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驴车到公社，大概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时候，天也才蒙蒙亮。
车上的人分为两拨，一部分的目的地就是公社，另一部分则是赶车去县城的，这部分人比较少，除了王秀枝和周向芸，就只有严书瑜了。
王秀枝客气地寒暄：“严知青也去县里啊？”
“是啊，去县里帮老支书跑跑腿。”
王秀枝惊讶，这年轻小娃才插队没多久吧，居然这么快就得了老支书的信任。
“听说严知青是首都人啊？那是不是每天都去□□？”
周向芸下了驴车就舒服多了，听见王秀枝的话问道：“为啥首都人就要每天去□□？”
王秀枝理所当然道：“我跟你爸这辈子想去首都看mao主席看□□,可惜都去不成，那人家都住在首都了，要不天天看不就亏了？”
周向芸无语了一下，随即安慰道：“放心吧妈，看mao主席是不可能了，但是等我以后有出息了，还是可以带你跟我爸去看看□□的，□□有mao主席的画像，四舍五入也就等于见mao主......席了......”
说着说着，周向芸突然想起现实。
——她只是一个过客，过不了几年就会离开这了，恐怕不会有带周大仁和王秀枝去□□的那天。
王秀枝啼笑皆非，心里又很满足，“尽说好听的......那妈就等着了！”
周向芸勉强笑了笑，心里竟觉得有些遗憾。
王秀枝又转向严书瑜，继续问道：“严知青，你还没说到底是不是每天都看□□呢。”
严书瑜说道：“我念书的时候，每天都会骑车路过□□，也算是天天见了吧。”
“呀，果然是首都人啊，每天都能见着□□......那过的日子得有多好啊！”王秀枝看着严书瑜，突然就给他加上了一道首都人的“光环”，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点高不可攀。
这时候的人们对于首都，对于□□，对于mao主席，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崇敬与向往。
周向芸情绪不高，在一旁安静地听王秀枝跟严书瑜说话。
严书瑜很有修养的样子，不管王秀枝问什么离谱的问题，他都很耐心地回答。
说着话，天很快就大亮了，班车也慢悠悠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这辆车应该是从其他公社开过来的，因为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周向芸跟在王秀枝身后上了车，看到满车的人有些懵，到县城要一个多小时呢，难不成都要站着？
“最后一排还有位置，芸芸快过来。”
听见王秀枝的话，周向芸伸着脑袋往后看去，见最后一排果然空着，心情立马就好了很多。
大概是刚刚的聊天往王秀枝觉得跟严书瑜熟悉了一些，坐下以后，她就指着周向芸身边的空位喊道：“严知青，这里有位置，快过来坐啊。”
严书瑜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没事的王婶，位置让给别人坐吧，我站着就行了。”
别人？哪还有别人啊？
不过严书瑜的话倒是惹得车里的众人一顿夸赞。
“小伙子非常具有雷锋精神嘛！”
“人家是知青，思想觉悟能不高？”
“知青不一定就觉悟高，我们队上有个知青还偷东西呢。”
“真的啊？偷啥了？抓起来没有？”
“偷社员家里的鸡啊，当然抓起来了，还送到劳改农场去了呢！”
......
好吧，夸着夸着就跑偏了。
周向芸看了一眼严书瑜，发现他耳尖有点红，可能是不好意思吧。
王秀枝凑到周向芸耳边轻声说：“这严知青的脸皮还挺薄的呢。”
-
车子晃晃悠悠到了县城，王秀枝跟严书瑜告了别，拉着周向芸往周大姑家走去。
“妈，不是说要扯布嘛。”
“先去你大姑家看看，不然这么多东西提着多不方便。”
王秀枝扛着一个蛇皮袋，里面装了大半袋橙子，周向芸手里提着的篮子，则装的是鸡蛋和鹅蛋。确实挺不方便。
周大姑家住在县委大院，是周姑父单位分的房子。
周向芸一路走来感觉都很陌生，可见原主也不怎么往周大姑家来。
“一会见了你大姑记得嘴巴甜点。”
周向芸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以为就是一般的嘱咐。
谁知王秀枝又说道：“不要把你那点哄人的本事只放在我跟你爸身上，在你大姑这里使点劲，对你将来是有好处的。”
也就是让她讨好大姑，以求将来呗。周向芸嘴上答应了，却没放在心上。
反正她在这个世界的将来已经明明白白了，用不着讨好谁。
到了周大姑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家里只有大姑和表弟秦刚在。
“哟，你咋来了？”
周大姑以前叫周大英，参加革.命工作以后，给自己改了个名叫周卫红，个子高高大大，脸庞圆圆的，下巴左侧长了一颗大痦子，因为近些年生活优渥，五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比王秀枝年轻多了。
周向梅跟她长得极像，除了没有那颗痦子，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秀枝扛着蛇皮袋，背有点佝偻，本就瘦小的身材在周大姑面前就更显渺小了。
她脸上挂着一种讨好的笑，是周向芸从未见过的。
“他大姑啊，我带芸芸上县城来扯布做衣裳，就顺便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带点东西。”
“哎呀，上回梅子她们就带回了一大包......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吃食堂，很少在家里做饭，去年拿的那些野菜干都还堆在那里的呢！”
王秀枝讪讪地说：“这回拿的不是野菜，是刚下来的橙子，还有几个鸡蛋鹅蛋。”
周大姑还是皱着眉头，“鸡蛋鹅蛋就该留着给梅子她们这些娃儿补身体嘛，我们家里也不缺这些个......”
站在门口足足说了好几分钟的话，周大姑才招呼王秀枝进屋。
周向芸已经觉出来，这个大姑貌似不太待见她们的样子。
“我跟刚娃正准备吃饭，不晓得你们来，也没准备你们的。”
王秀枝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吃就是了，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秀枝你又这样！”周大姑微微不耐烦，“我是要赶你们走的意思吗？你咋这么容易多心呢？”
说完冲着正在蛇皮袋里翻橙子的秦刚说道：“刚娃，你去食堂再打两个菜回来。”
秦刚不愿意，嘟囔道：“你自己咋不去......”
“你说啥子？！”
“......没，没啥，我这就去。”
秦刚抱着饭盒飞奔出门，周大姑将橙子和鸡蛋腾出来，把蛇皮袋和篮子又还给了王秀枝。
“老家最近都好吧？大仁的工作咋样？”周大姑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问话的语气颇有点像是领导对下属。
王秀枝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沙发，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显得有些局促，“家里都好，你哥还是那样，只是快到年底了，有些忙......”
周向芸站在王秀枝身后，周大姑从她进门开始，就一个眼神都没甩给她。
她倒是没在意，只是看着王秀枝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
在队上，王秀枝的辈分不低，男人也算有出息，人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过的日子不算顶好吧，但也绝不会有气受。
到了大姑子面前倒成了受气小媳妇了......
周向芸拉了拉王秀枝，小声说道：“妈，要不我们这就走吧，下午是三点的班车，万一赶不上就麻烦了。”
对面的周大姑听见了，立马就不高兴地说道：“秦刚已经去打菜了，你们走了谁吃啊？我们家可是从来不吃剩菜的。”
王秀枝看了看周大姑，又看了看周向芸，说道：“我们还是听你大姑的，吃了饭再走吧。”
周向芸没法，只好耐着性子陪着王秀枝聆听周大姑的“教诲”。
好在秦刚很快就回来了，打了两盒菜，一盒白米饭。
“行了，去洗洗手吃饭吧。”
周大姑一扬下巴，王秀枝就起身拉着周向芸洗手去了。
“来，打点香皂多洗几遍，你大姑爱干净得很。”
周向芸看了看自己和王秀枝身上干净整洁的衣物，有些无语，她们虽说是乡下来的，也不代表就等于脏吧？
想到刚刚王秀枝连沙发都不敢坐的模样，周向芸心里就更冒火了。
挨到吃完饭，周向芸迫不及待拉着王秀枝出门。
周大姑对她急吼吼闹着要走的模样看不惯，“哟，芸芸这是看不上大姑，不想在大姑家待久了吧。”
王秀枝忙说道：“哪有哪有，她是怕我们时间来不及赶不上班车呢。”
周向芸在王秀枝的眼神示意下，不甚情愿地点头，“......我妈说得对。”
周大姑撇了撇嘴，回头将刚才准备好的饼干和点心递给王秀枝，摆手道：“走吧走吧，不留你们了，梅子明天就放假了，我让她在我这耍一段时间才回老家。”
王秀枝推辞，“不要不要，留着给刚娃......”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大姑打断，“让你拿你就拿，不要这么小家子气！”
说完又看了眼周向芸，补充道：“这些拿回去是让你给大仁吃的，不要全给娃儿吃了。”
王秀枝尴尬，伸手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