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08
尸使金逵见状，心知自己死期到了。原以为这是个容易的差事，没想到遇上满级大佬。
他没认出林却。
说来也是正常，一个犄角旮旯的尸使，肯定见不到天天宅在自己神墅里的神仙。
可是再怎么孤陋寡闻他也知道，金光鼎盛的人少有，能使一颗光球爆发出如此强大威力的，那必是少数中的少数。
巨大的响声还没来得及抵达耳蜗，腐尸们血肉已经伴随着破衫烂裤炸开，七零八落，稀碎。
营地里，漫天下了一场血肉雨。
尸使再怎么底层，也好歹是个官，靠着一身冥气勉强坚持。
和他不一样，周围被轰碎的这些尸体都是从冥界的尸山骨海里运出来的，□□凡胎，只是浸渗了一点冥气。
尸体被轰碎了，冥气却没散，丝丝缕缕从四面八方蜿蜒进来，融入尸使的冥体。
他要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林却身上的金光渐弱，周身环绕的符文也渐渐变得若隐若现。
他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
沈音眼睛勉力睁开一条缝，开阖之间看见林却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知道他没力气了，要完了。
想着他们俩现在是命运共同体，沈音运起最后一分力气，轻轻说了声：“去。”
长剑“嗖”地一声，在鸦青色的天幕上留下一抹锃亮的划痕，转眼来到林却手边。
沈音见大功告成，支撑不住，白眼一翻，昏过去了。
能把法器送到自己身边，林却还挺意外的。他握住剑柄，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挥剑而立，与金逵对峙。
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除了沈音，没人能看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金逵见识过他的路数，空气见还弥漫着飞溅的血肉尸躯。金逵心里发虚，连武器头盖骨和大棒骨都差点拿不稳。
林却问：“有什么遗言？”
金逵强压住颤抖的双腿，装出硬气的样子：“无可奉告！”
林却清冷地“嗯”了一声。
他说着，杀气冲天而起。
扬起剑，一闪身来到金逵冥体前，在金逵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手起剑落，精准地刺入他的心窝。
动作幅度太大，宽大的僧袍掩盖不住林却胸前的舍利珠。
舍利珠在惨败的幕布下散发着微光，映入金逵。
金逵大吃一惊，动了动嘴唇，想问点什么，林却不给机会。
心窝的地方蔓延出剧烈的疼痛，金逵瞪大了眼睛，盯着舍利珠。
半晌，他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手上没了劲，手里的头盖骨和大棒骨掉到地上，发出骨碌碌的声响，滚出去好远。
不战而败，原本是该心怀不忿的。金逵却难以形容他当下的感受。
每个冥的少年梦里都有一个英雄，即使他们和这个英雄从来没有产生过交集，单看这个英雄金光加身，就会幻想有朝一日能和他并肩作战。
金逵是只再平凡不过的冥，也拥有过那样的少年梦。
他这一生唯一的勇敢，是为了升职加薪从尸山骨海走出来。他从来不敢想能有今天的际遇。少年时代的梦消亡于山海阻隔，世事纷扰，长大以后，他才知道，想远远地看那个英雄一眼，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今，虽然英雄改头换面，可是金逵知道，这样的杀伐，只有少年梦里的那位英雄。
没有站在英雄身边并肩作战，可也算交过手了——即使他还没打就已经落败。
长剑散发出寒光，金逵的冥体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城堡里的僵尸们前赴后继，以身尝试林却布下的结界。每个碰到结界的僵尸，都被嗞嗞烫成黑灰。
结界力量有限，厚薄不一，和布界者的能力息息相关。林却布下这个结界的时候气力不算充盈，所以结界也不厚实。
眼见结界就要被突破，娃娃音如临大敌。
突然，这些僵尸身子一软，一缕缕黑烟从他们的颅顶飘出来，就地化散。眨眼之间，僵尸的尸体腐臭干枯，化为白骨，横七竖八地排在楼梯上，哗啦啦地往下滚落。
娃娃音松了一口气：“真正操控僵尸的人死掉了哦！恭喜你们死里逃生啦！”
城堡和营地周围的景物终于揭开神秘面纱，浓雾渐渐散去，露出树木花丛含羞带怯的模样。
天光乍破，太阳从云层里透射出金光，云开雾散，阳光普照大地。
四周甚至想起了愉悦的鸟叫声。
直到这一刻，压在人们心头的浓云才被阳光拨开，劫后余生的喜悦猝不及防灌入心里。他们一开始不敢相信，渐渐地交头接耳确认事实，终于抱在一起大声喊叫喜极而泣！
终于尝到这么多天以来不曾拥有的喜悦心情，一切都过去了，他们很快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营地里，光从厚重的云层里透下来，周围的空气依旧森冷。
林却体力不支，拄着剑单膝跪地，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微风轻轻拂过，树影婆娑。
冥筋串着的舍利珠迸发出耀眼夺目的金光，仿佛受到什么引力，轻轻悬浮到半空中。
山川万物散发出星星点点灵能，像星光洒落到人间，一闪一闪，细细密密。汇成一抹澄澈的蓝光，注入舍利珠里，顺着冥筋，没入林却的后脊梁骨里。
沈音是被冻醒的。
他爬起身，搓了搓手臂，突然回忆起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赶忙四处张望，找林却的踪迹。
林却正躺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
沈音下了一跳，以为他死了，一蹬腿跑过去。
他见证过林却的杀伤力，却没见过他防御能力，沈音有点害怕。
他跑到林却身边，先是用手试探了一下鼻息，发现还活着，这才放下心来。
“大佬，天亮了，太阳晒屁股了，你醒醒！”
林却睁开眼睛。
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他的表情竟然有一瞬间是是懵懂的。
但他出口很淡定：“你别晃我。”
沈音本来也只是走个流程晃一晃，压根没想到真能晃醒，正寻思着是不是该掐人中，林却醒了。
醒了就醒了，还吓他一跳。
沈音是个聪明人，属于“能人面前装孙子，孙子面前是大爷”的那一挂儿。他相信，但凡见过林却炸僵尸的，都得夹着尾巴当孙子。
所以这一吓，沈音虽然够呛，也没敢和他计较。
林却坐起来，揉了揉秃瓢，转头看向沈音。
两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林却突然说：“谢谢你。”
沈音：“……？”
“谢谢你的帮忙。”
沈音不知所措，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大佬。
林却注视着他。
灵能这种东西很玄，并不是每个玄学师都有，更不是每个人都有。它只和肉身出生时所处的环境、天时、地利都有关系。
具体什么样的环境和时间能炼化出灵能，林却也不是很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是的，拥有灵能的肉身就像泉眼，灵能会生生不息地从泉眼里冒出来，直至肉身死亡，泉眼枯竭。
在还没找到新的泉眼之前，林却需要和沈音在一块儿。
天幕上出现了一个僵尸的头颅，下颌和木偶一样动了又动，机械式男中音从他嘴里流泻出来：
“Fantastic！我尊敬的玩家们，感谢你们对本游戏的支持，恭喜你们成功通关，奖励将不日快递送至您府上，请静候佳音！”
沈音欣喜地搓搓手：“你猜会是什么东西？”
林却摇头。
“你能带我走吗？”林却说，“我暂时还不知道要去哪儿。”
沈音一怔，“你不回家？”
林却摇头。
“那行吧，”沈音爽快应允，“是时候给你看看我的豪华五星级道观了，我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哦！”
沈音的“哦”字却让他想起了娃娃音。
林却问：“那个娃娃音……是什么人？身上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冥的气息。”
沈音一挑眉：“你心里没数吗？和你一样呗。”
林却没说话。
沈音说：“不是夺舍，就是数据啊！”
林却刚要否认。
一道强光突然划破天边，光线凌厉，扎得人睁不开眼。
林却的眼瞳里浮现出一个今天的“卍”字，转眼间又黯淡下去。
逆着光线，他看见一道银白色的软梯缓缓从裂缝边缘垂落下来。
林却：“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出口。”
话音刚落，沈音眼神一黯，没了生气，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前走去。
双手自然垂落，每一步的步伐大小一致，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和梦游一模一样的状态。
林却起身跟上，拉了他一把，没拉住。
沈音现在的力气，像头生猛的牛。
银白色软梯所在的位置不算太远，以沈音的速度，二十分钟就到了。
娃娃音守候在软梯边上，脖子上挂着拍立得，睁着眼睛嘟着嘴，萌嘟嘟的。
见林却两人走过来，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按照指示，我应该送你一份礼物。”
娃娃音低头摆弄拍立得。
细细窄窄的相片输出口，照片被缓缓推了出来。
娃娃音取下照片，递给林却，“这个送你。”
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照片，拍的是林却被吸进钟里的前一刻。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林却和沈音相交握的手背上，都有一条细细的蓝白色丝线。
是灵能流动的痕迹。
林却早知道娃娃音的拍立得是法器，但他没想到，这个法器除了有阻滞行动的作用之外，还有这个作用。
所以，她早就发现了吗？
林却缓缓抬起眼，盯着娃娃音。
气氛僵硬。
娃娃音不为所动，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说：“祝您修炼愉快呀~”
这句话只有林却听得见。
同一时间，一阵重型机器运转的声音从头顶笼罩下来。
林却一下子戒备起来。
直到“重型机器”的门向两边打开，这个游戏世界的幸存者们一个个面无表情鱼贯而入，林却才放松警惕。
这应该就是走出这个游戏世界的交通工具。
沈音已经人事不省了，木讷讷地往前走，拉都拉不住。
林却皱着眉头，抬脚跟了上去。
娃娃音笑着闲聊：“难怪神主安排我在这儿帮你哦，你果然不是凡人啊。这么强的光线都没能磨灭你的神识呢！”
她说着，手杵在下巴的地方，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林却手里攥着她刚刚给的那张照片，听她提到神主，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
半晌，他问：“你不是数据？”
“数据？”娃娃音咯咯笑，“老婆子我是彼岸花妖哦！”
彼岸花妖……
难怪，难怪她手里的法器能阻滞凡人的行动。
传说人死后都要过奈何桥。
奈何桥前有一片彼岸花海。
人走过彼岸花海的时候，彼岸花会散发出特殊的香味，让人想起前世种种。因为留恋人世，所以行动会变得很迟缓……
电光火石之间，林却脑海里的某条线突然形成闭环，他猛然回头扫了一眼四下的环境。
白雾滚滚，天色黑青，赫然就是通往冥界的冥界之路！
传说彼岸花是自愿投入冥界的花，后来被冥界拒绝，只能开在通往冥界的路上。
所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游戏世界，而是真实存在于三次元空间的冥界之路。
这里空气稀薄，人类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除非这些人都是将死不死的人。
娃娃音见林却愣神，催促说：“还请赶紧上车哦！你暂时不属于这里呢！”
林却迈出腿，突然一顿，回过头来问：“我们以前认识？”
娃娃音掩上嘴，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