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国

  大门缓缓合上，宋珂纤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顾霁生抬手抚过方才宋珂戳过的地方，轻笑一声，他怎么听不出宋珂的意思，只是，他怎么会疏远她，他怎么舍得疏远她？

  告别了宋珂，顾霁生嘴角缀着浅浅的笑容走进茶楼，二楼的雅室内早已有一人坐着了，那人瞧着与顾霁生一般大，眉眼却比顾霁生要凌厉许多。见他进来，少年朗朗一笑：“今日怎么这么晚？”

  “姐姐下衙晚了。”顾霁生坐下来给自己倒酒：“找我出来有事？”

  “能有啥。”少年长腿一翘，懒洋洋地说：“和我家老头子吵架了。”

  “你与宛大人吵得还少吗？”顾霁生嗤笑。少年挑眉，啧了一声，有些烦躁的摩挲着杯子：“我和我爹说我想去南境，他就追着我打。”说到这儿少年又是啧了一声，他都十五岁了，他爹还动不动就要动手打他，他不要脸啊！

  “宛则，”顾霁生放下杯子，认真道：“你想得功扬名，不如去远东。”远东集聚了诸多异族，依靠大隋却又相对独立于大隋，加之北狄在外，远东一直不大安定。

  少年名叫宛则，当朝户部郎中将宛长天次子，年幼丧母，是兄长宛南带大的。只是当年宛南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加上宛长天根本不会教孩子，养成宛则如今暴躁倔强的性子。

  从一定程度上，顾霁生和宛则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比如——不认为这世上有无能为力的少年轻狂意气风发。

  宛则笑了，把杯子随手一抛，杯子却是稳稳的落在桌上，斜眼看顾霁生：“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去南境？”

  顾霁生叹气，他自然知道宛则为什么执意去南境，三年前，燕国频频挑衅，几番交火后，两军在向阳谷爆发燕隋两国交战以来最大战役向阳谷一战，此战过后两国终于进入了议和阶段。而向阳谷一战，隋燕两军均死伤惨重，宛则的兄长宛南亦埋骨向阳谷，当年送回宛家的只有宛南用的□□凌霜。

  顾霁生正想开口，宛则自己就摸着下巴考虑：“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去南境可能一辈子都是小兵，算了要不我还是去远东？”

  “随你。”顾霁生耸耸肩：“不过你这么一走，你的小青梅怎么办？”话音刚落，顾霁生就看见宛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顾霁生嘴角微微抽搐：“你不会禽兽不如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宛则猛地咳嗽，而后一拍桌子：“我是那样的人？！”顾霁生上下打量他一下，认真地点头：“你现在看着蛮像的。”

  “呃....”宛则掩唇轻咳一声，眼神乱飘：“...也就牵了牵手。”

  顾霁生：“....出息。”牵了个手就这个样子，他还以为已经暗度陈仓了呢。宛则脸上的潮红就没退下去过，瞪了一眼顾霁生：“我好歹还牵过手，你和你的姐姐呢！”

  “....”一提起这个顾霁生心里就苦，他倒是想牵手，但是怕是他一动手宋珂以后就再也不见他了吧。看着突然沉默地顾霁生，宛则也知道自己戳人痛处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慢慢来。”

  他顿了顿：“我觉得吧，按宋珂那样的人，你哪天能进她房里，估计哪天就能...嗯哼。”“我已经进过了。”顾霁生在宛则不可思议地注视下揉揉额角，很是头疼：“问题是她好像还当我是个小孩子。”

  宛则自己也是半桶水，挠挠脑袋：“我说你平日里也挺自信的啊，怎么一到宋珂的事情上你就这么小心翼翼，实在不成先斩后奏不就成了？”宛则说完就感受到冷冽刺骨的视线，他打了个哆嗦：“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下次你这么说我把你舌头给你割下来。”顾霁生哼了一声，给自己又倒了酒。

  “诶诶，给我也倒点。”宛则大喇喇地把杯子一递。

  “滚，自己倒。”顾霁生毫不客气地放下酒壶。

  “阿生——”

  “滚！”

  入夜之后两个少年才各回各家。

  老太傅前两日又出去游玩了，顾霁生回顾家也是一个人，干脆就直接往宋家走去。门房早就认得他了：“公子今晚也在这儿宿下？”“嗯。”顾霁生微微颔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正巧清茶从宋珂房间走出来，顾霁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唤住她：“姐姐怎么样？”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也亏得清茶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微微屈膝：“回公子，姑娘一切都好，只是...”她微微蹙眉：“姑娘总是看书看得晚，不知公子可愿劝劝姑娘？”她觉得姑娘会听顾家公子的建议。

  “好。”顾霁生敲响宋珂的房门，宋珂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进来吧。”

  宋珂从卷宗中抬起头，看见进来的人是顾霁生时便笑了：“我还当是谁呢，你今晚不回顾家？”“不回了，”顾霁生坐在榻旁，嘴角翘起：“姐姐可会嫌我烦？”“若我嫌你烦早让门房赶你走了。”宋珂笑着。

  “姐姐。”顾霁生靠得微微近了些，少年身上清冽微冷混杂着点点酒香的气息似有若无地环绕着宋珂，转头便对上少年幽深的眸子，眸中颜色让宋珂心中一颤，心跳无端的快了。

  顾霁生克制着，维持着方才的距离，温声道：“姐姐莫要再熬夜看卷宗了，对身体不好。”我也会心疼。

  宋珂吞了一口唾沫，习惯性地微微翘起唇角：“好。”

  顾霁生笑了，眼眸明亮似有星辰落入其中：“说好了哦。”

  宋珂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一紧，她干笑一声：“当然。”她顿了顿：“我去把茶水拿过来，你等我一下。”

  “好。”微醺的顾霁生比平日里更乖巧也更惑人，举手投足间不知为何带着似有若无的魅惑。宋珂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忙不迭地下床。

  然而，大概是因为盘腿坐久了，她站到地上时竟是无力地往前倒去，在她自己都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人一把捞住，少年隐隐有些焦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不舒服？”

  宋珂“啊？”了一声，抬眸便见顾霁生担忧地望着自己，后知后觉的发现顾霁生说的什么，她摇头：“没有，只是坐久了腿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顾霁生的手，抿了抿唇，还未开口顾霁生便已经放开了她，有些抱歉：“对不起。”

  宋珂抬手本想摸摸他的头，忽而觉得有些不妥，在半空顿了顿又收了回来：“不用说对不起的。我...我去倒茶。”她匆匆走向小几，似逃避什么一般。

  顾霁生的视线落在她的腰间，而后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手。

  盈盈一握楚宫腰。

  大概便是如此。

  那一头说是倒茶的宋珂却是站在装好茶水的两个茶杯前，盯着自己的右手，仿佛能盯出花儿来一样。

  方才她被顾霁生拉入怀中，便是这只手按在他的胸口，如今似乎还能感觉到少年有力的心跳。那时少年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她的脑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宋珂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脏难受得紧，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许是兴奋许是激动许是胆怯，却唯独，唯独没有恐惧和厌恶。

  阿生，对她而言果然是特殊的。

  宋珂最终还是得出了这个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