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男侍
虞迟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寂静的夜晚里一声尖叫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发现顾兮远面色一变,二话不说就往外走,也连忙跟上。
他们几人都住在别院,声音却是从前院传来的。
柯奕也披了衣服匆匆从房间出来,看见虞迟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跑错房间,玷污了哪位姑娘。”
“……”虞迟指着自己的脸,“看清楚,我这张脸,姑娘吃亏还是我吃亏?”
柯奕:“……”他无话可说。
顾兮远揶揄道,“虞公子不如先去换身衣服。”
柯奕也劝他,“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你换身衣服再来也不迟。”
虞迟看见自己这身夜行衣,就想起刚刚尴尬的场景,冷着脸回房了。
柯奕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顾兮远,“你打他了?”
“我怎么舍得。”顾兮远答。
“呃…”柯奕觉得有点饱,“那他怎么生气了?”
“可能……”顾兮远摸了摸鼻子,“因为他不如我聪明?”
毕竟来偷东西结果发现被偷的人早就料到了,这事儿还挺吓人的。
柯奕:“......”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自恋?
*
顾兮远和柯奕赶到现场时,元天鹤正紧紧抱着元天钧的尸体落泪。
元天钧大睁着眼,脸色青紫,脖子上一圈勒痕,舌头还往外伸着,死状相当凄惨。房梁上挂着一条白绫,地上倒着一个凳子,俨然一副上吊自杀现场。
如果忽略元天钧那根本站不起来的双腿。
柯奕觉得挺不现实的。
白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几个时辰前他还在跟自己说,他想要把腿治好,想要站起来。几个时辰后,他就倒在这里,永远也无法站起来了。
元建树和他的三夫人赶来后,也哭得伤心欲绝。
大夫人带着几个家丁姗姗来迟,装模作样哭了几声,就遣家丁去搜人,
“你们快去把府里围起来,看看有没有凶手藏在府里。天钧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自己上吊。”
元天钧的生母二夫人早逝,从小和元天鹤一起养在三夫人膝下,三夫人待他如亲生。相反大夫人倒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她所生的大公子最近出远门经商,一时之间赶不回来。
虞迟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愣了愣,下意识想要去探元天钧的颈脉。
元天鹤一把甩开他的手,带着哭腔恨恨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你给他看完病,他就自缢了!”
虞迟没有防备,被甩了一个踉跄。
顾兮远伸手从背后扶他,冷下了脸色。
瑞王爷的身份府里只有元建树知道,其余人元建树只告诉他们这是一位京城来的贵客,万万不能得罪,所以大家对顾兮远和虞迟等人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只以为是什么商贾人家的贵公子。
大夫人此时附和道,“虞大夫刚刚去哪了,怎么来的这么晚?席公子他们可是一早就到了。”
虞迟面色平静,“换了身衣服。”
此时一个家丁拿了一身夜行衣跑来,“夫人,这是从虞公子房里发现的。”
恰是虞迟刚刚换下来的那身。
大夫人吃惊地捂着嘴,“呀,虞大夫不是医者吗,大半夜穿夜行衣做什么?”
元天鹤指着他喊道,“是你杀了他!是你对不对!”
三夫人泣不成声地问他,“我儿可是哪里惹到你了,你为何要杀他,他如此善良,你怎么忍心!”
虞迟无动于衷,冷声道,“与我无关。”
三夫人又大哭一声,“你怎能如此冷血!”
柯奕莫名其妙,这怎么就冷血了,是他师弟杀的人就骂他残忍,他师弟否认就骂他冷血,还带耍无赖的?
顾兮远沉声道,“确实与他无关,事发之时他正在我房里。”
虞迟看他一眼,觉得他说这话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在那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元天钧的那位婢女带着哭腔反驳道,“我看到二公子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凉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先去了二公子房间,然后又去了席公子那里。”
元建树却明白了瑞王爷的意思,这是王爷护着的人,就算真的是凶手也不能怀疑他,连忙讨好道,
“既然席公子作证了,那没有证据就不要乱怀疑别人。来人啊,去请县令来。”
又对虞迟等人道,“县令到来之前,还请各位暂时移步前厅。”
大夫人等人注意到了元建树对顾兮远的尊敬,对他多了几分顾虑,便也不再纠缠。
元天鹤虽然跋扈,但性子单纯,被人一挑拨就信,此时仍恨恨瞪着虞迟。
虞迟并不在意,只是心里有些奇怪。他一进来这小少爷就对他发难,但他来之前,在屋外并未听到这小少爷提过任何关于凶手的话,似是看到他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状似无意扫过众人,实则把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这一看,就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
三夫人面上伤心欲绝,却拿手绢捂着脸作掩饰,眼神一直在到处乱瞟。
元建树面色沉重,然而细看之下眼神慌乱,似是有几分心虚。
大夫人就不必说了,她本就与元天钧没什么感情,也懒得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这一家子人看起来都不简单,元天钧身上也是众多疑点。
倒是那个婢女,看起来是真的有几分伤心。他想起那天为元天钧看诊,元天钧只留下了这一个婢女,如此看来是他信任的人。
他又环顾四周,窗台上没有任何痕迹,天气干爽,所以屋内并没有留下脚印,除了上吊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整洁得不得了。似乎就是一个自杀现场。
然而越是干净的地方越让人存疑。
*
元家是县里首富,县令还指着他们家的钱吃饭,自然不会怠慢,大半夜听了报案,披星戴月的带着大队人马来了。
他对元建树劝慰几句,就带着仵作去隔间验尸。
柯奕对他说,“我们也是医者,可否一起去看看?”
县令犹豫了一下,见元建树对他使眼色,便带着他俩去了。
仵作缓缓掀开元天钧身上的白布,几人均是吓了一跳。
虞迟本以为他只是腿上有淤青,却没想到他竟然浑身都是青紫。
这些淤青有深有浅,显然是人为,并且时间不一。
“这……”仵作看向县令。
县令神色凝重,似是猜到什么,“先看致命伤。”
一个富商家的公子居然浑身青紫,显然受到了虐待,然而这诺大的府里,敢虐待二公子的又有几个人。
县令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大家族的辛秘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
仵作仔细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勒痕,又拿过白绫作对比,
“只有一条勒痕,且与白绫的痕迹相符,斜度也符合,确实是自缢而死。”
柯奕道:“我们昨日开始为元二少医腿,确定他短时间内并不能站起来,单凭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自缢这件事的。”
县令沉吟着,仵作又开始检查尸斑与肌肉僵硬程度,
“死亡时间应当在两个时辰前左右。”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还剩一个时辰的作案时间,这段时间内谁都有可能逃走。
虞迟指了指他腰上的淤青,“这里的淤青是新形成的,是在死前刚刚被人掐的,或者说,被人掐着腰抬着自缢的。”
元天钧因为不能走的原因,常年待在室内,皮肤细嫩,极容易留下痕迹,因此腰上有很重的十道指印,只是这些指印并不是很清晰,所以很难通过手指的大小来判断凶手。
几人回到前厅,县令将仵作的结果宣布给大家,独独瞒去了他满身的淤青这件事。
虞迟暂时没有提这件事,但不代表他不会追究,毕竟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元天钧的死有关。
元家人听了这结果都很是惶恐。
大夫人道:“那岂不是说凶手很可能早已逃走?”
三夫人哭喊道:“请县太爷一定为我儿做主啊,我儿命怎么这么苦!”
元天鹤也抱着三夫人要哭不哭的。
县令先找了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婢女,询问道,
“你是元二少身边的婢女?”
“是,奴婢燕青,跟了二少爷八年了。”
虞迟细细打量她,发现她身材并不瘦弱,脚步踏实,虽不像练武之人,但一定有几分力气。
他问道,“平日里元二少起居都是你一手负责?”
这话问的有些巧妙,元天钧行动不便,但也有成年男子的体重。若她回答是,则说明她很可能能够将元天钧抱起来,这样嫌疑人又会多一个人选。
然而燕青答道,“并非奴婢一人,平日里都是奴婢和其他几人一起将二少爷抱起的。”
虞迟又纳闷了,“为何不请一位男侍?”
燕青眼神暗了一瞬,犹豫道,“二少爷他……不愿用男侍。”
虞迟几人皆是一愣。
联想到元天钧身上的一块块青紫,虞迟面色微变。
柯奕年少,还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刚想问,就被县令打断。
县令轻咳一声,又问燕青,
“二少爷近日来可有什么异常?”
燕青回忆了许久,“二少爷一直都很没精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昨日虞大夫给二少爷开了几味药,少爷对药方倒是很感兴趣,看了许久才收起来,之后就好像又燃起了希望似的,有了点精神。”
提到药方,虞迟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你家少爷从前喝的药都是由谁经手?”
这句话不知触碰到了三夫人哪根神经,她突然怒道,
“虞大夫能不能不要总是打岔,这与我儿的死因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也幽幽嘲讽道,“虞公子不过一介大夫,又是验尸又是审问的,倒比县令大人还要厉害,真不知道哪来的资格。”
一直倚在椅子上未参与的顾兮远突然冷笑一声,掏出一样东西仍在身旁的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众人看过去,发现那竟是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大字“瑞”。
冷冷的声音仿佛把众人打入冰窖,
“现在他可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