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果
经过四天的艰苦跋涉,陶冉成功到达汴城,身无分文的她再次变成乞丐,不过此地流民众多到处都是乞丐,也无所谓,只是再次吃不饱罢了,她想过打工赚钱,问题是这边根本就不招人,到处都是战争的硝烟,流离失所,自顾不暇,试问谁会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再添一张嘴?
每次想到这陶冉都觉得自己穿越过来之前那种每天可以吃饱喝足,有人疼,有人挂念的安定生活真好,就算是孤儿都可以自食其力,不必到处流浪,也不必四海为家,更不必每天活的像一只动物,除了觅食就是生存。
现在的汴城已经不属于北朔了,被西疆收入囊中,奇怪的是西疆只是派了一队士兵在这里守着,也不巡逻也不驱赶流民,更没有悬挂西疆的大旗,一派风平浪静,就连百姓大肆迁离都没有任何举动,就这样一队人守着一个已经快空了的汴城,古怪而诡异的氛围笼罩着汴城。
陶冉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这荒凉的汴城找到了当初那座宅子,不过宅子已经没有了,周围也比之前更加荒芜,杂草丛生,偶尔还能看见几块漆黑的焦木,周围依旧孤僻阴森,在此地兜兜转转七八天,一无所获陶冉有些气馁,不过并没有放弃,转向周围的民宅,可十室九空,最后终于在一件茅草屋里发现了些许人气,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年迈的婆婆,头发花白,耳聋目花,行动迟缓,大约是因为行动不便才被抛下的吧,陶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嗓子都喊哑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陶冉失望透顶,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正准备离开,那婆婆蹒跚的脚步摔倒在地,旁边散落的木盆,满身是水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哆哆嗦嗦的挣扎了几次都没有起来,喘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陶冉准备离开的脚步顿时就迈不出去了,叹了口气,折了回来,将婆婆搀扶起来,让她坐到凳子上,细心的帮她擦干水迹,又将水打满,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婆婆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陶冉认命了,挎着屋子里的一个篮子拿着锄头便走了出去。
这叫什么事啊,不但哥哥没找到,还多了一个奶奶,陶冉简直心累,陶冉自认是一个自私的人,没有多少爱心,但看着孤独的坐在地上的老婆婆,把她孤零零的放在那等死?陶冉真的做不到,算了,看她那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自己就替她那不孝的儿女陪她最后一程吧。
陶冉通过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地图以及周围人的衣着气候等判断,汴城应该位于现在的秦岭附近,不过具体的位置还是有些模糊的。陶冉很庆幸现在正值初夏,野菜遍地都是,不然以现在的状况肯定会饿死人,自己穿越过来这几年,别的没有学会,野菜蘑菇啥的几乎是认全了,肯定是饿不着自己,也饿不着那婆婆。
提着满满一篮子野菜回到了婆婆的住宅,那婆婆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看来她儿女走的时候把东西收拾的很干净,榻上连条毯子都没有,光秃秃的木板上婆婆睡的很香,满是皱纹的脸上纵使芳华不在,依旧很是白净,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衣衫上有些泥土和水渍,估计陶冉离开之后她又摔了,陶冉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出去,并没有看见婆婆浑浊的眼睛恢复了难得一见的光亮。
周围的几户房子都被陶冉翻了个遍,收获颇丰,不但找到了毯子,还找到了一些粮食,还有几只鸡以及一些破烂锅碗瓢盆,陶冉现在简直比中了彩票还要开心。
本来陶冉想要烧一只鸡,可又怕拿刀子会吓着婆婆,加上天色不早了,烧鸡的时间太久了,陶冉只能煮了半锅野菜粥,又烧了一些野菜,她和婆婆两个人围着小小的火堆吃的香甜,在这混乱的时代,有这样片刻的安宁,陶冉很知足,作为一个外来者,她不好评定这个时代的对错,也无力干涉什么,一贯的随遇而安,一贯的走一步看一步,刻意忽略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刻意的保持现状,刻意忽略掉王府几个月的生活,忽略掉一些些不受控制的悸动,毕竟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出一些绮念,不过相对于自己可有可无的想法,目前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有的时候又忽然间有些不甘心,也会问一下冥冥中那只看不见的手,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本该快乐无忧的享受大学生活的自己现在只能在这兵荒马乱的世界里朝不保夕风餐露宿,九死一生?她也会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醒来就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又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自己在原来的世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回不去,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空旷的小房子可以看得很远,比如远在天边的地平线,又比如见在眼前婆婆被岁月划得纵横交错的脸,初夏的风带着几分盛夏的灼热又不能摆脱深春的凉意,外面的树木在月光下影影绰绰,陶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最后披到了婆婆身上,是啊,她确实无能为力,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她连一粒沙子都不算,不过她这尘埃似的存在也可以做一些对的事情,比如婆婆、比如自己。
晚上,陶冉给婆婆洗过脚之后,婆婆安稳的睡着了,听着婆婆安稳的呼吸声,陶冉也沉沉睡去。
察觉到陶冉已经沉沉睡了过去,此时本应该在睡梦中婆婆却睁开了双眼,苍老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斑驳的老人斑此时也显示出原本的白皙光滑,苍花的头发此刻也变得乌黑,她缓缓坐起来,静静的端详着熟睡中的陶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陶冉的脸庞,嘴角却冒出一股寒气,伸出的指尖上也结出了一层霜,她却动了动嘴角,轻轻的笑了,女子三分清丽的面容随着这抹笑容变成十分的妖媚,额间的一株曼珠沙华随着这笑容轻轻摇曳,时隐时现,语气中带了三分诧异和微微的叹息:“时间竟然这样快?”
谈话间,阴冷气息缓缓不断泄出,满室凉意,似乎连窗外的月色都挂着细碎的冰凌,女子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叹了一口气,屋子里又冷了三分,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毯,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暖意,她似乎明白这样也没什么作用,于是轻轻摘下毛毯披到陶冉身上,期间身体并没有触碰到熟睡中的陶冉,眼睛却并没有离开陶冉熟睡的脸庞,像是在看着陶冉,又像是在看着其他的人,似是叹息却又清晰的传来了声音:“你还是那么没有戒心,万一我是个坏人呢?他们都说你身死魂消了,我却是不信的,总觉得万儿八千年的,总能寻到一个契机的,这不就寻到了?”
女子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迷茫,室内的温度又降低了些,女子的身形渐渐模糊,她似是浑然不觉,依旧一脸沉浸的思绪,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熟睡中的陶冉“真想在你清醒的时候告诉你,可是又怕扰了你原本的生活”
室内越来越冷了,似乎从初夏转到了深秋,女子的身形也越发模糊,似是有千言万语都堵在那张玲珑朱唇,那张朱唇不堪重负抿了有抿,终是没能吐出全部的言语,最终只能汇作一句:“对不起”
女子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室内,像一场雾气聚成一团,最终在屋子里温度降到最低时消散了。
睡梦中的陶冉轻轻的打了一个冷战,拢了拢身上的薄毯,终是没有醒来,砸吧砸吧嘴巴又沉沉睡去,像是奔波这么久以来终于了一迎来了一个宁静祥和的夜晚。
与汴城夜晚的寂静无声相比,宛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幕之下,山峦处还泛着些许白光,与不远处敌人的火把交相呼应,犹如一道来自地狱的枷锁围绕着岌岌可危的宛城,围城不是一日之功,在东风流远疾行的途中西疆便已经大军压境,不过令人琢磨不透的是西疆的军队温和的令人心惊,就这样在宛城不过十里之地安营扎寨,既不攻城也不略地,安静的犹如西疆皇子专程带着他十三万的士兵游山玩水特意领略宛城风光一般,可是对于宛城百姓而言,那不远处的袅袅炊烟就如同一面面死亡的旌旗,发出胆寒的召唤,宛城的百姓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西疆的军队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南泽内乱。
宛城靠近北朔,多山,本就靠着心照不宣的“越界”贸易逐渐富庶,如今西疆大军压境,税收愈加苛刻,天公不作美,近些年宛城是风也不调雨也不顺,食不果腹者逐年增加,山那边的汴城倒是一片欣欣向荣,于是宛城人民本着求生的本能,翻墙了,宛城同汴城本就沾亲带故,逃到汴城以及其他边境小城的人逐年增加,北朔那沉迷酒色的老皇帝在一众边境小官的痛哭流涕之下也察觉出不对了,同时那颗半辈子不曾转过的龙脑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两个儿子在那鸟不拉屎的小城,好像其中一个还特别让人讨厌,于是大手一挥,汴城大门关了,东方流远回京述职,回京述职也就罢了,老皇帝万分不想见到这一身戾气的倒霉儿子,想着事在人为,于是路上安排了不少人截杀,可惜没成功,让他回来了,于是成功的恶心到了自己,可惜这边不想回来的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老皇帝安安全全保护着的另一个儿子东方意风不见了,这下老皇帝可真是头疼的要死了。
东方流远望着不远处黑压压的军队,忽然就扯出了一抹笑,旁边同样望着军队但是一脸凝重的钟离卿被他笑的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东方流远敛了脸上的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没什么”
钟离卿:“、、、、、、”
“骤雨”
城墙之上立马多了一个人,低低的回了声:“主子”
“意风还是没有消息?”
骤雨很是隐晦的看了看南泽太子。
东方流远瞥了一眼旁边似笑非笑的钟离卿:“无碍,说吧”
“回主子,没有”骤雨看了看自家主子拧起的眉头,小心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属下一共派出去三拨人去三个不同的方向打探消息,只有一拨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西疆”
“是”
东方流远拧起来的眉毛松了一下道“下去吧”
城墙上又只剩下两个人,钟离卿无所谓的看着黑沉沉的乌云:“看来,这一仗打完之后很多的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了”
东方流远只是轻轻的看了钟离卿一眼:“未必”
夕阳的最后一丝残念带走了这初夏的最后一丝温度,骤然有些冷风拂面,看着远处白昼的最后一丝挣扎,东方流远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只是一个开始。
西疆还是那个西疆,狗皮膏药一样围在宛城城墙上,似乎一个不在意就要贴上去,东方流远只有一万兵力,此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钟离卿倒也没有骗他确实有八万兵力,即使这样,九万对上十三万依旧是实力悬殊,只能按兵不动,双方对峙,这样诡异的氛围一持续到今晚,西疆的军队忽然就集结直接兵临城下。
东方流远和钟离卿两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不远处的大军压境恍惚中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东方流远想着出征之前老皇帝轻蔑的眼神,似乎笃定了西疆不会攻城,本着通用的“以和为贵”的原则,东方流远也好、钟离卿也罢都多次派使臣前往西疆谈判,奈何西疆就跟一个泥鳅似的,礼数周全,客套的紧,什么促进三国之间友好往来,发展礼仪文化,可惜就是特么不谈正事,使臣连对方的将军都没见到,更别提领头人了,只得被灌了一肚子黄汤昏头昏脑回来了,暗卫也派出去过,无论是南泽还是北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西疆如今实际的掌权者是白安,且先不提白安,先说说她的胞弟白宁,这个白宁是个绝对的武痴,一身武术登峰造极,可惜就是不怎么热心政事,基本就是个傻子,这白枫是皇长子也是太子,可惜手腕不怎么强硬,没几年就被白安夺了权,估计不知道被流放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再说说这白安,不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当女皇,有人说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也有人说她男女通吃、色中饿鬼,也有人说她残暴不仁、貌美如花,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东方流远在西疆确实没有几条线,不过根据线人传来的消息和外界相传大相径庭,自上一任西疆老皇帝白念撂挑子不干了,西疆这么多年还是风雨不动,这绝对不是靠着一个残暴不仁的公主和两个无足轻重的皇子能够维持的,可见外界的传言不足为信,这西疆绝对有猫腻,问题是这猫腻东方流远目前也没时间去抽丝剥茧,眼前比较重要的是西疆这么个流氓军队驻扎在这里,让北朔和南泽如鲠在喉,吞不下,也拔不出来,当真是恶心的要命。
同样要命的还有东方意风,无论自己在哪,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一层一层的扒着自己牢牢穿在身上的衣服,以至于意风有种自己在裸奔的错觉不自然的拢了拢外衫,拿起书本继续看书,旁边眼睛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意风觉得穿过窗的风都有透着几分憋闷:“白宁,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对啊,不治之症。”
“有病得治,恰好顾太医也在军中,你可以”东方意风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脸灼灼的白宁打断:“你便是我的良药”
每天都泡在情话里的东方意风一脸冷漠甚至有点想笑,从小淫浸在北朔皇室的靡靡之音中长大的东方意风自然不会像是自己七哥那样是个啥也不懂动一次心就把自己伤到自闭的傻大个,那些个达官显贵、侯门将府哪家没有个舞姬歌仆,明面上来说都是体面的人模狗样,等到了夜幕降临管你是妖魔鬼怪还是魑魅魍魉全都无所遁形,上不得台面的,自然也就成了秘辛,彼时东方意风对这些个风花雪月才子佳人还是很有兴趣的,直到娘亲拿着真相糊了自己一脸,才发现秘辛之所以称之为秘辛是因为它确实黏黏糊糊有够恶心,于是这打狗逗鸟不务正业的八王爷妥妥的悬崖勒马了,麻溜滴收拾了行李投奔自己傻大个七哥去了,虽说是这样,可是骨子里的金贵肉可经不起这边关的糙风吹,于是在自家七哥千锤百炼之下,咱们的八皇子终于有点人五人六了,本想着这就回家听自己娘的话,让自己的便宜爹指个婚娶个媳妇然后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这辈子混个寿终正寝也就功德无量了,不然待在这全是糙汉子的军营,见到个稍微白一点的小兵都感觉赏心悦目的紧,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深感自己快要魔怔的东方意风没等到自己便宜爹的调令,反而被白宁这白眼狼一把掳了,别说东方意风从小就聪慧,就算他是个傻子,也能看的出来白宁这狼崽子眼里那点子龌龊心思,这几个月天天熬鹰似的瞅着自己,其没脸没皮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饶是东方意风自认为是个中翘楚,见到白宁也得称一句“前辈”,事到如今,也只能在心里狠狠的抽自己两嘴巴子,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心猿意马,让你逛青楼!
意风微微挪动了一下眼神瞥了一眼窗上那一条不甚明朗的地平线:“不早了,殿下不如回去歇着?”
谁知白宁连眼神都没赏给窗外那条隐隐约约的线,目光依旧停留在意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道:“确实不早了,我们歇着吧”说罢解开外衫就往东方意风身边凑。
此情此景,每天都在上演,东方意风从一开始的“不知羞耻”到最后的麻木冷笑,现在已经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一脸无奈道:“殿下,华灯初上,如此良辰美景,不如痛饮几杯?”
白宁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怎么甘心的放下自己解衣服的手,满脸宠溺的对着东方意风:“你想怎样都好”
言罢,麻利滴备酒菜去了
依旧假装看书的东方意风心里当真是一言难尽,自己不在汴城的消息七哥肯定知道了,白宁这厮看着单纯如白纸似的其实切开来看也是黑的,这厮手段绝对高明,最起码比自己高出好几个段位,四个多月里尝试过无数次与外界接触,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还被白宁找到了由头狠狠的占了自己几次便宜,现在他都不敢往外界传信了,白宁似乎还有些,遗憾?谁特么造谣说这小子是傻子来的?统统流放三千里!
其实沉下心来想一想,这人除了软禁自己和言语调戏之外,对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怪自己运气不好,谁特么知道自己吃素多年,偶尔夹了一筷子荤食,就夹到了这么个玩意儿,也不知道汴城怎么样了,汴城和宛城一山之隔,白宁如果想要攻打宛城,那肯定先打汴城,可是为什么呢?要这两个边境小城有什么用处?东方意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白宁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饭菜的气味和微微的酒香,夹杂着初夏的微风,莫名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白宁还是那一副单纯的如同孩子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意风,安静乖巧一如往昔。
意风深深的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就是被这种眼神欺骗的,真是,你说这好好一只大尾巴狼怎么偏生这么会装小白兔,自己也见过不少的美人,没道理看不出来这厮,地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喝的迷迷糊糊的意风总算总结出来了,以前看的美人都是环肥燕瘦柔弱无骨的女人,而眼前这小白兔似的大尾巴狼是个货真价实带把的男人,也怪不得自己没有防备,自己只会防备女人,哪里会防备这种大尾巴狼?想通了这一点,意风心里似乎被安慰到了稍微舒服了一点,然后心满意足的没了意识。
同样失去意识的还有出门走了不到一里地的缘三,缘三看着手上那两个泛着青黑的小洞,以及迅速逃窜的那个五彩斑斓的残影,只觉得一阵地转天旋,强忍着不适,迅速吞下四五颗药丸,旁边的缘六还傻子一样的站在自己旁边对着自己手腕上泛着青黑的洞跃跃欲试,缘三头疼欲裂,气急攻心之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自从之前弄丢了三师兄的玉蝉蜕还重伤了三师兄,缘六自觉过意不去,就自告奋勇的承揽了帮三师兄采药的任务,现在缘六出入后山已经如履平地,师父的梅花阵已经对他完全失去了作用,随着三师兄一起采药,自己倒也认识了不少的药材,师父这地方选的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药材很多,每次三师兄采药的时候总是两眼放光,跟三师兄一起采药还是超级又有趣的,跟着师父也是很好的,比关在不见天日的院子里要好太多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三师兄总是受伤,原本三师兄同自己一同来的,这次三师兄在进山的时候就被一条蛇咬了,所幸那条蛇没有剧毒,只是会使人浑身无力,本来缘六想要留在山庄药庐里照顾三三师兄的,可是三师兄死活不让,说是他辛辛苦苦侍弄两年的昙花会在今夜子时盛开,三师兄让自己务必采摘七朵花蕊最好的昙花带回药庐,为了完成师兄的重任,刚过午缘六就扛着药篓出门了,绝对不能让师兄失望。
望见缘六出门,原本安详的躺在床上的缘三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因为服用了药物抵制蛇毒,所以脸色有些苍白,他克制着身体的无力,抓着床架缓缓坐起,坚定而缓慢的走出了药庐的木门。
正午的阳光太过灼目,灼烧着大地上的绿意,却无法穿透大殿上厚厚的墙壁,墙外的光辉与这主殿无缘,无论何时,淡淡的凉意始终笼罩着整个主殿,予之在这片凉意之中焚了一炉香,闭目养神间,静静地等待着缘三的到来,缘三未至,梦如期而至,模糊的像是在湖底看世间的一切,零零散散闪过几个人的面孔,无一例外,予之全都不认识,这让予之有点好奇,不过她没有深究,,睁开眼睛,看到若大的殿门口出现了缘三的身影,缘三望着予之径自跪下,予之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了几分慵懒,半垂眸道:“不必跪,也不必请安,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缘三静默片刻,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自己已经对“师父”这个称呼没有半分抵抗的,如果时光退到几年前,有人对自己说你会拜一个女孩为师,自己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可是现在自己没有半分不悦,有的只是深深的敬畏以及对上座之人的深信不疑,自己也不知道这莫名的信任从何而来,只是知道眼前这人会让人莫名的心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缘三开口:“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师傅,还请详细告知”
予之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抻了抻筋骨:“事关缘六,还是清筋散?”
缘三心头剧震,一时间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吓人,看向予之的眼睛也带上几分警惕:师父怎么会知道清筋散?历来只有顾家继承衣钵的继承者才会知道它的存在,这件事母亲和大姐都不知道,师父是如何得知?她究竟知道多少?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该怎么办?一时间震惊、恐惧、疑惑交替出现在缘三的脸上,使得它本就惨白的脸上更加面无血色,心中惶恐不安、脑海中一团乱麻,额头上冷汗频频,身体也僵硬如同尸体,缘三的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念头、善的、恶的,但终究化作满腹疑问死死地堵在心头,缘三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缘三不敢开口、也无法开口。
予之话出口之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缘三,自然没有错过缘三眼睛里的狠厉与迟疑,望着袅袅升起的香雾以及还在原地苦苦挣扎的缘三,予之忽然就有些倦了,手轻抚额头,靠着背椅,缓缓闭上了那深渊一般的双眼。
大殿恢复了宁静,漏刻汩汩的流水声刺激着香炉里袅袅的香烟,腾空的雾气不停地在空中变换着形状,这香还是前任宫主留下的,前任宫主显然不是爱香之人,那些人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人带走,后来疏月觉得将它们放在库房沉灰有些浪费,便将那些香料整理出来,重新调制分发给这些弟子,大殿里萦绕着香便是疏月的成果之一,据说有安神宁气的效果,现在反而勾起了好多零散的记忆,香味越发淡,脑袋越发清醒,予之越发不得其解,按理说梦过无痕,醒来时就应该没有任何记忆,可是每一个片段她都记得,并且记得清清楚楚,这很不寻常。
“咚”一声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缘三再次跪下,脸色依旧苍白,但目光澄澈:“师父,缘三此次前来是询问缘六的事情,可是既然您已经知道清筋散的事情,徒弟也确实有疑惑,但徒弟曾经对着宗祠发誓,绝对不会将此事泄露,徒弟须遵守誓言,所以待徒弟征得父亲同意,再来同师父讨论此事,事关缘三一家老小的性命,无论师父是如何得知此事,缘三恳请师父将此事保密,缘三、求您了。”
予之依旧闭着眼睛,并没有叫缘三起身,嘴角却终于带了一丝暖意,缓慢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缘三,缘三感觉到了周围无形的压力,只能攥紧自己的衣袖,逼着自己直视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可是他只是刚刚对上予之的视线就慌忙低下头,因为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将清筋散之事和盘托出,冷汗频频却依旧挺直自己的脊梁,终于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清筋散之事,唯有二字赠与你:因果。”予之顿了一顿,沉默了片刻“至于缘六,他天性纯良,厄运缠身,如若他手中沾染人命,便会逐渐丧失神智,沉迷杀戮。”
“师父!”缘三惨白的额头上滚动着豆大的汗水,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了脊梁,这次他没有逃避,死死地看着予之的脸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紧咬下唇。
予之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我无能为力。”
“师”
“你回去罢”
缘三觉得自己的腿都要长在这厚厚的青石板上了,后背早已湿透,踉跄了片刻才站起来,显然刚刚剧烈的心境变化速了蛇毒的发作,心脏的有些疼痛,缘三却笑了,也就缘六那个傻子相信那条蓝到发紫的蛇没有毒,他缓步走出了主殿,万丈霞光给几朵来不及逃开的云镶嵌上了金灿灿的边,火红的太阳已不再刺眼,晚霞真的好美,这美景在后山看的话更是美不胜收,可惜此时后山只有一群狗熊,和一只不谙世事的傻子,那个傻子恐怕没有心思看这万丈的霞光吧?肯定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那一片除了美丽之外毫无用处的昙花,缘三苦笑着摇了摇头,展开自己攥的有些发疼的手心,里面有一只极小的水晶瓶,里面的液体在夕阳的映衬下闪烁着淡粉的光芒,缘三摇了摇头,自己果然是疯了吗?
看着缘三身影消失在主殿的门口,予之没有告诉缘三,缘六的体制不仅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还会放大周围人心中的恶念,没有人可以例外,所以缘六和缘三亲近,除了缘六缘三两人的性格原因之外,还有予之的推波助澜,不过清筋散,清筋散啊,果然善恶一念间么?
后山的环境很适合草药的生长,所以后山的植物特别茂密,只有站在山顶才能看到晚霞,也能看见半山腰的见微山庄,山庄很漂亮,这些年师父待自己很好,除了不让自己下山,一切都很好,师兄弟他们每逢节日都能回家探亲,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严禁自己回家探亲,缘六确实有点郁闷,毕竟人家都回家过年了,只有自己端午节、中秋节、除夕都陪着师父打坐、调息,搁谁谁不郁闷?
不过说实话,自己也无家可回了。
当时拜师的时候,哑婆婆就和甩包裹似的,将自己丢在这山门口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虽说那时年少而且自己脑子一贯不如师兄弟们聪慧,可自己又不是记性不好,一贯都是自己在那黑漆漆的院子和凶煞可怖的乳娘哑婆婆过好节,长这么大就只见过一两面的父亲从来没有陪自己过过节日,也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话虽如此,可是自己偶尔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啊,大师兄和二师兄早就下山了,大师兄冷的像一块石头,平时就只知道练剑练剑擦剑擦剑,二师兄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狐狸,缘六每次跟他讲话都会上当,自从上次把四师兄、五师兄给淹了,四师兄和五师兄两个人也不喜欢自己,只有三师兄还乐意同自己讲话,还教给自己一些药理知识,可能自己天生就是扫把星,总是给别人带来坏的事情,想想小的时候哑婆婆好像也不是哑巴,还给自己唱过摇篮曲,不知怎么了,后来就变成了哑巴,而且越来越可怕。
躺在草地上的缘六看着不远处含苞待放的昙花和昙花身后的五光十色的晚霞,真的好美啊,每次和三师兄来后山采药的时候都能看到这种美景,每天都不一样,就每天都是不一样的美丽,远处的熊大叔带着家里的成员出门溜达了,看得出来家里又添新成员了,毕竟那鄙视的小眼神都和熊大叔一模一样,走路还晃晃悠悠的小熊崽跟着熊大叔,走路歪歪扭扭的样子也很讨人喜欢,夕阳下没有了中午的燥热,林间传来习习的微风让人全身心的放松,缘六伸了个懒腰眼角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此时的缘六很想睡觉,但他依旧等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那一朵朵深夜才会绽放的昙花,静待花开。
缘三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药炉,腹中饥饿,见微山庄没有仆人,想要做什么事情只能自己动手,刚走到那个简陋的如同他的制作者一样笨拙的厨房就闻到一股药粥的清香,看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缘三轻轻的笑了:“好丑的字”。
缘三一直很奇怪,缘六读过很多书,识的很多字,衣着也不似寻常人家那般简陋,反倒是处处透露着精致,当是被悉心教导过的,怎么偏偏字写得这样丑,就跟这个人的命运似的,当真是丑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