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接下来的几日,宋珂一边去查花家村埋骨案,一边派人去查连火纹,还要不知道在翻查什么,成日成日的埋头在卷宗里。
花家村那头沈谨言亲自带人去挖的地,村长花大姐有几分慌乱地站在坑边看着他们挖,一边跟抽筋似的向自己女儿打眼色,女儿会意,无声消失在人群中。沈谨言一心盯着渐渐深下去的大坑,心中已有预感她挖到的东西是能将柳州城翻转过来的证据。
随着暗卫的一声“找到了。”沈谨言二话不说走过去,坑底躺着好些尸体,有的已经是白骨了,有的看起来像是埋下没多久。
暗卫抬头问:“主子,可要抬回去?”
沈谨言眉眼冷冷,斩钉截铁:“抬!”
宋珂带着文作从府衙赶到沈家小院的时候,沈家小院外已经围了好些人。她将卷宗往怀里一塞,挤了进去。即便是她在看见院子里的情景时也愣了愣,这是干嘛,骨头论斤卖吗?
沈家小院院中整整齐齐地躺着近十具尸首,还有几具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即便是冬天,院子里头仍旧萦绕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宋珂在众人注视下,挽起袖子,面不改色的蹲在第一具化作白骨的尸体面前开始验尸:“女,年龄27到29,头部遭重击致死,死亡时间...”她想了想这里的气候,开口:“半年以上。”文作被院中的味道熏得脸色苍白,几次作呕,手中的笔却不敢停,将宋珂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
验尸是一个费时间费精力的活儿,等宋珂将这些全部检完了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她身边的文作都换了个人,外头围观的人早就各回各家梦周公去了,倒是沈谨言和杜若霖还在等着她。
宋珂收拾好自己去到主屋的时候,饭菜都已经热好送上来了。“先吃饭。”沈谨言见她想说今天的事情,便开口打断。宋珂忙起来根本不记得吃饭,中途胡乱吃了两口饼就算了,可以说是从午后饿到了现在。
“有什么发现吗?”沈谨言问。宋珂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后:“都是女的,年龄在13岁到30岁之间,有的是做重活的,刚埋下去的那个应该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手上全是写字写出来的茧。不过,”宋珂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缓缓道:“因为这里的气候,尸体保存还算完整,尤其是昨天死亡的那个女孩子,能看得出来被侵犯过。”手骨都折了,全身上下伤口数都数不清。
沈谨言和杜若霖齐齐愣住:“怎么又...”
“这得问问花家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宋珂一抹嘴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去花家村看看,一起吗?”
面对着一脸懵懂的沈谨言和杜若霖,宋珂笑了:“这么看我做什么?”
杜若霖喃喃道:“怎么觉得你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似乎是看透了一切,将后路都铺好了。
宋珂嗤了一声,笑意不改:“你若是看多了书,也差不多该反应过来了。”沈谨言一愣,事情在脑中有了隐约的轮廓。只见宋珂起身:“路上说怎么样?”“成。”杜若霖也一抹嘴巴,跳起来。沈谨言也两三口把饭扒完,起身:“走吧。”
宋珂的笑容越发明媚开朗,隐隐有些兴奋。
薛府。
“老爷,他们都查到咱们村里来了啊。”妇人跪在地上:“再查下去就该查到了啊。”薛城懒洋洋地躺着榻上,深深吸了一口水烟,神态如痴如醉:“几个小娃娃罢了,能有多大能耐。”他身侧一坐一立两个年轻男子,坐着的那人冷笑:“薛老爷可真是在此地安逸久了。”“哦?”薛城眼珠子转了转,听语气还是丝毫不上心:“那个小娃娃,不就是封怀瑞的一条狗吗。”
许杞心中只叹他无知可笑,嘴上还是解释:“就算宋珂只是封怀瑞手下的走狗,也绝对是他最有能耐最聪明的一条。”
“十九岁的大理寺少卿,岂会是普通人?”
薛城眼睛眯成一条缝,吐出一口烟:“再不普通也就是个女人。”“除掉一个宋珂不是难事。”许杞拿起茶杯,拨开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不急不慢:“难的是她身边有一个杜若霖,一个沈谨言,最重要的是沈谨言。”沈谨言本身本领高强,不是寻常人轻易能伤能杀,而她背后又是远东合族和安州沈家,伤了她,才是万劫不复。
“这人呐,得活着得有证据才能去诉冤诉苦,若是剩下一把灰,还能说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薛城呵呵一笑:“年轻人,心得狠些。”许杞细想片刻,似乎也没错,倒是他身后的侍卫微微皱了眉。
“诺,”薛城懒懒抬手,指指那跪着的妇人:“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这一次以后,咱们就两清。”“是。”妇人连连磕头:“多谢薛老爷。”薛城挥挥手,又深深吸了一口水烟,迷醉:“年轻人当真不来试试?”
许杞皱眉带着几分厌恶:“不了,谢谢。”
此时花家村背靠的那座山山脚下,三个黑影慢吞吞地走着,其中一个是不是蹲下来仔细观察。少年不满的声音轻轻传来:“你大半夜就是叫我们来爬山?”
“闭嘴。”两个女孩异口同声道。
少年悻悻闭嘴。
这三人正是宋珂三人。
在宋珂连蒙带猜的带路下,三人在黎明时分终于摸进了一个洞窟。进了洞窟后,杜若霖就瘫在地上:“娘的,真累。”沈谨言呼吸也有些急促,毕竟这处洞窟不是好上来的。和这两个人相比,武力值接近零的宋珂此时靠在山壁上喘粗气,等气息平缓了许多后,她才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照亮这一小块地方。
杜若霖当即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倒吸一口凉气:“娘的,这是什么地方!”火光照亮的山璧和地上是层层相叠的血手印,还带着拖曳的痕迹,杜若霖方才躺的地方就印着一滩血,只是已经干了才没有沾到杜若霖身上去。
和沈谨言杜若霖的惊讶不同,宋珂淡定的多:“看来是没找错地方了。”
遇到那个泪痣女子后,宋珂查了许多许多的卷宗,包括一卷失踪人口登记。翻查许久后,才发现那泪痣女子是坪洲人,北上前往安州参军途径柳州。于两年前失踪,而最后一封寄回家的信里提及自己到了柳州附近。与之相同的还有许多年轻人,大多是容颜清秀的女子,也有少数男子,无一例外在柳州附近失踪。
宋珂望着这个销魂窟轻轻笑了,不枉她日以继夜地忙活这么些天。
“这儿是什么地方?”沈谨言开口问道,她的声音轻而涩,这个地方看上去便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珂闻言,侧眸轻笑,摇曳的火光落在她的眸中,像是挣扎的舞蹈一般,
“这里是销魂窟。”
前朝末期四方混乱,许多人落草为寇占山为王,靠抢劫过活,但落草的大多是男子,抢劫时自然不仅仅是抢财物,也抢女人,抢来的女人往山洞里一扔,拴上链子,跑也跑不掉,被欺辱凌虐直到死去,或许有个别能活下来,甚至能为山匪诞下孩子,这样的女人会变成诱饵,引诱着路过的年轻男女走近她们的聚点,男的杀了,女的囚禁,代代循环直到成宗时期被清剿。
这样的地方,便是销魂窟。
男人的销魂地,女人的地狱。
那时销魂窟到处都有,而大隋建立后在几方合力下将销魂窟变作了书上的故事,只是如今看来,还是有些遗漏了。
沈谨言和杜若霖都听过销魂窟,两人齐齐一愣,面上颜色即使不忍又有厌恶,宋珂举着火折子:“言姐要一起进去看看吗?”“好。”沈谨言大步上前,接过宋珂手中的火折子:“我来拿便是。”宋珂愣了愣,点头:“好。”
“我也要跟阿言一起。”杜若霖跟上来,宋珂眉头一跳:“你呆在原地放风。”
“可是我想跟着阿言。”杜若霖咬着手指,委委屈屈。
宋珂嘴角微抽,翻了个白眼:“出息。”
杜若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最后还是尽职尽责地待在洞口放风,沈谨言和宋珂两人进去洞窟深处。
没走两步便是一个天然的台阶,沈谨言长腿一迈跳了下去,转身向宋珂伸手:“来,小心些。”女子纯粹的黑眸映着烛光,似有光芒流转,温柔而深情。
宋珂又是一愣,才将手搭上她的手,借力跳下去,说到底是缺少锻炼的人,跳个台阶落地却有些不稳,沈谨言眼疾手快将人扶好:“可有伤到?”“...没有。”听到答复,沈谨言才松开她,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担心:“小心些。”
宋珂:“...好。”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谨言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如果不介意,我牵着你走,可以吗?”
“...不了吧。”
沈谨言点点头:“好。”她走在宋珂身前半步的距离,不时回头看她,似乎怕她出什么事。宋珂的心思早就扑到这个销魂窟里头了,她们走过的地方,两侧是天然形成的山洞,只是被人为的按了栅栏,里面的人无法离开。
像牢房一样。
只是路过了好些个山洞,里面都是空的,只有一些破碎的衣料,角落里还有散发着臭味的草堆。宋珂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身前的沈谨言蓦地停下来,宋珂也跟着停住,只见沈谨言一脸严肃,冷厉的视线盯着面前的牢房,宋珂探头,却仍旧看不清牢房暗处的是什么,微微启唇,做了个口型:“怎么?”
沈谨言死盯着那团黑影,嘴巴微动:“有人。”宋珂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腕,神色警惕。沈谨言摇摇头:“气息很微弱,没有威胁。”
她没有选择进去,而是带着宋珂将前后两三个牢房都看了一遍,确定只有这儿有人以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递给宋珂,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小珂你在这里等我。”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让宋珂微微一僵。
沈谨言有所觉,马上便退开了些,冲她笑笑,转身走进那间牢房。
宋珂背靠着栏杆,一手按在腰间一手举着火折子,警惕地环视四周。蓦然她听见身后传来利剑出鞘斩断铁链的声音,她猛地转头,只见沈谨言抱着一个女子从牢房深处走出来:“只有她还活着了。”
宋珂走近了些,那女子似乎被火光所惊,微微一抖,她瞎了一只眼睛,脸上身上全是伤痕,手指关节扭曲,似乎是被生生掰断了,骨瘦如柴,在宋珂眼中她也就比死人多几口气。
宋珂微微退开了些,抿唇:“走吧。”“不送她去治疗吗?”沈谨言挑眉。“耽误不了多久。”宋珂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还在,证明这里还有人来,你送她去治疗再回来,一来一回间要是有人来了,发现她不见了,在这里的证据也会被销毁。”
她顿了顿,笑着指了指女子:“虽然她就是最好的证据。”看着宋珂这幅丝毫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的模样,沈谨言心中来气,宋珂却似看透了她一般:“言姐,你要骂我也好怎么也好,但这个地方,我是一定要走完的。”沈谨言理智知道宋珂说得没错,嘴角狠狠一压:“走!”
宋珂轻轻一笑,举着火折子走在前头。
沈谨言注视着宋珂的背影,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