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猫

  二零零九年春

  向阳惠子是班里最胆小懦弱的，因为自己那特殊的名字，刚进学校的时候，她竟然倒了一整个月的垃圾。她家里条件并不好，爸爸是普通工人，妈妈身体很不好，需要人照顾。惠子除了上学，总得待在家里照顾妈妈。

  她的衣服、鞋子、文具和书本几乎都是旧的。但是她学习特别好，是名副其实的学霸，只是，在我们那样的学校，绝大多数的学生家里的条件都很优渥，穿着朴素不苟言笑的惠子在人群中总是很独特。

  我跟别人的想法不大一样，我喜欢惠子，跟喜欢林茂有些不同，但程度不相上下。

  我会把自己午餐里的鸡腿分给她，买文具经常买两份，就连衣服，我都要妈妈买两件，美名其曰姐妹同款。

  周末没事，我就会拿上作业本买些零食去惠子家，一来可以一起写作业，二来可以帮她一起照顾妈妈。

  向阳惠子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跟我妈妈完全不同，我妈妈风风火火，说话很大声。惠子妈妈苍白的脸上总是保持着微笑，轻声细语地叫惠子给我倒水，拿水果给我吃。

  她爸爸则是那种很普通的工人形象，每次周末下班回来，也会在街头买我和惠子都爱吃的梅干菜烧饼。

  我跟惠子曾经拉钩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想有些誓言真的永不变质，就像我们超越距离和时间的友谊，就是如此。

  所以，我第一时间将我那张珍贵的生日礼物给她看了。

  “小鱼，你们这是婚纱照吗？哈哈，你要嫁给他啦？恭喜你啊~”

  我自信地笑笑，“那得看他的表现。”

  “余小鱼，老师找！”

  林茂的竞赛已经结束了，难道他的成绩不好，还是什么其他的情况。

  我忐忑地去了老师办公室，那里人多得让我惊讶，除了班主任，还有校长和林茂爷爷，不到一分钟，我妈妈匆忙赶到。

  她不问黑白直接给了我一个耳光，“林总，对不起，我没管教好女儿。校长，我们今天来办转学。”

  转学？我挣扎着想立刻大声反对，妈妈却直接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拉得很紧。

  我气得发抖，只能听着他们商议怎么处理我，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转去哪？我觉得得越远越好，叶妈妈，我想你女儿转学的事由我来安排，我认识一家封闭式学校，很适合你女儿。”

  妈妈有些紧张慌乱，“不知那个学校在哪？”

  “T城。”

  T城，离我们这里有2000多公里，那是个雨水充沛的城市。

  “大学我也安排好了……”

  妈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挣扎开她的手，大声叫道，“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学？”

  “你闭嘴！”妈妈有些气急败坏，伸手想打我，却被王老师拦了下来。

  “小鱼妈妈，跟孩子好好沟通，打她于事无补。”

  我想起王老师曾说过的话，惹不起躲得起，我想她是早已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才会那样劝我的吧。

  “这可由不得你，我要求你，第一，去跟林茂断干净，坚决的！第二，转去我安排好的学校。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林茂多接触一分钟都是污染。”

  “你很有钱就可以这样侮辱别人吗？污染？我看你这种资本家才是社会毒瘤，有害垃圾，污染全球！”

  林茂爷爷被我气得脸涨得通红，妈妈反手给了我两巴掌，“你在说什么？快道歉！”

  “他骂我们一家，你还要我跟他道歉？”我挣脱掉她的手，“要是爸爸在世，才不会任由别人这么说我！”

  看着妈妈在眼圈里打转的泪珠，我有些后悔提到爸爸，“小鱼，妈妈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快点道歉！”

  “我不需要像你这样没有家教的人道歉！现在立刻去跟林茂说清楚，再也不见，否则，明天你的妈妈就会进监狱。”

  “我们的社会这么黑暗吗？你叫谁进监狱谁就会进监狱？”

  林茂爷爷并不想继续跟我争辩，“校长，麻烦将她的手续快速办好。”说完转身便走，校长则快步跟上，陪着笑脸送他。

  “小鱼妈妈，你们在这里好好商量一下，我先去班上了。余小鱼，听大人的话，你妈妈不会害你。”

  王老师走后，我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墙上，十五岁的我怎会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会知道，接下来它会变得更糟。

  “小鱼，妈妈求你，去跟林茂道个别，你们如果真的有缘，以后总能在一起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妈妈会陪你一起去新的地方生活，我们重新开始。”

  “那爸爸呢？我们就抛弃他了吗？”

  妈妈的脸突然苍白起来，她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扶着桌角，感觉要倒下去一样。

  “我们只是去读书，不过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回来了对吗？小鱼……”

  “余小鱼！你挨打了……”林茂推门而入，见到了摇摇欲坠的妈妈和双目红肿的我。

  “阿姨，你好，我是……”

  “我知道，林茂，阿姨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大好前程不要被小鱼耽误了，好好出国读书，小鱼会离开你的视线，拜托你也不要再找她。”妈妈的语气虽然很温和，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决。

  “小鱼，”林茂看着我，用那种我从不曾见过的紧张的眼神看着我，轻声细语地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对吧？”

  “林茂，你出国好好读书，那不是你的梦想吗？”我擦干眼泪，挤出一个微笑，“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林茂同学，我真诚的希望你不要再找小鱼。”

  “阿姨，我想余小鱼可以和我一起出国读书，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帮她补习，她很快就能……”

  妈妈直了直身子，拉住我的手，“不用了，我们不出国，也不想继续污染你……小鱼，我们走。”

  那是我最后一次待在向阳中学，我顶着全校师生满是鄙夷的目光灰溜溜地离开了，最残忍的是，我甚至被迫甩开了林茂的手。

  之后的三天，我被关在家里，没有妈妈的消息，只有惠子每天给我送些吃的，还会在楼下跟我说说话。

  林茂在我离开学校后也离开了学校，惠子还以为他是来找我的，可是我等了整整三天，也没有见到他。我想妈妈一定是去新学校办手续，整理新家去了，而林茂，一定是放弃我，去美国了。

  我不怪他，我本就希望他能去美国，可是，我多希望他能跟我告别，多希望再看他一眼。

  三天后，我没等到林茂，等来了大雨中狼狈不堪的妈妈，和她身后前来调查取证的警察，我才知道，林茂爷爷是真的将妈妈送进监狱了。

  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后悔，特别是在林家老宅见到林茂好端端站在门口时，想恨他，想怨他，却发现自己竟没有那种力量！

  没用的我，竟然会再见他时，满怀心动，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