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大雨倾盆而下，汪曼春捏紧了雨伞，冷眼看着雨水冲刷下的地面。

  车即将驶入76号大门时，马路上突然斜穿上来一个裹着长衫的汉子。

  司机一个急刹车，车里的唐山海被颠了个够呛，还没反应过来，那壮汉放开长衫，露出□□，子弹雨点般打穿了车窗玻璃。

  汪曼春顿时怔住――这并不是小李。

  现场一片混乱，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意思。

  汪曼春把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意态闲闲地斜睨了梁仲春一眼，“就这样的情况，守卫都纹丝不动，你提前打过招呼了吧？”

  梁仲春拖长声音，格外阴森，“不然怎么叫考验呢？”

  “悠着点，事态有点大了，要是唐山海死在门口，可就不好玩了。这等治安纰漏，上面哪一个人问责起来，不说你这个行动处处长要倒大霉，整个76号都会被迁怒。”汪曼春冷哼一声，眼波向楼上流转一圈，“他毕竟是特高课选进来的……南田课长可在上面看着呢。”

  汪曼春一点儿也没说错，此时的南田洋子就站在楼上，在窗前用望远镜俯瞰楼下。

  梁仲春一脸自信，“只要唐队长有所动作，弟兄们就会上前帮忙，祝他一臂之力。前提是他要先动这个手……”

  汪曼春此刻什么都明白了，她捏紧了伞柄，死死盯着门口那被打穿的汽车。

  雨越来越大了。

  车里的唐山海在听见枪响时就立刻弯下腰躲避子弹，司机已经中弹身亡，唐山海爬着来到前排位置，掏出□□，从被打穿的车玻璃前面的小洞伸出去，干脆利索地瞄准，扣动扳机。

  壮汉身手极好，微微侧身躲了一下，原本应该正中心脏子弹打偏，击中肋下。

  他吃痛地捂住肚子，还是坚强地举起□□射击。

  梁仲春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守卫立刻围上去把那个人制服。

  唐山海从千疮百孔的车里钻出来，大雨如注，立刻淋湿了他的西装革履，他精心梳理过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雨水冲垮，湿答答地贴在头皮上。

  他有些狼狈地朝着站在伞下的汪曼春和梁仲春看过去。

  汪曼春脸上一片漠然，只是捏了捏举伞举得有些发麻的手臂，换了个手，皱着眉，不耐烦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伞柄。

  被压住的人还在破口大骂，“唐山海，你这个畜生！你怎么可以背叛军统，背叛党国！你个狗汉奸，你不得好死！”

  唐山海在雨中无声冷笑，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那人的头发，目光凌厉，“你根本不是军统的人！你是谁？谁派你来刺杀我？”

  汪曼春的脸色不再那样不耐烦，她微微挑起眉毛，冷冷地瞟了梁仲春一眼，“我还说梁处长怎么会有这样准的预感……原来这场好戏，是您安排的？”

  那眼神有些恐怖，让梁仲春不寒而栗，他咳嗽了两声，一脚踹在旁边给他举伞的人身上，“糊涂东西，没看见唐队长淋着雨，你们不知道拿伞去吗？”

  后面立刻有人跑着把伞送给还在雨中和那人对峙的唐山海。

  唐山海接过雨伞，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他在梁仲春面前站定，言辞激烈，“这人口口声声说他来自军统，但唐某在军统工作很久，不曾见过这个人。卑职担心……恐怕他并不是要刺杀我，而是要威胁到两位处长，甚至是新政府的安全！”

  “交给我来处理，唐队长受惊了，来，先进屋换身干衣服。”梁仲春挤出一脸和蔼亲切的笑容，“我在办公室里还有几件衣服，唐队长不嫌弃就先穿着？”

  简直是令人作呕。汪曼春脸色十分难看，甚至厌恶地把头转开，不去看梁仲春那满脸的虚伪。

  唐山海也不推辞，顺从地走进了屋里，“多谢梁处长。但这个人还是要好好审一下的，卑职担心……”

  “交给我吧。”汪曼春接过话来，“情报处最擅长挖东西，我保证几天内就让他把来历说个一清二楚，唐队长放心。”

  梁仲春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汪处长……”

  汪曼春眼光一横，不怒自威，“还不快带着唐队长去换衣服，梁处长难道要让他带着一身湿气去给南田长官汇报方才的情况吗？”

  汪曼春笑着对手下的人招了招手，“把他给我压下去，现在就开始审问。什么刑都可以用，只要留着一□□气能让他把真相吐干净了就行。”

  汪曼春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直往电讯处的工作室走过去。

  一打开门，她就看见小李颤抖着瘫坐在地上，面色蜡黄，满头虚汗，极度惶恐。

  他看见汪曼春就像看见了鬼，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浑身颤抖着解释，“我……我不会用枪……汪处长……”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汪曼春收敛起一脸的杀气和愤怒，笑容娇美，眼波盈盈，她拉起小李，“别紧张，我又没说要处罚你。起来，我教你用枪。”

  小李吓得腿上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他紧紧盯着汪曼春红的如鲜血一样的嘴唇，兀自瑟瑟发抖。

  汪曼春又是一笑，毫不犹豫地掏出□□，一枪打中他的心脏，干脆利落地了结他的生命。

  外面守卫的人听见动静赶紧跑进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汪曼春，“汪处长，您没事吧？”

  “没事。”汪曼春丢下□□，拿起手帕擦了擦手，随手扔在死去的小李的尸体旁边，“只是电讯处居然养了一条敢对主人比划刀枪的狗，被我处决了。”

  进来的人脸色变了又变，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柱蔓延全身。

  这个长官简直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把尸体处理了，再把这里弄干净。”汪曼春一脸的平静，举步离开，“动作快一点。”

  那壮汉是梁仲春手下前两天抓来的流窜犯，梁仲春许诺他办完此事，会给他家人钱财保他们平安，所以他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答应了这次刺杀。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死很容易，可生不如死的折磨却熬不过。

  汪曼春深谙其中道理，种种酷刑下来，那人的坚持很快溃不成军。

  这一世的汪曼春在审问犯人时从不亲自动手，她远远站着，地牢里幽微的烛火映衬着她深邃的黑眸，她冷眼看着对面的人痛苦地嘶喊，看他的鲜血在地面上肆虐。

  汪曼春漠然到叫眼睛也不眨，声音也冷冷清清的，“梁处长手里有你的家人，你有什么可以指控他的证据吗？”

  “我不知道他把我儿子藏在哪里了……但他给我看过我儿子的照片……”壮汉的声音因为嘶吼而沙哑，“我这里有他给我的儿子照片……”

  汪曼春对着旁边的人招了招手，那人立刻跑上去搜罗壮汉的衣衫，里面果然有一张小小的照片。

  汪曼春接过来看了看，照片里一个小男孩被他妈妈抱着，坐在西式沙发上。小孩还是开心的笑着的，但女人的表情有些虚假的僵硬，不难看出她眼睛里的局促紧张和害怕。

  “行了，不用拷打了。”汪曼春抬起手示意停止行刑，“给我看好了他，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汪曼春握着照片敲响了梁仲春的办公室门。

  唐山海也在里面，他穿着梁仲春的衣服，对他来说有点小，也显老些――深灰色的西服箍在身上，脚踝裸露了半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滑稽。

  汪曼春强忍着笑意，“这衣服不大合身啊，唐队长也该放几件衣服在你自己的办公室，换着也方便。”

  “卑职也是昨天才到任，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唐山海的眼神里有些尴尬和躲避，仿佛是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局促，他只是赔笑，“多谢汪处长提醒。”

  “行了，你去忙吧，我有话要和梁处长说说。”汪曼春绕过他径自走到梁仲春的办公桌旁边坐下，脸色不善。

  唐山海微微点了点头，离开时带上了门。

  他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