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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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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执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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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执迷(5)

  碧螺推门走了进来,迟疑了一下,躬身禀道:“娘娘,穰侯求见。”

  宣太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即沉默着挥了挥手。碧螺意会,又鞠了一躬,对门外道:“侯爷,娘娘召见。”

  魏冉走了进来,侍女都自觉退出了太后的寝宫,轻轻将宫门带上了。

  见人都离开,魏冉再也顾不上形象,连忙往地上一扑,凄惨道:“太后!救我!大王怀疑我了,若你不救我,我怕是命不久矣!”

  宣太后将茶盏放在桌上,眉眼间的疲惫一空,多出了些声色俱厉的威严来:“你当初做下那些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多想想后果?我可有劝过你?你自己捅下的篓子,如今却来找我?”

  魏冉哆哆嗦嗦地跪好,神情凄惨:“妹妹,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出了事,你肯定也会受到牵连。这次的事非同小可,若是真查到我身上,那我就完了!”

  宣太后冷笑:“我能帮你什么?你觉得我有多神通广大?能一力擎天?”

  魏冉呆住了:“你不救我还有谁能救我,如果你出面,大王势必会看太后的面子……”

  宣太后突然怒极,柳眉一立,“啪”地一声将杯子摔在了地上:“闭嘴!你这蠢货!你以为太后这个身份有多大的面子!”

  穰侯惊的一抖,慌忙闭上了嘴。

  宣太后喘了口气,扶住椅子,冷笑一声,喃喃道:“我的面子......呵,笑话。他架空我的权利,说是修养,实则将我软禁在这里,他对你我忌惮已久,怕是早就算好这一天了,你还指望有谁能救你?你真当他是瞎的,看不见你之前做的事?他只是从未说破而已,如今他长大了,羽翼渐丰,没什么能牵制住他了。”

  宣太后摩挲着手里的杯托,整个人窝在了椅子里:“你也别折腾了,我老了,也累了,不想在插手这些腌臜的旧事,也没有力气了。你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说话,不过是他看在舅甥的情分上饶你一命,也饶了我这个老太婆一命。你若真想活命,就听我的,什么也别管了,这样对我们都好。”

  ——

  街边的商贩刚把摊子摆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混乱的喧哗声。马蹄的噼啪声越来越近,只见街头转过来一队人马,打头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马的主人驾着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少女戴着面纱,穿着大红的骑装,轻盈的红罗在半空中肆意地飞舞。

  马的主人横冲直撞,根本不看路,顷刻间便将整洁的街道闹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差点同货摊一样被撞翻的商贩却来不及去扶倒了一地的货架和商品,只呆呆地望着那一骑绝尘的背影。

  隔壁的商贩骂骂咧咧地去捡货物,碍于那少女的身份,又不能真去讨个公道,只能把火都憋在肚子里。

  “……这些富家子弟的公子小姐,真是无法无天,不知礼数!”

  呆坐在地上的商贩失了魂似的,拉着旁边那人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刚刚……刚刚那姑娘是哪家的小姐?长得可、可真……”

  “好看是吧?”同他们一起出来摆摊的伙计插了话,撇撇嘴:“就算好看的像仙女儿一样你也别想了,那可是出了名的青阳公主,嚣张跋扈,身份可尊贵着呢。今日也不知又找到了什么新的乐子,骑着马便出来了……”

  商贩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竟然是公主……”方才那少女打马路过时,风将那面纱吹开了,那姿容可真是一个蛾眉曼睩了得……

  “御!”

  嬴泠拉住马栓,让马停下,便踩住马鞍翻身跳了下来。

  一下马,陆风便走过来,有些不赞成地看着她:“殿下,今日您在街上太过鲁莽了,撞倒了不少商贩的摊铺,我和陆羽被责罚就罢了,这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他又该训斥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父王是让你们来保护我的,不是来说教我的!”嬴泠环起双臂,有些不耐烦地说:“私下里赔他们些钱就好了,没人受伤吧?”

  陆风叹了口气道:“没有。”

  “那不就行了。”嬴泠爱怜地摸了摸她那匹小马驹的脸:“我和绯盈还配合的不好,等过几次就好了。”

  陆风摇头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嬴泠懒得同他掰扯,转头对陆羽说:“去,把令牌给守卫看。”

  陆羽一拱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上台阶对门外看守的侍卫亮出公主令。侍卫看到公主令,往这边看了一眼,神色立马变得恭敬,连忙让开身替他们打开了门。

  嬴泠努嘴,示意陆风看陆羽,言语之中颇是嫌弃:“你学学陆羽,从不多言,你怎么话这么多?”

  陆风看了一眼陆羽从始至终都瘫着的脸,无言以对。

  “见过殿下。”侍卫行了一礼,说:“娘娘早已等候多时。”

  “嗯。”嬴泠将鞭子理好,交给陆羽,然后转过身,将食指竖在唇前,凶神恶煞地来回扫视着他们,警告道:“记住,千万不准和嫂嫂说今天街上的事!听见了没有?否则扣你们月钱!扣光!”

  说罢一仰头,斜睨了他们一眼,随即将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去了。

  陆风陆羽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青阳公主真不愧是全王城最娇纵肆意的姑娘。

  “殿下随我来。”侍女对嬴泠恭敬地鞠了一躬,便敬职敬责地向前引路。

  走到亭前,她行了一礼,对着亭子里的人道:“三姑娘,青阳公主到了。”

  慕容善正待在亭子里写画,看见她来了,便放下笔,微笑道:“阿泠,你来啦。”

  嬴泠一改人前的刁蛮,喜不自胜地扑过去,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像个对姐姐撒娇的妹妹:“嫂嫂!我听说你要搬回来了!是真的吗?”

  慕容善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真好!”嬴泠笑嘻嘻地把头靠在慕容善的肩上:“我可想死嫂嫂啦!嫂嫂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就是。”

  慕容善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好。”

  也许是皇宫里和她一般大的玩伴少,嬴泠以往就爱粘着她,拉着她说长道短。她在她身上赖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嫂嫂在这边过得可好?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慕容善哭笑不得:“谁能欺负的了我?”

  嬴泠点了点头:“那便最好了。”

  慕容善吩咐侍女去取了些糕点,嬴泠迫不及待地吃起来,然后和她说自己近几日的见闻,抱怨祭祀很累还吃不好,说她学会了骑马,不过自然隐去了今日在街上的横冲直撞。

  慕容善都含笑听着,是不是提醒她吃慢一点。

  “对了。”嬴泠突然抬起头:“嫂嫂,我听说你最近和楚家那丫头成了朋友?”

  “妆儿吗?”慕容善笑道:“那是个很有趣的姑娘。”

  “哪里有趣了?”嬴泠柳眉一竖,瞪着眼:“她、她之前还欺负我!她可坏了!还同我……还同我抢临舟哥哥。临舟哥哥现在都不怎么理我了。”

  “是吗?”慕容善闻言,双眼含笑:“她如何欺负你了?”

  回忆起之前的屈辱经历,嬴泠面有菜色,一闭眼就能看见那张高傲讨厌的脸,自以为是地说着气死人的话。她忍不住磨了磨牙:“她说我管不着她的事,还说我撒泼打滚耍无赖!她说我的爱对于临舟哥哥而言只是枷锁,说我无理取闹!”

  慕容善眯起眼睛,想象那个丫头仰着头,挑着眉,一针见血风轻云淡,觉得很有意思,怪不得会把阿泠气成这样。想想之前她对谢家小公子也是如此,她似乎格外喜欢逗这些傻孩子玩。

  “她说的其实也不错。感情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东西总是没滋没味。”慕容善道:“现在你不懂这个道理,一心只想把他拴在身边,日后你会比得不到痛苦百倍。”

  嬴泠撇了撇嘴,眉毛耷拉下来:“怎么连嫂嫂也这么说?”她有些没精打采地道:“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临舟哥哥啊,其他人我谁也不想要。再说他也没有那么喜欢那个丫头吧?我以后可是要和他成亲的,他只能喜欢我呀。”

  慕容善摇了摇头,无奈道:“孩子话,他也没说要娶你啊。他若真的喜欢妆儿,你还要把他们硬生生地拆散么?那样你也不会有多开心吧?”

  嬴泠郁闷地道:“反正我不要临舟哥哥和别人在一起。”她有些燥郁地撑着腮:“他怎么那么好……许多人喜欢他。他院子里那个玫娘也不是什么善茬,看临舟哥哥的眼神都不对。哼,真烦人。”

  慕容善觉得有些好笑:“他若不好,你有怎么会心悦于他?另外,虽然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觉得,既然你喜欢他,就要尊重他。尊重他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爱的人。”

  嬴泠沉默了一会儿,难受地皱起眉头,还是摇了摇头:“太难了。”

  慕容善淡笑地看着她,是啊,很难,她也知道。她无奈地想,阿泠如今还小,但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希望到那个时候,她不要像自己一样,将自己陷入另一个魔障。

  “好吧。”她摸摸她的头:“那就不着急。妆儿今天要走了,我去送送她。你要一起吗?”

  嬴泠本能地想要摇头,但想到卿临舟也许也在,还是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

  渡临河边。

  冬天的渡临河极冷,连着堤坝边也寒气缭绕,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氤氲出大片的白雾。

  白家的轻骑已经整装待发,楚绿妆披上厚厚的大氅,她的手冻得有些僵硬,系了两遍都没有把领子系好。

  卿临舟靠在马边和秦国第一将军白起寒暄。卿临舟前些日子坑了周杨,险些将魏冉也拉下水,白起是魏冉的女婿,对魏冉也十分敬重爱戴,心中难免不快。但他深知卿临舟为人,对他也十分敬佩,因而面上并不显愠色。

  卿临舟惯来善于藏匿颜色,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眉眼带笑,言笑晏晏。

  楚绿妆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这位战□□号,心中十分尊敬。传闻中他于昭王十三年,任左庶长,领兵攻韩之新城。十四年,任左更,出兵攻韩、魏,战于伊阙山,斩获首级二十四万,又俘虏大将公孙喜,攻陷五座城池,他渡过黄河攻取韩之安邑以东到乾河的土地。因立了战功,迁升为国尉。昭王十五年,拜大良造,领兵攻陷魏国大小城池六十一座。昭王十六年,他与客卿错联合攻下垣城。昭王二十一年,攻赵国,夺取光狼城。昭王二十八年,率秦军攻楚,夺取鄢、邓等五城。昭王二十九年,攻陷楚国的都城郢,烧毁夷陵,向东挺进直至竟陵。楚王逃出都城,徒都于陈,秦国就以郢城为南郡。白起屡立战功,被封为武安君。之后,又攻取楚图的平安巫与黔中二郡。昭王三十四年,破魏于华阳,芒卯败逃,俘获魏将三人,斩首十三万。又与赵将贾偃交战,溺毙赵卒二万人于河中。

  在民间,他就是秦国的守护神,战场上,人人望而生畏。

  她朝两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卿临舟还是那身风骚的月白,披着白色的狐裘,领口系的端端正正——出发前玫娘替她系的。本来卿临舟是不打算随行的。但不知为什么,后来又改了主意,同他们一道了。他还笑着夸玫娘手巧夸了好一会儿,生生将薄皮儿的玫娘脸说红了。

  轻佻,放浪,四处留情,日后最好不要被漫山的桃花活埋了。楚绿妆咬牙切齿地想。

  楚绿妆心里哼哧一声,有些不爽,不想继续看他,便接着同领口作斗争去了。

  卿临舟正同白起聊着此行谋略,余光突然瞥见楚绿妆在系领子,笨手笨脚,一双手像抻不开似的,连系了几次都没系上。他看见她皱起眉头,磨了会儿牙,有些恼怒。

  又过一会儿,等他们要事谈完,卿临舟回头,见她还没系上,忍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笨死了,就干脆把她拉过来帮她系。楚绿妆望了他一眼,有些愣,但一望他打的那个结,脸就拉了下来:“......你怎么系的这么丑?”

  那个结七扭八歪,活像个被拍扁的毛毛虫。

  卿临舟有些尴尬地瞪着那个结,清了清嗓子,不信邪地又系了一遍。

  楚绿妆看看那个结,又看看他,目光里蔑视的意味十分□□裸:“……”

  卿临舟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他做不到的事。他把楚绿妆一推,摆摆手:“行了行了,系上就行了,你还要多好看?去选美么?”

  白起打量着他们二人,又看向楚绿妆,目光里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楚绿妆嗤了一声,转头盯着他领口的带子,再一看自己的领子,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太舒爽,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把它扯散了。

  卿临舟猝不及防大惊失色,忙想去抢自己的领带,但还是晚了一步:“死丫头!你做什么??”

  这么好看的结他怎么系的回来!

  楚绿妆自己也吃了一惊,连忙捞起带子去系:“你叫什么?给你系回来不就好了?”说罢去系,系完后两人双双陷入沉默。这回轮到卿临舟脸黑了。

  他面带土色地望着领口上那个七扭八歪的结,和楚绿妆领口上的结丑的相得益彰。

  “你!”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楚绿妆:“我……”

  这结丑成这样他还怎么保持风流倜傥的形象!

  楚绿妆挠了挠鼻子,心虚的理直气壮,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系上就行了,你还要多好看?去选美么?”

  卿临舟气的脸气的乌青的。这死丫头胆子长肥了居然敢拿他的话堵他!他这样出去不要被人笑死!

  “噗嗤——”

  看两人一齐面色不善地看向他,白起连忙正色道:“二位感情真好。”

  卿临舟扬起眉,那表情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鄙夷,反正看着不大像是个笑。楚绿妆面上冷笑,翻了一个隐蔽的白眼。

  两人的反应都很好玩。

  白起又找补道:“让我想起了我的夫人。”他说到这里,倒是真情实感地露出了忧伤的表情:“我此去,又要分别。劳她受苦了。”

  “……”楚绿妆一时不知道是该解释他误会了他们的关系,还是该安慰久经别离的将军。

  她正准备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唤:“妆娘——”

  她回过头,慕容善微笑着站在不远处冲她挥手,楚绿妆刚要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就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赢泠。嬴泠站在她的身后,一张脸风雨欲来,气的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卿临舟和白起回过头,看见来人,便一齐揖道:“娘娘,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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