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连海生乱以后，街上多了些许乞丐，角落里坐着两人看起来比普通的乞丐过得要好点，其中一人脸上盖着渔夫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年轻的男子路过似不忍，丢下了两个铜板：“买点吃的去吧。”
乞丐并没有说话，只是从地上捡起那两个铜板。
去了云山军府一趟，一行人便直奔连海州府云州城。到了云州城，宋珂和柳清萱又重复起了在江淮做过的事情，和底下的人一起查证，对着成堆的卷宗翻查旧案，整理证据写判决书。
“...截至宣德十五年三月李家村，落霞村等孩童失踪十户有三。”柳清萱叹气：“这些孩子许是卫城善堂里的那些孩子罢。”
“嗯，”宋珂点头：“柳大人，你可知道连海有一个习俗名为‘走亲’？”
“不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宋珂从卷轴堆里抽出一张纸推到柳清萱面前：“这是齐家夫人近身女侍的供词，她说齐家常年有‘走亲’的行为，因最近一次走亲被沈大人察觉而下杀手。”
“而这所谓的‘走亲’，”宋珂抬眸，直直望着柳清萱：“就是人贩子，经过父母同意后将孩子带走，转手卖到别的地方去从中牟取利益。”
柳清萱一拍桌子，气道：“这天下还有这样的父母？！”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比起来宋珂冷静多了，她说：“只是这理由未免太站不住，齐家式微，何必为了一个州府默许的事情刺杀折风使。而沈谨言，你我都知道，沈小将军母族乃是合族，合族仇杀令一出，天下合族人必然会为她报血仇，更不论父族沈家会如何。”
“所以齐家根本不可能追杀沈小将军。”柳清萱接话：“起码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去刺杀。”
“嗯。况且真和沈谨言动起手来...一般人也讨不了好。”宋珂勾唇：“南境军主帅凛凌将军同我说，沈小将军前些时日一人一枪将云山军府给血洗了。”
柳清萱一愣，随后噗嗤笑出声来：“这还真是...不愧是沈家小将军。”
外头忽然有些喧闹，柳清萱起身推开门：“这是怎么了？”
“回禀大人，南境军在城外云城栈发现了一处宅子，里面全是死人，是来找咱们请仵作先生过去的，但是...”衙役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一位看到以后当场就吐了，一位中暑，还有两位说只有他们两人实在做不完，让我们再来请仵作，那里面也...实在太恶心人了。”
宋珂慢慢走出来，望着衙役：“那宅子里除了死人还有什么？”
衙役对宋珂行了个礼，继续说：“也没什么，就一些兵器，里头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那是谁的宅子？”
“齐家别苑。”
柳清萱还欲问下去，又一人跑进来：“敢问可是柳大人，宋大人？”
“嗯，什么事？”
柳清萱和宋珂同时开口。那人说：“在下凛凌将军的副将，姓江。凛凌将军和元大人都说要请侯爷或是两位大人过去，只是侯爷恰好到容县去了，便来找两位大人。”江副将还怕她们不信，特意拿出来元盛匆匆写下的纸条。
遥遥传来击鼓的声音，又是一位衙役跑进来：“大人！外面有人击鼓鸣冤，要告州府大人强占民田！”
柳清萱、宋珂：.....
柳清萱捏了捏鼻梁：“行了，我去接状。你去云城栈行吗？”
“可以。”宋珂转身走回房间，拿了一个小包裹出来，望向那传信的江副将：“走。”
江副将不解：“宋大人为何要带上包裹，我们这一去今晚定能回来。”
宋珂还没说话，柳清萱倒是抢先了，她笑着偏过头，一手指着宋珂：“咱们这位宋大人呐，不但能查案还能当仵作。”
宋珂打了个哈欠：“当仵作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何必说出来。”
“当仵作怎么了，死人不能言语，仵作为他们言语！”柳清萱不服。
宋珂懒得跟她争论，同江副将说：“...时间紧急，江副将我们走吧。”
还没有走进云城栈的齐家别苑，腐臭味已经随着风扑了众人一脸。
江副将开口：“就是这儿，不过大人确定要亲自进去一趟吗？”小姑娘看起来单薄，真受得了那场面？
宋珂稍稍抬眸：“无妨。”院子里的元盛看到宋珂等人来了，跑出来：“大人，你们来啦！”
“嗯，”宋珂笼手，望着他：“叫我们过来做什么？”
“我们发现了一屋子兵器，里面还有黑火。”元盛跟在宋珂身边，两人一边走一遍说：“而且，我有理由怀疑齐家和安家有关系。”元盛顿了顿，皱眉：“但他们说这一带最近山匪横行，也可能是山匪所为。我也查过了，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宋珂走到宅子门口，正正将满园惨状收入眼底。宋珂微微蹙眉，抖开小包裹，将里面薄如蝉翼的衣服披好，又拿出方巾捂住口鼻才往里面走：“那屋子在哪？”
“我带您过去。”
沿途所见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满月的婴孩被砍去四肢开膛破肚串在刀尖上，血染红了长刀；生前美貌的女子被剥去了半张面皮，嘴角被撕裂，露出了森森白牙，仅存的一只的眼睛凝着死前的惊恐；整理尸首的另一名仵作顺着落地的长发，从泥土中拔出了一个新鲜人头；躺在廊下的男子七窍流血，躺在血泊之中，身躯拦腰而断，脏器落了一地。
宋珂脚步微顿，轻轻捏住男子的下颌，只见男子口中满是肉末，而散落的肢体却少了半条腿，她伸手将男子口中的肉末挖出来，在指尖捻了捻，估摸了一下分量：“这肉应该是他身上的，在他死前有人将他的腿斩去了，剁成肉末，迫他吃下...”
她抬头见元盛脸色发白，轻笑出声：“受不住了？”
元盛摇头：“没事。”说罢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还特意深吸了一口气，血腥腐败味道入鼻，元盛的脸色更难看了。
宋珂微微弯起嘴角，指指他怀中露出了一角的方巾：“捂着吧，你也不必学这些。”
元盛摇头。
宋珂也不管他，径直往里走。
元盛望着宋珂的背影，眸中有一丝黯然，我也想成为像您这样的啊，强大、坚韧，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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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口到主屋，宋珂见到了不下十种杀人方法。并不是单纯的一刀毙命，看上去更像是在虐杀，而后从虐杀中得到快感。
最后到了主屋，主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被长刀贯穿钉在椅子上，仔细观察了那刀，手指在刀背上轻轻抚过，又仔细查了那人死状...
她微微偏头：“元盛，你刚刚说这里的人是因为什么而死？”
“哦，说是山贼横行，抢掠钱财。”
“嗯...”宋珂站直了，拍拍手：“看起来是这么一回事。”
“...大人？”元盛拧眉：“可若真只是山贼夺财，何必...”何必用这样的手段来杀人满园？
“元盛，”宋珂偏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进大理寺多久了，跟着我们又办了多少个案子了？”
元盛不知她为何忽然提及这个，心里有些发虚：“进了有一年了...今年经手的案子有十来个，跟着您一起办的也有三个了。”
“你能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宋珂也不恼，慢悠悠地说。
说来，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宋大人有什么感情的波动，她一直都是这幅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模样。
元盛心里想着，一边快速打量整个大厅：“嗯...有搏斗的痕迹，而且应该是多人搏斗。”
“嗯...”宋珂低头看着刀柄上的连火纹，眸色沉沉：“除此以外呢？”
“应该都是男子，女子很少能直直砍出这么深的刀痕。”男女力量上生来悬殊，姑娘们大多走的是技巧的路子，很少会走单纯的力量招数，这里的所有刀痕...莫要说姑娘了，就是一个瘦弱些的男人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元盛翻开册子，说：“加上泥地上留下的脚印，山贼里男子居多也有女子，不过...”元盛顿了顿，招来宋珂的视线，他咽了一口唾沫：“我们只查到了十个人的脚印...”而这山庄里护卫好说有近百人...
十个人？
宋珂低低笑了。
有意思，十个人能将百余人的护卫全部击杀并且还能将齐家主人给宰了。
这是你给我留下的大礼吗？
“剿匪可就不是咱们的活儿了，你把这里的线索整理一下吧。”宋珂带着手套的手握上刀柄，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我上去，拇指恰好压过刀柄上的连火纹，她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
“是匪或是别的，咱们总得给人一个交代。”宋珂手下发力，哦，拔不动。她不动声色的收手，弹弹袍子，站好，仍旧是那个端方阴冷的大理寺少卿。
“是。”元盛领了任务。
没多久，一个人走到宋珂身边，他微微弓着身，似乎只是临时来帮忙的人：“大人，请问这具尸首要不要搬到外边去？”
宋珂退开半步：“搬吧。”她见那人面容时微微一愣，垂眸：“近来连海有什么消息吗？”
“情况复杂啊，”那人低笑：“我家少将军都遭了祸呢。”
“她还活着。”
“当然是好好的活着，不然现在可不会这么太平。宋大人，奉少将军之命，”那人稍稍抬头，星眸明亮：“连火纹，起于江淮，来自郢都，而又脱离于郢都。”
“萧玖。”宋珂声音沉沉，听不出喜怒：“你当我，知或不知这件事？”
“宋大人可比我们聪慧。”萧玖笑意不减：“少将军如今要务缠身，不方便与您相见，只是若您得闲了不如去金州瞧一瞧？”
宋珂垂眸：“把人搬出去吧。”
萧玖听见有人来了，压低帽檐，低头将尸首挪了出去。
宋珂站在一片狼藉的厅中，手藏在袖子里，长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