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而南田洋子找汪曼春，也是为了这件事。

  南田洋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模糊的照片，缓缓递到汪曼春面前，问道，“认识他们吗？”

  那照片上是明楼和明诚正在走路的画面，从拍摄的角度看，很明显能看出这是偷拍的。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从重生以来就一直期盼的一天，也是最害怕面对的一天，到底还是如期而至。

  汪曼春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睛酸酸的，身体软软的，几乎站不稳身形。

  明楼终于要回来了。

  汪曼春接过照片，近乎失神地盯着照片里明楼模糊的身影，神情恍惚复杂，愣了好一会儿轻声回道，“认识，这是我师哥明楼和他的管家阿诚。”

  “他们之间关系如何？”

  汪曼春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些模糊，下意识回答，“铜墙铁壁。”

  “是吗？”南田洋子讪讪一笑，“你叔叔汪芙蕖，作为上海新政府金融业的首席投资顾问，向新政府郑重推荐了他。”

  汪曼春无意识地握紧拳头，指甲蜷缩在掌心带来微弱的刺痛让她清醒了几分，于是她颤声问，“那……他会回来吗？”

  南田洋子冷眼看着她明显的情绪失常，反问，“你认为呢？”

  汪曼春垂下眸子，目光黯淡，“我不知道。”

  南田洋子盯着她，“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汪曼春又一次听到南田洋子这样问，紧张的情绪还是漫上心头，她根本无法在与明楼有关的事情上保持冷静。

  她已经在颤抖。

  南田洋子追问，“我听说，你们是曾经的恋人？”

  汪曼春低眉苦笑，“曾经的师兄妹而已。”

  “明白了。”南田洋子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汪曼春精神一凛，她意味深长地继续说着，“现在上海的金融市场很混乱，特高课和76号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维持社会秩序，金融稳定了，才能稳定人心。”

  汪曼春的声音低沉，“是。”

  南田洋子从她手里拿过照片，又看了一会儿，笑道，“我有预感，你们师兄妹很快就能见面。”

  汪曼春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南田洋子，抿嘴浅笑一下，泪水却氤氲了她的双眸――

  明楼，如今的汪曼春该怎样面对你？

  唐山海在办公室门口拦住汪曼春，十分担忧，“你脸色不好，今天坐我的车回家吧。”

  唐山海搬到了汪曼春住所的隔壁，有时候会开车捎着汪曼春一同上下班。

  汪曼春有些心不在焉，苍白地笑了笑，“好，谢谢。”

  唐山海觉得自己像生吞了无数的黄连，苦涩在心口炸开，蔓延至全身，连舌尖都酸苦到发涩。

  一路无言。

  汪曼春的沉默是利剑，狠狠刺着唐山海的心，但他始终无法主动开口。

  终于到了家，汪曼春失魂落魄地下了车，脚步虚浮，软绵绵地就要开门进去。

  唐山海扯住她的胳膊，目光如星辰熠熠闪亮，“我可以进去坐一下吗？”

  汪曼春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丝理智，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和唐山海的搭档关系，于是她点了点头，由着唐山海进屋。

  唐山海眉宇间一片郁结，他沉声开口，“你脸色很差。”

  汪曼春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你有事吗？”

  “我担心你。”

  “不必，要是没事你就请回吧。”

  “汪曼春，你这个状态不对！”

  汪曼春顿时觉得恼火，“用不着你管！唐山海，你不要入戏太深！你追求我只是伪装的戏码，不是真实存在的关系！”

  “我是做戏还是真心你难道不知道吗？”唐山海一把把汪曼春抱进怀里，他的心在滴血，“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我只明白你戏演的太过了。”汪曼春拼命挣脱，却是徒劳，唐山海抱她那样紧，凭她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

  汪曼春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上，她最后警告，如果他还是不肯放手，她不介意对唐山海拔刀相向，“放开我唐山海，我是你的搭档，请你尊重我！”

  唐山海察觉到了，但他依旧不肯放手，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的心意？”

  汪曼春的心陡然一软，她无力地垂下手，哀声道，“我们是什么身份，现在是什么年代？唐山海，我们能活到明天就是苍天恩赐，我们不该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

  唐山海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深情款款，“我们战斗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因为战争而磨灭掉对美好的向往，我们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是家国大义还是儿女情长，守护你就是我能想到的一切美好和动力。这不是做戏，也不是虚无缥缈的……”

  汪曼春轻轻叹气，她的头脑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探讨这些理念，她不耐烦地打断，“……唐山海，我今天很累，你放开我好不好？”

  “你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奢求爱情，但只听见明楼有可能回来的消息你就这么失常……”彻骨的痛处一点点啃食着唐山海的心脏，他已经忍了很久，已经痛了很久，他不想再压抑了，“汪曼春，这么久了，你为什么偏偏对一个抛弃了你的人念念不忘？”

  “唐山海，你不懂，你永远也不会懂。”汪曼春终于拔开了那束缚在腰间的手，她抬起眼睛望着面前的英俊男子，那闪烁着无尽痛苦的双眼，如同璀璨的黑曜石般美丽地心碎。

  于是她的眼睛也微微湿润了，她伸出手想去触碰着唐山海的脸，却被他一把捉住，他的手滚烫，烫的汪曼春战栗了一下。

  唐山海无比郑重地握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带着近乎祈求的绝望轻轻问，“汪曼春，你可不可以放下他，看看我？”

  “要我放下他，除非我已经死去。”汪曼春一字一句，干脆地斩断唐山海的所有希望，“我汪曼春永远都不会放弃爱明楼……生生世世都不会。”

  有种悲戚而绝望的神色在他眸底漾起，唐山海早就猜到了她的回答，他早就清楚了她对于明楼的执拗，但真正亲耳听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比想象中更痛。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高大的身影晃动几下，仿佛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痛楚。他猛然抬起头来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才把那酸涩到几乎马上流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片刻，唐山海终于放下了手，“我明白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汪曼春一动不动，也没有看他。

  唐山海握紧门把手，像攥紧自己的疼得抽搐的心，“别太难过……我会帮你的……”

  汪曼春突然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的睫羽上挂着的泪珠终于晃悠悠跌落下来。

  唐山海已经走了出去。

  汪曼春的目光落在床头上明楼的照片上，那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

  那是汪曼春两世的泣血心声――

  莫心动，动心即断肠。

  汪曼春的眼泪簌簌流淌下来，她拿起笔，颤抖地在那后面又续了两句――

  再相见，只是空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