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030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列村民直挺挺地站起来，拖着身子，走到神像面前。
众人脸色煞白，练家子下意识作出防备姿势。
屠夫的手也往腰间掏了掏，似乎是想掏出把杀猪刀来，没想到掏了个空，他的脸色比别人又白了一度。
村民们在神像面前站定，眼睛更红了一点，像是要滴出血来。
突然间，他们齐齐动作起来，双手手肘高高吊起，脚下步伐繁杂却又整齐划一，嘴里呜昂呜昂地念念有词。
所有人的心都吊到嗓子眼，窄小的庙里拥挤逼仄，空气温度却始终令人头皮发麻，整个气氛十分诡异。
祝祷词。
林却脑海里蹦出这三个字。
这是鳞尸的信众们祭拜鳞尸的时候，需要唱的祝祷词。
鳞尸的祭拜式极端残忍，祝祷词唱过之后，就意味着有人要失去生命。
剥夺生命的方法相当残酷，被选中的人会被活剐，剐成薄片的肉，一片一片，滴着赤血贴到神像五爪的银色鳞片上，直到那个人只剩下白骨和内脏。
那样之后，鳞尸会吸收那些薄片的血肉，进入蜕皮期间。薄片血肉滋养了新的鳞片，旧的鳞片脱落成金银掉落在地，由那些信众哄抢。
信众们称这为鳞神显灵。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人被选中。
林却眯了眯眸，金色的流光窜过眼球外轮廓，一闪而逝。
躯骨里流动的血在这一瞬间鲜活起来，翻腾着、奔涌着、拱着一团黑色的烟雾冲向他的颅顶。
空气中黑影一晃，林却手里多了一把长刀。
通体漆黑，手柄仿佛一根权杖，浅浅刻着金色蜿蜒的咒语。
刀刃闪着漆黑的光亮，映出鳞尸一片片细鳞。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反应最快的是那群村民。
他们眼里红光一闪，两侧唇角露出锐利的獠牙。
指尖，利长而坚硬的指甲疯狂生长。
舞女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求生意识非常强烈，一边盯着那些村民，一边往林却身后爬。
其他人也下意识往他身后缩了又缩。
危险的时候，人总是会下意识寻找最可靠的庇护者。
唯独一个人除外。
读书人先注意到的，是林却手里的鬼彻。
“你怎么这时候把鬼彻亮出来了？”他压低声音，凑到林却耳边问道。
林却一挑眉，“你怎么知道它叫鬼彻？”
读书人一愣。
圆圆的镜片背后，深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再次抬头，原本木讷的脸上已经满是阴沉，往常小心翼翼缩着的肩膀也放了下来。
读书人嘴角一勾，眼里厉光闪过：“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却不打算和他兜圈子：“噬影巷。”
“怎么发现的？”
“直觉。”
读书人脸色沉了沉，“这么多年过去，你的直觉还是那么准确。那你猜猜，这次我们，谁输谁赢？”
林却嘴唇动了动，转过头和他对视，嘴唇动了动：“我。”
读书人一怔，仿佛看到当初那抹一往无前的、什么也不怕的、年轻自信的热血少年。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状态的林却让他突然有了压力。
即使林却现在的躯骨还远远不如当初。
众人只看见空气中白光一闪，读书人原地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鳞尸雕像突然活动起来。
村民们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剩下的人来不及反应，尖利的指甲刺入脖颈，后面进来的那个酒鬼还没来得及爬，就觉得喉间一凉，看见自己的血呈抛物线喷溅出来，嘭地一声，倒在地上，至死眼底都还写着惊恐。
他的死彻底引燃其他人的恐惧，纷纷惊叫起来，有的人甚至夺门而出。可才踏出那扇木门一步，鳞尸神像的触手就笔直弹了起来，直刺那人的腰腹。
“铛”的一声，触手被一柄黑色长刀挡开。
被当成猎物的走货郎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生理性眼泪夺眶而出。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死了。
腿在发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酒鬼就躺在他脚边不远处，瞪大的眼睛显得无比狰狞。
走货郎缓缓抬头，看向林却。
只看见他横刀站立，身骨明明瘦削，却莫名有了宏大的气场。即使只看背影，挺直的脊背也充分体现了，他是个完全可靠的人。
而读书人……
那个看起来总是瑟瑟的读书人……
他竟然是……
！！
走货郎看见了什么，瞳孔骤然放大。
鳞尸的手上……
那不是，他的口脂姑娘吗？
与此同时，正在和村民缠斗的屠夫也发出浑厚而震惊的声音：“锦娘！”
锦娘，就是他来这个村子要找的人。
他那位跑到这个村子来送肉却再也没回去过的人。
鳞尸翘起的触角顶端，锦娘闭目垂头地悬浮站立着。
五个触角上，站着五个人。
林却皱着眉头，一一看去。
五个人，看体貌特征，就是他们进村要找的人。
练家子要找的杀师仇人、屠夫要找的自家媳妇、走货郎要找的口脂姑娘、舞女要找的妹妹樱桃、以及新来的酒鬼要找的、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的酒商。
练家子还好，毕竟要找的是仇人。
屠夫、走货郎和舞女一瞬间都安静了，他们表面平静，颤抖发白的嘴唇和紧紧握住的拳头却完全泄露了他们的内心。
林却皱了皱眉头。
黑色长刀一震，他足下发力，冲天而起。
灰黑的地板啪嗒一声，皲裂开来。
只见黑影一晃，窄小的破庙屋顶“唆”的一声炸开，四散崩裂。
林却飞天而出。
漆黑的夜空中，长刀光影晃动，利刃从天而降，切向触脚。
触脚仿佛早就有了预判，灵活地顶着尖端的人飞舞缠绕。
由于动作过大，触脚总会撞到墙面，上面顶着的人也会被甩到墙上，留下片片血迹。
长刀再次堪堪从触脚旁边划过，另外有只触脚缠了上来，弓成皮筋，猛地一弹！
林却连人带刀被弹飞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子。
他半跪在地上，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浅茶色的眼瞳金光流窜。
站起身来，长刀一扬，一阵无法相扛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波纹般扩散出去。
咔嚓一声脆响，是破庙的墙壁开裂的声音。
“轰！”
破庙已然坍塌。
碎瓦残石漫天飞溅。
林却提刀越到空中，瓦砾碎片在他身侧簌簌如雨落，他却毫不在意。
再次飞袭而下的时候，鳞尸的触脚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黑刃切入细密的银鳞，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刮擦声，仿佛细长的指甲在黑板上划过一遍。
鳞尸受这一击吃痛，另外四只触脚抓成一盏捕鱼的大笼，朝林却扣了过来。
林却斜眼看见，不闪不避，手下再一发狠劲。
“呲嚓！”
触脚断裂。
黑紫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像是漫天下了一场紫雨。
鳞尸另外四只触脚都乱了阵型，痛得紧紧绷住。
空气安静了一瞬。
鳞尸开始发狂，举起触脚，细密的银鳞哗啦啦抖动，喷射而出。
几片闪着强烈银光的鳞片刺入村民后颈。
正在和众人打斗的村民动作一顿，后肘吊起，脚步繁杂但有序，脸色灰白了一度。
而后哗啦一声，银色鳞片铠甲全身覆盖，尖利的指甲都有了锐利护甲。
狂风怒号，祝祷词呜呜作响。
众人脸上几乎失去血色。
好在这些村民掉转方向，放弃攻击。
鳞尸召回被强化的村民们，剩余的四只手舞弄着指向林却。
一瞬间，那些村民变成了被强化的利箭，“噌”地射向林却。
鬼彻锋利，村民却无辜。
好在这些村民原本就不擅长殴斗，即使被强化了，也不是劲敌，不会给林却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黑烟起，林却把刀化回骨血。
村民们纷纷扬起被鳞片覆盖的手臂，如骤雨般向林却打来，林却左闪右避，躲过村民的攻击。
鳞尸催动黑紫色的污血，四只触脚缠住伤口，大吼一声。
音浪横扫出去，他下部的触脚竟然隐隐生长起来。
眨眼之间，林却落到鳞尸神像上，鳞尸的触脚已经完全修复。
切断的这只触脚举着的是舞女的妹妹樱桃。林却切断的时候，樱桃和触脚一起甩出去。
舞女发足狂奔，扑到樱桃身边紧紧把她抱住。
没想到身后村民袭来，尖利的指甲在她背上划过，丝绸的旗袍被划出一个整齐的切口，伤口处透明的肉翻了出来，血很快涌出。
痛到牙根发颤，头部仿佛垂挂千斤，可她仍然紧紧抱住樱桃。
鳞尸催生出新的触脚之后，鳞片还没长齐，触脚就无限伸长，探了过来。
舞女看见腰粗的触脚，心里格外害怕，手上把樱桃抱得更紧。
滑腻的触脚一甩，把舞女扫了出去。
舞女手劲一松，和樱桃被甩作两处。
眼看触脚就要碰到樱桃，舞女大叫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抓出一把匕首，双手紧握，就朝触脚插了下去。
触脚鳞片还没长齐，横遭这一手，实在没有防范，被烫到了似的缩了回来。
林却见状，心知时机已到，黑雾齐聚手心，天地又开始变色。
鬼彻幻化在手，长刀急斩直下，空中只留下巨大的鬼彻幻影，一股杀伐之气劈裂天地，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击鳞尸颅顶。
众人目光自然被吸引过来，他们心往下重重一沉，以为这一击之后必然胜利收场，两两团聚。
没想到，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