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汪曼春一身笔挺的海军制服，站在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面前。

  南田洋子有着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她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汪曼春，神情严肃，“听说汪处长已经私下里把那六个人处死了？”

  汪曼春两腿一碰，“啪”地一声立正站好，“是！”

  “为什么没有汇报？！”

  “我没有想欺瞒您的意思，只是结果还没出来，我想等到最后再报告！”汪曼春毫不畏惧。

  “人都已经处死了，你还想要什么结果？！上海改组委员会还没有正式成立，就已经死了三个代理会长了！重庆分子的暗杀行动一分钟也没有停止过。还有，□□的谍报网在上海收集了大量军事、经济的情报，他们办的红色杂志一直在叫嚣帝国的灭亡。”南田洋子严肃地看着汪曼春，质问道，“而你汪处长，前天晚上却把□□的‘转变者’都杀了，你告诉我，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延安分子和重庆分子的线索？”

  汪曼春一脸镇定，“没有‘转变者’。”

  南田洋子一时间竟没听懂，“你说什么？”

  “看来您还是没有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上个星期，我在电讯处发现有人秘密拍摄了一卷军用密码本的胶卷，并把它藏在电讯处的3号档案柜里，被我发现后收缴了。电讯处有六个人有3号档案柜的钥匙，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南田洋子若有所思，没说话，只是向汪曼春递了个眼神，鼓励她继续说。

  “我对这六个人的社会关系做了详尽调查，秘密搜查了他们的住所，发现其中有一个人居然在法租界和英租界都租了房子，而这个人家境一般，独身一人……”

  没等汪曼春说完，南田洋子已经笑容浮现地打断道，“显而易见，他租的是联络点。”

  “对。”汪曼春肯定道，“于是我就撒网捕鱼，为了不惊动他们，我只是悄悄地调用了警察局的几个弟兄，布置了流动观察岗。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南田洋子又打断，意味深远地问。

  “所以我才制造了这样一个‘转变者’出来，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叛徒’。我会让这个‘叛徒’带着76号四处抓人，抗日分子就会人人自危，一定会安排撤出上海。当然，如果我们运气好，或许还能成功地煽动一个‘锄奸’计划，他们只要一行动，我们就收网。”

  “好主意。”南田洋子用欣赏的眼神望着汪曼春，“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我们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人――嗜血如狂的冷血杀手，同时也是战略卓绝的战士，有这样的机会与这样一群人较量，我们绝不容有失。”

  “是。卑职当尽全力，效忠汪主席。”汪曼春笃定道。

  南田洋子微微一笑，纠正道，“是效忠天皇！”

  汪曼春神色微微一僵，继而响亮地回应，“是！”

  南田洋子看着她片刻，突然笑了，“比起梁处长，这就是我更愿意重视你的原因。梁处长只是为了自己做事，你却是为了天皇――你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是他们都没有的。”

  “如果能有机会目睹帝国的大东亚共荣，卑职愿意殚精竭虑，誓死卖命。”汪曼春笑意不减，语气却有迟疑，“只是，现在卑职不敢保证这次行动的万无一失了。”

  南田洋子脸色一变，“为什么？”

  “原本这个计划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亲自策划，安排，实施……甚至亲自动手暗中处决了那六个人并且处理掉了尸体。我以为这个计划绝密，必定万无一失，但如今不过两天，搜捕还没开始，就连您已经知道了……”汪曼春一脸凝重，仿佛十分惋惜的样子，“76号机密泄露，也是卑职之错，请南田课长惩罚！”

  “没关系，知道这件事的也没有几个人，你只管开展搜捕。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上海的抗日分子一网打尽。”南田洋子果然脸色不豫，看来梁仲春是在汪曼春身边埋了钉子的，汪曼春如今这样说，其实是希望自己处罚梁仲春，但她只是笑了笑，“事后，汪处长再找出泄露机密的人，随便处置了就是。”

  汪曼春告退，“卑职明白，那我现在就带人开展搜捕了！”

  出了门转过走廊，她看见梁仲春一脸笑容地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神色得意，“汪处长。”

  汪曼春暗自冷笑，他恐怕还以为她吃了瓜落，准备嘲笑呢。但汪曼春这一次还要特别谢谢他，锄奸活动无论出了什么问题，她都可以全部推在他的身上。

  “方才南田课长问我，我身边是哪条狗走露了风声，还特意嘱咐我随意处理，不必留情。”汪曼春笑容娇媚，“但他毕竟是行动处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还是请梁处长把他带走吧，我还是不逾距处理了，省的您又要埋怨，再去特高课告我一状。”

  梁仲春的脸色顿时像吃了一个苍蝇一样难看。

  汪曼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上面还沾着风月场所女子的脂粉，于是她笑容更加张扬，“我还有事，就不和您多聊了，告辞。”

  汪曼春匆匆回办公室套了一件皮衣，拿起电话，“小秦，你去找几个人手，一会儿在政府办公厅门口等我。我们去搜捕抗日分子……记得带上小赵，他可是个机灵的。”

  汪曼春带着一队人马走在街道上，无比威风。

  周遭充斥着群众低声的谩骂和叹息，汪曼春置若罔闻，只是径自走着。

  汪曼春突然站住，素手遥遥一指，“东边第三家商铺，你们去给我抄了。”

  小秦立刻招手带着几个人跑过去，“是！”

  店铺里立刻响起枪声，尖叫声和摔砸东西的声音。

  汪曼春满意地点头，“把里面的顾客都放走，只把老板和员工都带走。”

  小赵凑上去，再次试探，“那家是什么人，军统还是□□？”

  汪曼春微笑，“什么人也不是，只是我随手指的。我哪里知道抗日分子在哪里，只能等他们方寸大乱自己冒出来。”

  小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汪曼春颇有深意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以为南田课长已经告诉你了呢。”

  小赵立刻懵了，表情开始失控，“您说什么呢？”

  “没关系，死之前，我希望给你个明白。”汪曼春脸色突然一变，一把扯过小赵的身体在自己面前挡了一下，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心脏，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一命呜呼。

  枪声持续响起来，一枪一枪十分精准，把汪曼春身边的人一个个击毙。短短几秒，汪曼春身边已经是一片死尸，只有汪曼春借着小赵身体的阻挡才没有中弹。

  剩下的人立刻从刚才的店铺里跑出来，把汪曼春围住，慌张地举起手里的枪支冲着刚才子弹打来的方向猛烈扫射。

  但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小秦飞速跑开，一脸关切，“汪处长您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可怜了小赵……我看他机灵才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害他做了我的替死鬼。”汪曼春脸色苍白，似乎是惊魂未定的样子，“锄奸行动这么明目张胆了，居然敢打到街上来了。给我把那边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搜一遍，只要有人，就一个都不许放过！”

  小秦会意，一口咬定，“赵组长英勇，关键时候扑过来舍身救了您……我们将以他为榜样。”

  汪曼春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她有些悲悯地看着倒地死亡的小赵，可怜的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只可惜他自己选择了做南田洋子的走狗，就没人能救他！

  下午，汪曼春和梁仲春在南田洋子的办公室站着，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个因为猜忌和争权泄露机密，一个行动期间大意愚蠢害死很多新政府和日本的军人。南田洋子恨不得拿起□□，在他们身上各打出数十个血洞。

  两个人低着头，默默承受，不敢反驳。

  整整一个下午，混杂着日本话的谩骂让他们两个灰头土脸，出门时都耷拉着脑袋。

  梁仲春咬牙切齿，“汪处长，现在你满意了？”

  “都是你的错，我还没骂你，你别找事！”汪曼春也是一腔怒火，狠狠推开梁仲春，“滚开，别挡道！”

  梁仲春腿脚不利索，他之前在行动中受过伤，腿脚不太好，一直住着拐杖，如今骤然被狠命推了一下，当然站不住，只好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

  他只觉火冒三丈，“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