮宜然开心的作揖行礼,脚下欢快的离去。
女红坊屋顶上的南门媤躺着晒太阳,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