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沈清秋细瘦的手指翻来一页新书,书中内容其实挺无聊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供自己打发时间的。
魔族喜阴暗,长居地底,可他是个大活人,待在这里久了,也会觉得厌弃,但是出了门又容易碰到洛冰河的某位夫人,他虽不怕,却也不喜欢总有人提醒他他现在在和多少人喜欢着同一个人,喜欢吗?
人界,他更是不想去的,他现在已经是过街老鼠了,出去让人看笑话吗?
他很想出去看看,因为今日是八月十五,人类的中秋,是团聚的好日子。
即使没有可以团聚的人,也可以望着那一轮圆月聊寄一下相思,相思,他如今还能思什么。
曾经?昨日,岳清源,还是在仙盟大会上重逢时死在他心里的岳七。
苍穹山的中秋节是什么样子的,由安定峰采买来月饼,和一些水果糕点分发至各峰,再由各峰自行安排,祭天之后,他就全权交由明帆看着分配。
然后各峰峰主都会互相送礼,聚在一起闲谈,沈清秋性格乖张,一般是不回去的,他不自在,别人也不开怀。
就算往常会多收到一份,都是岳清源带来,然后惴惴不安的给他,他因为嫌拒绝会给自己惹麻烦,总是会伸手接了,随手给了宁婴婴。
然后一个人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看着那一轮清冷的圆月,呆立半晌后寻一个青楼,喝酒过夜,寻求到了一点微薄却足够他过完心里的一阵寒冬的温暖后,在岳清源或是失落,或是失望,或是悲伤,或是欲语还休的目光里,慢悠悠的整理好自己所有的狼狈,说着恶毒的话语转身高傲的走开。
如今剩他一人,守着千夫所指的修雅剑残名,背着岳清源的尸骨,拥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的梦,和那么多女人一起盼着一个和他一样的男人。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一遍一遍的去复刻那些曾经,那些再也无法弥补的,再也无法回头的,连直视都做不到的深邃曾经。
原本应该握在手里觉得欢喜的东西,就像一根刺,将所有的喜悦带走,留下无尽的悲痛与孤独。然后生的希望就是偿还完曾经后,安稳的死去。
沈清秋有时候会被这种情绪折磨的崩溃,被那一支曼陀香勾起的善良,让他在这样的思绪里疯魔,他从不欠活人的,所以所有的亏欠都没有可以弥补的机会。
他渴望洛冰河能发现他的忧思可是人在怎么改变,骨子里的东西始终就像烙印,他的高傲让他在洛冰河回来之前收起自己所有的狼狈,甚至连温柔都不屑于给足。
洛冰河推开门,沈清秋就收好了所有的情绪,清清冷冷的问:“回来了?”
洛冰河在对他笑,他不喜欢洛冰河的笑容,太甜了,甜的他心里发苦,苦涩泛开,在他的心里撑起一片汪洋将他溺毙。
“清秋!清秋!”洛冰河在唤他,沈清秋回神。
洛冰河问:“你近来总是精神恍惚,可是在地宫里呆的憋闷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沈清秋又将书拿在手里,敛了眼中的渴望,道:“不想去。”
洛冰河像是有些失落,道:“今日中秋,师尊都不愿意陪我吗?你其实还是厌弃我的吧。”
沈清秋:……
几番抗衡,沈清秋还是被洛冰河拉去了街市,一路走着,口鼻间尽是桂花的清香,萦绕不散。
酒庄里漂出的都是桂花酒的香醇。
还不到晚上,洛冰河拉着他在成串的街摊边看了看,路边摊上摆的东西除了好看外,真正好的不多。
沈清秋话总是很少的,一般都是洛冰河走在他身边询问他要不要什么,沈清秋摇头。
沈清秋总共顿足了两次,第一次是一家糕点摊前,糕点摊支起摊棚,里边摆了几张桌椅板凳,排队的人三三两两还都是小孩子,因为还只是正午,街上人都不多。
炉灶上蒸笼腾腾冒着热气,食物清香扑鼻迎面,小摊主一声吆喝:“新鲜出笼的桂花糕,菊花糕嘞,两个铜板一个。”
洛冰河问:“想吃吗?”
沈清秋断然不会说想的,但是他看菊花糕的目光,就和以前看糖葫芦的目光一样,闪烁着渴望,却又不自觉的收敛了锋芒。
洛冰河拉着他的手说:“我想吃,你陪我吃一点吧!”
沈清秋看他一眼,洛冰河目光灼灼,带着笑意。
沈清秋这才点点头。
两人在摊主殷勤的招呼里在桌边坐下,很快一碟菊花糕就上了桌,合着一杯荷叶茉莉茶一起送上来。
菊花糕香糯味道很甜,荷叶茉莉茶清香淡雅。
很合沈清秋的口味,洛冰河却不是很喜欢,所以也没吃两口就随意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
第二次是折扇摊,摊上有一直木架,木架三根横岗,挂了很多款式的折扇,姑娘家用的细片玉骨扇,香木小扇,男子用的折扇,沈清秋拿起其中一把,黑玉骨架的折扇和他曾经的那一把很像,可展开一看,却又是不同的,图中用淡墨勾勒的竹林小屋,栩栩如生,竹叶轻摆似有微风浮动,万物春生,可见笋冒新芽。
小屋檐角挂着铃铛,流苏飞舞,檐下一人静守岁月漫长。
沈清秋突然觉得差了点什么。
洛冰河问:“你喜欢这把?
沈清秋点点头,他对小摊贩说:“帮我把这把包起来。”
小摊贩高高兴兴的收了钱,将扇子包好递给沈清秋。
沈清秋和洛冰河继续逛着都是兴趣缺缺。
洛冰河知他不喜俗世吵嚷,便带着他御剑而起,却不是回地宫的路。
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沈清秋不多问,直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展现在他眼前,洛冰河带着他落于山前,然后沈清秋才问:“来这里做什么。”
洛冰河说:“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我的中秋节贺礼就在这座山上。”
说着便拉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山,山中寂寂,偶有鸟兽嘶鸣,正值秋中,微风迎面,带着些草木清香。
只要不是在人潮涌动的街市上,沈清秋总是能无所谓的。
他就这样跟着洛冰河走,他不说,他就不问。
一路行来都没有台阶,直到走到山腰一处,眼前豁然开朗,青石板铺就得小路,洛冰河拉着他沿着小路走过去。
一片清秀的竹林,竹叶簌簌,像是迎接他们,行到近时,方可看清,遮掩在竹林深处的是一座崭新的竹屋,篱笆小院,门扉紧扣。推门而入,是院子不大。
十步台阶向上,是绕房一圈的回廊,木板做地,青竹为拦。踩上去能听到咚咚的响声。
洛冰河拉着沈清秋迈上台阶,推开了门,里面桌椅俱全,桌有两张,椅则成双,洛冰河问:“喜欢吗?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家,对沈清秋来说是很陌生的词汇,对洛冰河来说亦是。
可是只要想做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沈清秋哭了,守了三十几年的孤独,突然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家,数十年的求而不得,半辈子的奢腐糜烂。
他唾弃了这世间,唾弃了自己,唾弃了别人半辈子,孤傲的旁观,恶毒的破坏,卑微的乞求,他羡慕不起,所以他嫉妒,极尽所有的嫉妒,用尽丑恶的争夺,挣扎。
那些他曾在深夜里眺望过得万家灯火里将有一盏是他的。
洛冰河说:“别哭,别哭,我本来是想逗你笑的。怎么就哭了。”
沈清秋才不理他,他转身瞪了洛冰河一会儿,突然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沈清秋在颤抖,压抑的哭泣,断断续续的,但是洛冰河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已经在他肩膀上晕开了一大片。
他手抚上他的后脑勺,轻轻的抚慰着:“我曾在梦里对你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没有听我把话说完,就打断了,沈清秋,沈九,师尊!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忘了吧!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沈清秋抱着他的手又紧了两分。
“我!”他抽噎了一下,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心里压抑了太多太多情绪,他从不向后看,也不会清醒的规划未来,每一天都只做着循环往复的梦,他是沈清秋,清净峰的主人,他可以把看不顺眼的人踩在脚底践踏,他可以不用讨好任何人,孤傲着,越骄傲却越平庸。
可是抛却这个身份,他什么也不是,他的卑微刻进了骨子里,永远都怕太好的是梦。
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该做怎么样的反应,就是泪不停地往下落,就是心潮翻涌停不下来,就是害怕和不安超过了得到的真实感。
他又把洛冰河抱紧了些,哽咽着说:“别 别离开我,永远都不要,以前是我的错,可不可以请你原谅我。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别离开。”
也是蓄积已久的卑微,是小心翼翼的乞求,是抛却所有的孤注一掷。
他紧紧揪着洛冰河背后的衣衫,生怕听到一句,你做梦,你不过是我无聊时的玩物而已,生怕听到,我不过就是逗你玩玩,你居然当真了,生怕听到他说,啧啧,你真好骗。
却又希望他的拒绝,这样的自己太卑微了,只需要一点点的冷漠便能击垮他的所有热情,可以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