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汪处长
王天风烧着唐山海和汪曼春的档案,每每烧毁一份学生档案,他的心里都会升起丝丝怆然心酸。
他不知道他把这些优秀的孩子们送往了何处,是生是死,是天堂还是地狱。
王天风突然想起了前两天毒蛇发来的电报,毒蛇许诺,学成以后必定归来,回上海站执行任务。
这注定是一场艰辛的旅程。
王天风抬眼看向窗外,暮色里,唐山海站在卡车上被拉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他挺拔的军姿却烙印在了王天风眼底。
上海极司非尔路76号。
汪曼春穿着一身崭新的工作装走在走廊上,高跟鞋在木质的地板上敲响,容貌美艳,身姿挺脱。
她终于还是回到了七十六号这个魔窟。
其实当她站在汪芙蕖面前,无比自然地宣誓说愿意追随叔父,效忠新政府时,汪曼春发现这一切是那样熟悉――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面对和上一世几乎一样的人物,她只觉得驾轻就熟。
或许王天风没有说错,她的确适合这份工作,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让整个上海滩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汪曼春终于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她带着全新的灵魂,踏上了既定的命运轨迹。
与上一世几乎完全一样,她凭借汪芙蕖的支持直接进入新政府工作,然后又迅速得到了日本人的信任,平步青云,扶摇而上。
三年后,她已经得到了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的信任和扶持,并且坐上了76号情报处处长的位置。
手下最近得力的助手小赵笑容殷勤,“汪处长,下班了?”
汪曼春点点头,拿起外衣披上,“有发现什么异常电波吗?”
小赵急忙笑道,“一切正常,汪处长放心。”
“傻子,没有异常才最可怕。”汪曼春看了他一眼,目光幽冷,“这说明敌人传递了多少消息,安排了多少活动,我们都不得而知。”
小赵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单薄的身板微微颤抖了一下。
汪曼春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孩子,暗自叹息一声,微笑,“下班了,就不用这样拘谨了。你的岗位也交接班结束了吧,一起走?”
“好的。”小赵拿起公文包就紧紧跟上了汪曼春的脚步。
即便是回到家,汪曼春也不能卸下脸上面具一样厚重的伪装,她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疲惫。
这样也好,死了以后有的时间放松。现在若是放松,就等于送死。
汪曼春换上家居服,卸掉浓浓的妆容,坐在餐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这里的酒色泽口感都是上佳珍品,但汪曼春味同嚼蜡。她觉得这口味甚至不及从军统偷得王天风的劣质红酒的万一,她怏怏地放下杯子。没有再和汪芙蕖住在一起,汪曼春选择独居在这个公寓,确实有点寂寞。
她开始想念军统的宿舍,想念挡板上规矩的敲击声――那是她和唐山海的独门暗号。
黑夜无光,尤其漫长,她轻轻叹息一声。
汪曼春戴着耳机,闭着眼睛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片刻,伴随着嘀嗒的电波声,一组译码跃然纸上。
“锄奸行动已经安排,蝉上。”
汪曼春突然笑了,神色终于轻松起来,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把电文扔进火堆里,看着它燃烧干净,一点儿灰烬也不剩。
夜已经深了,她伸了个懒腰,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入眠了。
汪曼春有晨跑的习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是在军校训练过之后留下的好习惯。做了汪处长以后,她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如今的格斗本领与军校训练时期的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所以她坚持晨跑,保持着一定的体能。
有一辆汽车缓缓停驻在小路上,76号行动处长梁仲春从车上走下来,顺势倚在车边像是等人的样子。
悠长的小路上,汪曼春慢慢地从远处跑过来,看到梁仲春,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汪处长早上好啊。”梁仲春满脸堆笑道。
汪曼春停下来,笑意虚浮,“梁处长,找我有事吗?”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如今,她对于眼前这个同事兼日本人面前的竞争对手都没有好印象。这个曾经在中统工作,中途变节加入新政府的中年男人让她多少有点鄙夷,但她还是很高兴可以和他共事――因为这个只懂得自保和权利的人,不会干扰她的任何行动。
“我是来恭喜你上星期在电讯处破获了一个□□谍报网的,听说被捕的六个嫌疑犯全都被你给处决了!”梁仲春话里有话,“……而且,未经审讯。一个星期,电讯处死了六个收、发报员,以□□谍报之名。汪处长,你这种滥杀无辜的做法,简直史无前例。”
汪曼春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看来梁处长好像很不满意。”
梁仲春怒斥,“你执法太过草率!”
汪曼春耸耸肩,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答地漫不经心,“这样有效率。”
梁仲春眉头紧缩,“这不叫效率,叫疯狂!我更希望看到有关76号‘六人小组’是共谍的有力证据,而不仅仅是你汪处长有嗜杀的爱好。”
看来他是已经把消息捅给特高课了,汪曼春心底冷笑不已。明明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更重视的人是汪曼春,梁仲春却偏偏不信邪一样地想方设法给她上眼药。不过昨夜收到了唐山海的信,汪曼春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一会儿先去给南田解释一番,再进行搜捕活动也未尝不可。
毕竟好容易骗取到南田洋子的信任,绝对不能轻易丢失。
“我都快忘了,在我进入76号成为情报处处长之前,这里可是您梁处长的天下。”汪曼春嗤嗤一笑,眼底的嘲讽毫不掩饰,“您就是居于上位久了,也不要忘了情报处如今是我的管辖范围。您既不是我的顶头上司,又不牵扯那些人物……又何必过来多话呢?”
梁仲春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你让76号处处树敌,也不怕遭人暗算。”
汪曼春笑容更盛,“这里是上海,树敌是常态,被人暗算也很正常。如果梁处长贪生怕死,担心同在76号工作会被我连累,不如趁早向新政府向特高课请辞。”
“行,你行!你又赢了!”梁仲春住着拐杖气的站立不稳,他忍不住奚落,“但同事一场,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你别忘了自己只是个女人。改改你的态度个脾气,或许还能有个男人爱你。”
这样没品又愚蠢的挑衅,汪曼春根本懒得回击,“梁处长身边美女环绕,可别忘了家里的娇妻和幼子啊。梁夫人前两天还问我76号工作是不是很忙……”
汪曼春眼波一转,横了梁仲春一眼,果然见他神色不太自然,于是笑的更开心,“看来梁处长是忙着去烟花场所了啊。”
梁仲春语塞,眼看着汪曼春轻蔑地扫了自己一眼,从身边跑开。
他下意识地闻了一下袖口,冷笑,“鼻子还挺尖!”
汪曼春奔跑的背影越来越远,梁仲春随即脸色阴沉地坐进车里,然后司机驶离了小路,只留下的几缕烟尘散尽。
司机低着头不敢说话,两个处长每次争吵,梁仲春总是占不到上风。
果然司机听见了梁仲春的斥责声,“蠢货!不看看都几点了,还往家里开干什么?!开去7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