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少年
數月後,議和期限已到,北漠大舉入侵慶國。三年來,北漠休養生息,為的便是這場硬仗。
嚴家軍統帥一直懸空。
即便是朝中有人覬覦,也難以跨過當今天子那一關。
一天,鉉璟帝病倒了,長年累月的毒根一夜暴發,幾名經驗老到的醫者皆出手無策。
戰事一觸即發,朝廷派來御林軍統領來頂替嚴家軍統帥龐滿。
此人養尊處優多年,仗著朝中有人便不理冷戚戚與軍中幾名軍中將領的意見,大行旗鼓的使用平日守城策略,有好幾次都把冷戚戚氣得直接收拾包袱回家,幸得洛雲桑再三勸解才得以重回軍營。
眼看北漠一連拿下酆城,靖景,豐都和幾座小城,冷戚戚氣得難以下飯,月餘下來便瘦了一大圈。
入春,本該是個花開時節,可四處戰火不斷,原本肥沃的田地經已荒廢得無人問津。
朝廷得知連敗消息,便加重稅項,百性民不聊生。
清早,一名官兵在皇榜中央貼上徵兵告示,百姓蜂擁而至。
此時,有一男子藏在其中,墨眸銳利一盯:“壞性循環,妄夫所為。”
眾人聽後,回頭四處尋找聲音來源,可惜皆一無所知。
唐百木獨自上山。
曲折難行的山路處處刁難玄衣行客,既不能施展輕功,又不能直路快跑,唐百木為了讓山路能容易走些,真的想直接把山頭爆破。
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跑到一處木屋,籬笆圍繞。
樹下,有一人以書蓋臉,悠然睡在靜止的鞦韆架上。
那人頭戴銀冠,身穿純色長袍,外披銀香軟綢,腰束精巧玉帶,十足個文人雅士。
唐百木輕手輕腳走前,自思量:此人身材瘦削…難道是公子的新書童?可他的手臂…應該連水桶也提不起來吧?
風聲一動,吹得樹上葉子落地。
少年似乎察覺有異動,眸子緩緩一開,還沒看清來人,橫腿一掃,與唐百木打了起來。
兩人相續拆招百餘,出拳,橫勾,飛踢,唐百木覺得,此人招式頗有嚴家風骨。
待那少年再次出拳,經驗老到的唐家少主一手捉住少年拳臂,順勢打了少年一掌!
少年輕盈一跳,與唐百木相距甚遠。
唐百木這才看清少年模樣。
那少年生得白皙,黑白分明的眼睛下,是一張俊氣的臉孔。
行衣男子目光一亮。
“哇!好癢!”濃眉大眼的少年搓搓剛才被打的胸膛!
“好說呢,這是本少主新研發的毒粉,若不吃下解藥,不出三個時辰,便會…”
少年急了起來:“便會怎樣?”
“會癢死。”
少年往屋內一吼:“哥!木木哥下毒害我!”
唐百木看著那副熟悉的眉眼,眼睛一熱,慨嘆道:“小不點!木木哥找得你們可苦了…”
唐百木難得與嚴歡久別重逢,忍不住想熊抱嚴歡,卻被嚴歡一口回絕:“打住、不給我解藥,我便不說我哥在哪。”
“你哥不在屋裏?”
“剛才騙你的,我哥不在。”
唐百木連頭也不回:“那我走了。”
“喂!解藥!”嚴歡攤開雪白手板,唐百木回過頭:“公子不在,我便回家。”
“你不給我解藥,我便不說我哥在哪!”
“你不告訴你哥在哪,我便不給你解藥!”
嚴歡無可奈何之下,重重嘆了口氣,與嚴燁相似的臉容一沉,沙啞道:“我哥死了。”
唐百木眨眨眼,細長眼睛突然進了沙子。
“公子…當真死了?”
嚴歡失落點頭…
“好端端一個人,怎麼就死了呢…我…還是來遲了嗎…”
嚴歡拍拍他肩膀:“木木哥,別難過,我騙你的。”
唐百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狂揍嚴歡:“死屁孩!長大了還是那麼討人厭!枉我從山下一路攀山涉水的跑上來!回頭下山時又要累死老子了!”
嚴歡打死也不說,山後有條小徑能直達城鎮。
少年玩心一起,忍不住調侃:“木木哥,滾下山比較快。”
“還敢嘴硬!”
被打的少年立馬擋住唐百木的攻擊:“哥!救我!”
“你不是說公子不在嗎?”
少年仍不改頑劣,一雙濃密長眉皺了起來:“他在!”
“還騙我!還騙我!!!”
“別鬧了。”一把熟悉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捉住嚴歡狂揍的手剎那間停了下來。
唐百木喜極而泣:“公子!”
嚴燁從屋內出來,那個曾經在戰場上鋒芒畢露的男子容顏未改,渾然天成的眉宇雖與昔日無異,唐百木總覺得,曾經患難與共的眉宇少了往日的自信和朝氣。
“公子!”唐百木連跑帶滾:“北漠…打過來了。”
墨眸先是一顫,口裏卻道:“此事與我無關。”
唐百木一下子也懵了。
站在旁邊的少年也是一愣…
“現在戰火連連,到處都是徵兵告示,田地稅收加重,難道你就沒有看到街上的孤兒嗎?”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嚴某只是個隱居山林的百姓,左右不了這盤棋。”
“從你拿回兵權之時,你便能為大慶披荊斬棘。”唐百木遞上虎符:“這便是你的籌碼。”
“我不會再幹蠢事。”墨眸仍不悲不起,水過無痕。
“公子,國難當前,兒女私情就該忘掉!”
“我是不會回去的。”
“歡兒,你哥真的死了…”行衣男子忍不住自嘲:“恕我唐百木有眼無珠,早知道你已經放下嚴家軍,放下百姓,放下整個慶國,我便不再打聽你的消息。”
嚴燁漠視唐百木的話,一雙了無靈氣的眸子只凝視空空如也的茶杯:“歡兒,澈茶。”
唐百木知道,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運籌帷幄,遇強愈強的人。
“當年陛下使計捉走柳姑娘,是他的錯,可這些年來,他也從沒一刻從愧疚中走出來,當年你私自出兵時,是誰為你擺平這一切?當你拿劍闖進御書房,是誰為你辯解?現今陛下臥病在床,宦官當道,換作是當年的你,即便是耗費全軍性命,你也必定力挽狂瀾,絕不會說““與我無關””這話!”
“可他騙了我。”嚴燁反駁:“憑甚麼他的女人被搶,卻要把我的霜兒賠出去?他利用我的信任,還妄想在大婚當日用紫檀調包,如此卑鄙之徒,不配坐上帝位。”
唐百木抽住嚴燁衣領:“陛下把柳姑娘送出去,是因為完顏晟曦,現在攻下幾座城池的,是完顏晟曦,我們共同的敵人,也是完顏晟曦呀!”
“穆曉麗被捉時,他為何不與我坦誠?若不是他把霜兒送了出去,霜兒會死嗎?我告訴你,當日真正把霜兒推進火海的,不是北漠,不是完顏晟曦,是夏侯璟鉉!”
正在泡茶的手一愣。
嚴歡從沒見過嚴燁如此失控。
唐百木怒吼:“可他快要駕崩了!”
“我跟他不再是兄弟。”
“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大慶從他這一代便換主了嗎?”
嚴燁凝視唐百木,斷言道:“就算慶國沒了,我也不會回去。”
唐百木傻傻一笑:“曾幾何時,慶國這兩個字刻在你心裏有多麽重要,現在你竟然說沒了也不回去…”緊緊揪住嚴燁衣領的手絕望一放:“我和冷軍師都看錯人了…這三年的功夫,全都被你一句話給白費了…”
唐百木失望而回,臨走前只留下一道卷軸和一個細小的錦盒。
入夜。
只得一輪明月照耀蒼穹。
嚴燁與嚴歡在小鎮內並肩而行。
兩兄弟在山上住久了,有時候也會在山下逛逛,嚴燁總會坐在茶館,叫上幾碟小菜,順道從百姓口中打聽國家大事。
忽然,有人提著銅鑼大喊:“號外號外,當今天子已臥病月餘,現今太子只得兩歲,大家趕快下注,他們兩母子最終能否保得住大慶吧,東大門賭城開賭,下注盡早!”
其中有百姓搭訕:“眼下戰火連天,嚴家軍沒了主帥,朝廷便安插一名無關痛癢的人掛帥,依我看,慶國捱不了多久。”
曾經掛帥的男子仍安然無恙地喝茶。
又有一人插話:“從前慶國有嚴將軍,咱們倒是能安居樂業,可現在這局勢,嚴家軍猶如一盤散沙,咱們短短數月便掉了幾座城池,再過一年半月,慶國必然換主。”
嚴歡看不過眼,捉住那人道:“陛下還沒駕崩,你這是大不敬!”
誰料,那名百姓卻義正辭嚴道:“日子都快過不去了!誰會管敬不敬的!去去去、不下注快滾!”
嚴燁聽後,竟跑到賭坊,嚴歡在後頭跟著,以為他會在賭坊找人理論,沒想到,下一刻便見嚴燁拿出一碇銀子準備下注。
嚴歡也怒了:“哥,你在幹嘛?”
“下注。”
“哥!你瘋了?”
“別擋道。”
嚴歡看著他把銀子放在方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