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余烬(8)
楚绿妆跳上船,皮笑肉不笑地道:“过奖。”
小船微微晃了一下,船夫开始划船,竹篙在碧色的河水里划开一条长长的涟漪,河上是打褶的倒影。
谢玄周打趣儿似的说:“你这丫头好没礼数,我邀请你上来了吗?”
楚绿妆笑眯眯地道:“你一个人划有什么意思,好久不见,不如顺便载我一段吧。”
谢玄周黑黑的眸子探究地望着她,总觉得她不怀好意:“那可不行,万一你又把我踹下水了怎么办?你这丫头贼坏,我可得提防点儿你。”
楚绿妆似笑非笑:“不会。”
谢玄周望着她的脚,哼唧了两声:“嘁,你上都上来了,我叫你下去你又不会真下去。”说罢便躺在船头,翘着二郎腿,阖眼听着流水声,好不惬意。
楚绿妆赞同道:“你说的不错。”
谢玄周翻了个白眼。船儿划着划着,他在船缘处轻轻扣着,居然还哼起了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楚绿妆突然问道:“你唱的是什么曲子?”
谢玄周懒洋洋地答:“啊?我也不太清楚,慕容姑娘教的,似乎是首吟唱爱情的曲子吧。怎么,是不是很好听?你这么感兴趣,莫非动了春心?”
楚绿妆道:“没有。”
“哈,你骗别人还行,可瞒不过我。”他贼兮兮地,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一脸八婆地看着她,故意说:“让我猜猜,你见过的男人加在一起也没有几个,肯定就是卿临舟吧?哎呀呀,那你可惨了,前有玫娘后有青阳,还有许多许多甲乙丙丁,压力很大啊。而且你这么邋遢,一看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楚绿妆靠着船舱,望着远处的河面,没理他。谢玄周却误以为她心虚了,被他说中了心事,一时兴奋起来,有点滔滔不绝的意思:“你刚刚还那么大言不惭地教训青阳,那丫头被你唬的一愣一愣的,不得不说你嘴上功夫真不错啊,我都要给你说服了。对了,今儿个把自己拾掇成这样不容易吧?看着终于像个人了,以前你那鬼样子我都看不下去……”
楚绿妆转过头来,笑了一下。
谢玄周对她这样的笑有心理阴影,立马警觉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说的真不错。”楚绿妆漫不经心地望着他那一边的河水,忽然目光一滞,伸出手指惊讶地道:“啊!你看!好大一条鲤鱼啊!”
“啊?哪里哪里?”他闻言,立马好奇地趴着船舷去看:“我没看到啊!”
楚绿妆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毫不犹豫地一脚把踹下水,善解人意地说:“没看到啊?那你下去找找看不就行了!”
谢玄周没提防,整个人栽进水里,“噗通”一声,荡开好大一圈涟漪。他连忙扒住船舷,拨开湿淋淋的额发,愤怒地指控道:“你说过不踢我的!!”
楚绿妆嗤笑一声:“我的话你也信?”
碧湖春多亭,大约五里一亭,供人休憩。
卿临舟同司马夫人迈进一处亭子,侍卫立刻将亭子围成了一处密不透风的空间。卿临舟想了想,停了下来,对暗影中的剑风道:“你去看着妆娘,别让她惹出什么事。”
剑风立刻现身,对他一揖:“是。”然后只在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马夫人在一方大理石圆桌前坐下,侍女立刻提着茶壶上前斟好了茶。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心系于那姑娘?只是分别这么短的时间也放心不了?”
卿临舟在她面前坐下,笑了一下:“让姑母见笑了。不过歹人防不胜防,毕竟姨母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啊。”
司马夫人闻言微微抬眸,语气却还是慢悠悠的:“我这碧湖春处处有暗卫把守,都是从禁军里挑出来一等一的高手,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过来禀报。你在担心什么?”
卿临舟摇了摇头:“防患于未然。这不是小时候姨母常常教我的么?”
司马夫人放下茶杯,神色沉了下来,慢慢道:“究竟是防患,还是防我?”
卿临舟的笑容看上去恰如一个听训的晚辈那般乖顺,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姨母对我来说,只是姨母。”
司马夫人闻言,沉默一瞬,便揭过这个话题:“你还是不准备回本家?”
“我既然决定离开,就不会再回去。”
司马夫人犹豫了片刻:“……自从你娘过世,你便一意孤行不回本家,是还在耿耿于怀她的死吗?还是说……你仍然记恨我们?”
卿临舟的表情淡了些:“没有。”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不再开口。司马夫人叹了口气,她知道卿临舟对这件事十分避讳,怕是十年来从未放下心结,便换了一个话题:“那周家呢?你最近的动作有些大了,他们一直忌惮你,但不代表会忍让你。”
卿临舟一顿,随即轻蔑地笑了一下,有些厌恶道:“我可曾惧过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真的动他们,只不过还没有到时候。”
司马夫人转着瓷杯:“周家自然不足为惧,但他们背后的靠山是穰侯,穰侯同宣太后权势滔天,党羽众多,你有把握扳倒他?”
“周家虽然依附于穰侯,但于穰侯而言,周家只是羽翼上的一片羽毛,可有可无的棋子。我想除掉周家,他们未必会管。”卿临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再说,穰侯太过恣意妄为、生杀予夺,宣太后插手朝政已久,大王心中早就生忌,不会让他们逍遥太久。大王身边新来的门客很快就会取代他,他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插手别人的事?”
卿临舟眯起眼睛,狭长的眼里流露出刽子手见到血的快意:“君不君,臣不臣。那个门客倒是说对了,身为臣子,最危险的,是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想法做一个安分的臣子,穰侯野心太大,迟早会自己栽在他贪恋的权力里。”
他对司马夫人笑道:“这不也是姨母最想看到的吗?我只不过往前推了一点,加快了它的发生。”
司马夫人望着那双风轻云淡的眸子,竟然隐隐生出惧意。她早知道这个侄子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莽夫,而是习惯于凌驾摆布的权谋者。她不由得摇了摇头:“也不知你性格究竟为何固执至此。这样硬骨头,于你而言,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卿临舟沉默了一会儿,眼珠黑的深不见底,埋葬了所有动荡的情绪。他仍然笑着,却没有提及母亲的事:“我娘去世以后,姨母待我犹如亲生,临舟都看在眼里。但我有我必须要坚守之事,还望姨母不要干预。这是我同姨母之间的情分,我并不想同姨母兵戎相见。”
司马夫人定定看了他许久,卿临舟便同她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睛让她想到今日见到的楚绿妆,一样隐忍,一样坚韧。半晌,她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说不出到底是欣慰还是失望。她缓缓道:“难道你就那么确定,你身边的那个姑娘不会成为变数?等她知道事情的全貌,你认为她会选择相信你?那个姑娘就像一把双开的刃,一半留给敌人,一半留给自己。你不会被她刺伤吗?”
卿临舟:“就算刺伤了,也是我欠她的。”
卿临舟走后。司马夫人又沉默无语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唤道:“过来吧。”
一个浑身裹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过来单膝跪下:“夫人。”
“你也听见他说什么了,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吧?”
黑斗篷微微颔首,顿了一下,答道:“是。”
“这孩子的心术权谋学到了他外公的精髓,但还是太过仁慈了,对敌人残酷,对亲近的人人却永远不设防,想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维持那种脆弱的平衡。这可太危险了,我得好好教教他。”司马夫人若有所思地望着杯中的水,说话的语气冷漠而平淡,自言自语道:“我早就说过,危险的东西要最先除掉,免得烂进了根骨里,就不那么好弄干净了。”
楚绿妆轻巧地跳上岸,把谢玄周甩在了身后。谢玄周气急败坏地瞪着她,浑身上下淌着水,额发凌乱,湿漉漉的眼睛像某种发怒的小动物。楚绿妆觉得有点儿好玩,伸手掐住了他的脸,压低声音,语调故意阴沉沉的:“小朋友,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惹姐姐吗?姐姐生气了会打人的。”
谢玄周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我要砍了你的手。”
楚绿妆抬高眉毛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倒是松开了手。她理了理袖子,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你爹也开始给你找媳妇儿了吧?”
谢玄周神色一变,警惕地瞅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绿妆露出一个一看就不怎么怀好意的笑:“看来的确是了。不过,你这么招姑娘喜欢,应该不怎么烦恼吧。”
谢玄周神色立马有些颓然,像株霜打的芹菜。瞪着她:“你到底要干嘛?”
楚绿妆温柔可亲地道:“老侯爷与我父亲是旧识,邀我做客。我打算不久之后就去拜访侯爷,顺便给你介绍点儿姑娘。小侯爷觉得怎么样?”
谢玄周不知想起了什么该死的经历,脸色骤然灰败。他一脸菜色地瞪着楚绿妆,但对方只是悠悠然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看上去只要他再说一句废话,就会有成群结队的姑娘像蛾子一样飞过来淹没他。他忍了又忍,才咬牙切齿地道歉:“……方才言语冒犯姑娘,还望海涵。”
楚绿妆微微一笑,大人有大量地道:“没有关系。我一向不记仇的。只是小侯爷浑身湿透得尽快换衣服才是,否则受凉了该怎么办呢。”
谢玄周又瞪了她一眼,目露凶光,看样子很想磨牙咬她一口。
“谢小侯爷?”
谢玄周一愣,两人同时回头。他们身后站着一个女子,标致的远山眉,面容秀丽温和,像一坛温水。楚绿妆对她有些印象,卿临舟略略地介绍过她:安国君赢轩的夫人慕容善,她的父亲是正是光禄大夫慕容章。卿临舟对她提起过这个老人,他对那位刚正不阿的大夫很是尊敬。
她当时没有仔细看过这位安国夫人,此时一见,不由感慨,赢轩是嬴泠的胞兄,他同青阳公主一样都是高傲如凤凰的人,没想到夫人看上去这么温和亲切。
谢玄周有些惊讶:“慕容姐姐?”
女子走过来,递来一方手帕,声音清凌凌的,却并不寒冷:“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手帕上绣着一朵白牡丹,有股清香。谢玄周接过来,擦了擦脸,斜乜了一眼楚绿妆,气鼓鼓地道:“我自己掉进去的!”
楚绿妆抬头望天,事不关己。
女子转头看了一会儿楚绿妆,辨认了一会儿,微微笑道:“这位就是楚大人的女儿了吧?我在廷尉大人身边见过你。是谢小侯爷的朋友?”
谢玄周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几句,但是没敢说出来。楚绿妆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是啊。”
“楚绿妆。”楚绿妆行了个礼:“您是安国夫人吧?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听到这个称呼,女子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地抿了一下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转瞬即逝。她握住楚绿妆的手,微微一笑道:“慕容善。不必如此拘于礼节,唤我善儿就好。”
楚绿妆摇摇头:“那怎么行,尊卑有别。”
“知交难觅,我从不在意这些。”慕容善说。
楚绿妆闻言很轻地笑了笑。
慕容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姑娘真有意思,明明不屑于繁文缛节,却还是在人前做出一副谦恭守礼的模样。
谢玄周钻到矮矮的船舱里换好了衣服,仍是黑着一张脸。
慕容善拍了拍他的肩,从怀里取出一袋酥饼,温声安慰道:“我自己做的的酥饼,吃吗?”
谢玄周双眼一亮,接过酥饼,立马甜丝丝地说道:“还是善儿姐姐好!善儿姐姐的饼可好吃了!”
楚绿妆鄙夷地看着他,慕容善紧接着又转过头看向她,递来了一块:“楚姑娘吃吗?”
楚绿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她咬了一口,这酥饼软的狠,也很香,饼面上还撒着芝麻粒,味道有些微妙的熟悉,那是……家的味道。
慕容善道:“楚姑娘喜欢吗?”
楚绿妆点点头:“好吃。”
谢玄周也冲她嗤笑一声表达鄙夷。
慕容善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妆儿是女孩子,你又不是小孩儿,为何要同她置气?”
谢玄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算什么女孩子?”
慕容善笑而不语。她多少了解这任性的小侯爷,表面对哪个姑娘都笑的甜丝丝的,心里却未必把谁当回事。而他在楚绿妆面前露出这样率真刻薄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却证明在他的心里,的确是把她当做朋友的,虽然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楚绿妆眯起眼睛,略带威胁地看了他一眼,谢玄周只觉后背一凉,噘着嘴不吭声了。
“若你喜欢,我这里还有。”
楚绿妆顿了一下,咬了几口,忽然垂眼自言自语道:“……你的饼有些像我娘做的味道。我娘也会撒上芝麻,很香。”她抬头笑了笑:“谢谢,我好久没吃到这样的味道了。”
谢玄周侧目望了她一眼,又继续啃他的饼。慕容善和善地笑笑,没有说话。
慕容善身上有一种静谧沉着的味道,让人想起姐姐一类的人物。楚绿妆没有姐姐,但嫂嫂待她如亲姐,她便想起了远在安邑的嫂嫂,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么样,江大哥走了,她很难过吧?
楚绿妆走了一会儿神。
他们几人晃晃悠悠,在河畔的石埂上坐下。
慕容善必定在其他听过了楚绿妆的身世,但她没有提,也没有直眉楞眼地表达同情和安慰,只是同她们一起坐在河岸边吹风,然后像母亲温柔地拍着孩子睡觉一样,轻声说起了故事。慕容善的声音很温和,能使人不由自主地同她一样静下来:“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离开你远去的亲人并不会消失,他们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们白天在天上努力工作,清扫天上的道路。他们那里也有海,海里倒映着人间烟火,到了晚上,他们就在那里静静凝视着地面上放不下的爱人,用自己微弱的光替他们照明。他们在那里过得很好,没有病痛折磨,不再会颠沛流离,不再有生死离别,其实比尘世幸福,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心中牵挂的人,他们只希望所爱之人一生安好,幸福快乐,心如玉壶。”她转头看进楚绿妆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那么黑,深渊一样,也同样空洞悲伤:“那样他们就放心了。”
楚绿妆瞳孔皱缩,那双眼睛立马充满了被撕掉伪装以及猝不及防被温柔包裹的惶恐。紧接着,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挪开目光,陷入了沉默。
慕容善没有再说话,善意地陪她一起沉默着,留给她一个平复的时间。
楚绿妆突然站起来,有些艰难地道:“谢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慕容善没有挽留,只是微笑着道:“嗯。我同你一见如故,有时间你可以来我家里玩,可以找我聊天,到时候我再做酥饼给你吃。”
楚绿妆点点头,朝前走了。
谢玄周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皱眉道:“她……”
慕容善摇了摇头,看着她慢慢离开。楚绿妆走的并不仓促,相反,她走的很慢,还是那种一贯的懒散味道。可她总觉得这个小小的姑娘像是被什么拖曳着,找不到方向,每一步都像负重前行。
楚绿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唯一能称得上“归属”的地方大概就是卿临舟……但他还没有回来。
她随便在树荫下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坐下了。若是卿临舟看见她这幅样子,估计又要说她“没形没相”了。
她撑起腮,望着远处的绿荫,打起盹来。
蹦哒了一天,她有点累。
“……大王身边又来了一位客卿?”
“嗯,听说年纪不大,却颇得大王赏识,同他聊了三天三夜,聊完后赞不绝口呢。”
“他是哪里人?”
“我也是听说,听说这位客卿来自魏国。”
“魏国?那怎会出现在秦国?”
“不知道,好像是流亡而来,又听说是受魏相魏齐的迫害……”
“他姓甚名谁?”
“张禄。”
“真名吗?”
“……也许?”
身后有人小声地窃窃私语,是偷闲闲聊的仆人,手里还端着彩釉的托盘。
楚绿妆的瞌睡没有了,她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双黑色的眸子望着如烟般繁茂的柳树,不知道在沉思还是在神游。
长长的睫毛吹了下来,投下一段阴影,让人莫名想起湿漉漉的雨天。姑娘缩着肩膀坐在阴影里,像是想把自己融进沉默的黑暗里。
真巧,魏国……魏齐……
她又想起那个染了血色的黄昏,残阳似血,母亲对她哀伤地微笑着,眼里流下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恨的泪水。
回忆可能是生锈的刀片,一遍遍地磨在还没痊愈的伤口上,疼的撕心裂肺,还容易感染。
但是……没有眼泪。她哭不出来。
慕容善说他们在天上平安快乐无忧无虑,楚绿妆是相信的,也觉得很好。可是她还是有些难过……因为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埋在凡世的痛苦和喧嚣里了。
楚绿妆叫住了那两个仆人,要了一壶梅子酒,一声不吭地大口灌了起来,一壶喝完,脸上升起了少许暖色,目光也有点散乱了。
一酒解千愁,果然酒是好东西。她的思绪现在已经开始有点颠三倒四。
她抱住双腿,又往树边靠了一点,搓了搓手,直到手心发烫,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感觉脸上又暖和了些,才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抿出一个笑来。
可是嘴角像是僵住了一样,怎么都拉不开一个弧度。
楚绿妆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她慌乱地扯着嘴角,硬生生地将白皙的面颊扯出两处红印。
“不想笑就不要勉强了。平日里笑的也够多了。”
一双白靴停在了她眼前,收边处绣着精致的暗花,紧紧贴着修长的小腿,煞是好看。
楚绿妆抬头望着卿临舟,带着醉意的目光里有些茫然。
卿临舟看了她脚边的酒壶一眼:“你喝酒了?”
楚绿妆没有回答,只是迷迷糊糊地问:“你来找我了?”声音里居然透出了些不满,好像她一直在等他来找,而他到现在才来。
卿临舟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弯腰,伸出手,声音柔和了下来:“在这里待了很久吗?跟我回去吧。”
楚绿妆垂眼,伸出手放在他掌心,过了一会儿,低声嘟囔道:“宴会很无聊。”
“我知道。”卿临舟将她拉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下次就不让你来了。”
楚绿妆没说话。
“其实来了很多有趣的人,你可以认识一下的。”
“不想。”过了许久,楚绿妆略有些冷硬地回答。
卿临舟道:“也行,不想就不想吧。”
楚绿妆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卿临舟拉着她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她才道:“有点累,我想回家。”
卿临舟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道:“嗯,好,那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