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021
林却抓住孙叔的手，孙叔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动作幅度不大，脸上表情凶恶。
林却挑开白色绸带，下面掩藏着藏青色的长衫布片。
屠夫跨着又大又沉稳的步子走过来，递给他一把匕首。
两人目光相接，屠夫扬了扬下巴：“喏，给你。”
林却接过，一手抓着孙叔的手臂，一手拿着匕首划开藏青色的袖子。
细密的鳞闪刚映入眼帘，一阵大风“呼”地吹来——
屋里的油灯灭了。
林却手里骤然抓了个空。
孙叔跑了。
“草！”屠夫闯过去，要把灯点上，眼睛男已经擦亮火柴靠到灯芯边上了。
“人呢？”练家子疑问道。
屠夫猛一甩头，看原地站着的只剩下林却一个人，修长白皙的手悬在半空中，手里空空如也。
他吐了口唾沫，往林却的前襟抓来：“奶奶的，你是不是故意玩爷呢？”
练家子哼了一声，“故意玩你？别了吧？”
屠夫横眉怒目。
读书人缩着肩膀，推了推眼镜，怂兮兮地挪过来，挡在他和林却中间。
“李、李哥，”顶着屠夫暴怒的眼神，他咽了口口水，“那个，我觉得，这位兄弟不是故意为之的。”
屠夫一把掀开他，可也没再动林却，转身往板凳上重重坐下，一拍桌子：“真他娘的晦气！”
读书人转头对林却解释说：“李哥他是找李家娘子才来的，他娘子来这里送肉，人没回去。”
林却没说话，视线在屠夫身上扫了一圈。
屠夫的腰上还系着围裙，沾满油污和血迹，看着油腻腻的，应该是收到了谁的消息着急赶来的。
林却收回目光，“我出去找人。”
“不行！”
“站住！”
“等一下！”
除了屠夫和练家子把他喝住的声音外，还有一个苍老但又不那么虚弱的声音。
林却的目光越过屠夫，看向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走货郎。
货担放在角落，他寸步不离地站在货担旁边，似乎是怕被人偷了什么东西。
他是个小老头，脸上皱巴巴的，神色严肃，整个人笼在昏黄黯淡的油灯光线里，显得有点阴森。
读书人吓得往林却后面缩了一脚，伸手推了推眼镜。
走货郎弯腰从货担里拿出一只灯笼，“过来。”
读书人慌张地左右张望，指了指自己：“我？”
走货郎嘴角往下一压，“都！”
没人动弹。
林却走过去。
读书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走货郎把灯递给林却：“拿着。”
林却接过，仔细端详，面露疑惑。
走货郎：“一会儿出去找人，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说着，又掏了一个递给读书人。
读书人伸出双手，又是鞠躬又是感谢，诚惶诚恐地接过。
练家子手往桌上一撑，整个人越过来，留下桌子哐哐晃。
他一边接过灯笼，一边疑惑：“我们真要出去找？”
林却说：“只要出去找人，屋里就有人会消失，如果一起出去找呢？”
读书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这样的！如果屋里没人，那就不会有人消失了！”
“如果屋里没人，樱桃突然回来怎么办？”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说话的女子出声了。
林却刚刚观察过她。
女子长得美艳动人，旗袍光鲜，裁剪得体，衬得她肤如凝脂。看起来极其擅长打扮，一颦一笑媚态横生，点烟的动作相当熟练，应该是个舞女。
读书人脑子转得相当快，听到质疑就回答说：“那、那样子正好。不然樱桃要吃掉一个人……”
舞女：“……”
好像这书呆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另外一位是个人力黄包车的车夫，穿着米白色的马褂，带着草帽，一直靠墙坐在地上。
“俺没意见，”他抬起头，眸子亮晶晶的，显得脸格外黑，“俺同意出去找人。”
走货郎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盏油灯，又往灯里添了土柴油。
舞女一边叼着烟，一边给每盏灯都点上火。
七个人结伴出门，除了读书人瑟瑟缩缩躲在林却身后，其他人即使面有菜色，也强装镇定。
乌云笼住月亮，四周一片漆黑。
整片村子唯一的光亮就是他们手里的油灯，以及各家各户的窗户纸里透出来的暖黄灯光。
四周充斥着蟋蟀的“吱吱”叫声，路上除了抱团行走的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村子是呈对称型的，中间一条泥泞的大路隔开，左右两边巷子七弯八绕，都关于中间这条大路呈轴对称。巷子两边则是一人多高的墙垣，都是随便用泥巴糊成的。
他们从大路拐进左边第一条巷子。
读书人把灯提到巷口指示路牌的脸上，看清上面的字：“五行巷。”
舞女看他拉下一段距离，回头拉了他一把：“走了。”
“哦哦。”读书人摸着刚刚被舞女碰过的皮肤，脸红到耳根。
沿着巷子又走一刻钟左右的距离，巷子里的蟋蟀声突然停止了。
林却敏锐察觉到变化，停住脚步。
“我们再这么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屠夫忍不住抱怨，“村子这么大，每个线索上哪儿找去！”
练家子第一次附和他：“瞎逛的确不是个办法。”
其他四个人闷不作声。
走货郎突然攥住林却的袖子，轻声说：“有脚步！”
果然，巷子的拐角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颇有节奏感。
就好像有人拖着木屐，一下、又一下，走得格外沉重缓慢。
声音越来越近，七个人一起往后退了几步，林却挡在最前面。
就要来了！
屠夫攥紧手里的油灯，练家子捏紧拳头，舞女抿着唇，走货郎弓起身子，车夫把帽子摘下来捏在手上，读书人细细发着抖。
七个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拐角。
一道人影走出来。
读书人吓得往林却身后靠去，躲得严严实实。
林却看向人影。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齐耳短发，瓜子脸，两颊有点肉嘟嘟的，眼下有颗美人痣，除了嘴唇通红显得格外突兀以外，五官可以用清秀来形容。
“樱桃！”走货郎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嘴上的唇脂，还是从他货担里拿出来抹的。
如果说这个村子里的人行为举止都像是有既定章法的话，樱桃应该是个例外。
她会闹会笑会哭，会发呆，还有女孩子家独有的爱美小心思。
做饭给大家吃，偶尔还会照顾众人，在他们看来，樱桃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人，在这个走不出去的村庄里给他们带来温暖。
走货郎喊了这一声，其他人都放松下来。
“哎，真是樱桃，”屠夫上前要去拉她，“你跑哪里去了，怎么不交代一句就乱跑，你知不知道，急死我们了。”
樱桃瞪大了眼睛，疯狂摇头。
短发甩在她脸上，把原本白皙的脸甩出一道道红痕。
“不对，”林却盯着她，沉沉说，“走。”
屠夫会错了意，上前去拉樱桃：“樱桃，走。”
暗处，有个血盆大口正在等候。
就在屠夫的手即将碰到樱桃的时候，林却拽了他一把，“走。”
“可是樱桃他……”
林却看他不信，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砸到樱桃身上。
“吼！”
几乎同一时间，一张血盆大口带着涎液从拐角处冲出来。
尖牙的威慑距离比林却想象的还要远。
舞女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看着尖牙不停瑟缩。
练家子从后面捞了她一把。
林却把读书人往后面推，另一只手上提着已经瘫软下去的屠夫，眼睛还牢牢盯在樱桃身上。
樱桃流下眼泪。
血盆大口滴下涎液。
林却总觉得这樱桃和血盆大口之间有某种隐秘的关联。
这种直觉来得奇怪。
还没等他再细想，手上的屠户突然张牙舞爪起来，挣脱林却的手，把油灯摔在地上，喊着樱桃就要往前冲。
林却没办法，只能使了狠劲，一把敲晕了他。
樱桃没有再往前一步，血盆大口也没有再往前伸。
“走、走吧……”
练家子拽了拽林却的后襟。
一行人从五行巷撤退，依旧是林却挡在血盆大口和他们中间。
读书人哆哆嗦嗦走到林却身边，他脚步细碎，走着走着，脚下自己把自己绊倒，摔了一跤，落在林却后面。
这跤一摔，血盆大口倏然而至，裹挟着一道劲风，带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众人回头，看到樱桃又出现在视线里，以为自己进了什么走不出去的巷子，顿时脚都软了。
林却低头看到自己走路的时候沿途故意漏的油灯，心知这不是走不出去，是血盆大口又跟上来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
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读书人胆子是小了一点，行动倒是很灵活，四肢并用，麻利地爬起来躲到林却身后。
血盆大口又不动了。
樱桃眼里流下眼泪。
血盆大口滴下涎液。
读书人抖着腿，从身后攀住林却的肩膀偷偷瞄这边的情况。
走货郎和车夫相互搀着：“我们赶紧先出了这劳什子巷子吧，以后、以后别再来了。”
读书人说：“五行、五行巷，叫五行巷，我记得，我刚刚有看。”
林却听在耳里，眼皮突然一跳，看向眼前的挂着眼泪的樱桃。
他突然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