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仙

  下头的情形比楼上好了许多，眼角扫过楼道口，不见有浓雾钻下来，这才放心了一些。

  端木挣脱掉我的手十分不解“你这好端端的干嘛呢？一惊一乍的，今儿倒是？”

  赶紧将她往酒窖里推去“咱们瞧酒去，我好想尝一尝你酿的好酒，你不是说可好喝了么？”

  端木虽然搞不清楚，但也是十分听我的话朝她爹伸手道“爹，钥匙给我，我上回的甜酒还不错，给问雪尝一尝”

  谁知那官爷也跟着开口道“听闻老先生手艺十分了得，不晓得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往您的酒窖里走一趟？”

  端木爹爹打开柜台拿出钥匙递给端木“带上这位官爷一起去罢”

  端木捡过钥匙十分开心的拉上我往酒窖走去“待会儿给你尝一点子，你酒量不好，若是醉了，你娘非得说我不可！”

  还未打开门，一阵阵醇厚的酒香味儿便使劲儿的往这门缝里灌了出来，端木取下钥匙将门打开，她的情绪瞬间的高涨了起来，就好像是干涸了许久的鱼儿碰上了一弯清泉似的。

  她顺手取下一个碗一个小勺递给那官爷“官爷，我们家什么酒都有，您自己个随便尝尝”说罢拉着我便往前头走去

  端木从角落里搬出一个极其大的陶缸，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舀了一勺放在我唇边“你尝尝”

  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好甜”

  “是罢，这是我弄的”她又帮我舀了一勺“再喝一点”

  摇摇头“会醉的”

  “不会的，若是醉了，你就跟我楼上睡去”

  楼上？她原本不说倒是罢了，一说我这压制在心底的恐惧有泛了上来，罢了，酒壮怂人胆，或许吃了这酒倒还没那么胆小，心一横又吃了一大口。

  站起身的时候，脸上都有些微烫，摸了摸脸“你这酒后劲倒是大得很”

  端木嘿嘿一笑，随即朝在门口的官爷喊道“官爷，您要不要尝一尝我酿的酒？”

  “多谢，不必了”

  端木封好了酒坛子，将坛子放回远处，拍了拍手“走罢，咱们上楼上说话去”

  眼眶微热，心里却是不糊涂“不必了罢，咱们在楼下说说话也好”

  端木撅撅嘴“问雪，我怎么觉着你今日有些个奇怪？”

  尽量不露声色的笑了笑“没有啊，我哪里奇怪了？我只是觉着楼上有点闷，在楼下呆着舒服一些，宽敞一些”

  端木露出一个坏坏的面容，朝我眨眨眼笑道“罢了，咱们就在楼下好了，楼下也好着呢！还能看一些与平常不同的风景”说罢朝那官爷的方向努了努嘴，继而快嘴道“对了，官爷，您是哪儿人哪？”

  一把拉下端木，这丫头是想什么呢？她还嫌我眼下不够乱的？

  是了，她自然不知道，她又瞧不见，只盼着这官爷不与她一齐胡闹了

  “茯苓城”那官爷竟是回答了

  端木十分夸张道“茯苓城呀，那您从军多久了？今年多大了？”

  心中十分懊悔，端木的这恶趣味儿一上来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二十又一，从军三年”

  “那”

  一把捂住端木的嘴，尴尬的朝那官爷笑道“官爷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这样的人，您只别理她就成”我这话未毕，一阵甜腻腻的异香不晓得从哪里传了过来，这香味儿好生古怪，全然不是那香坠子、香袋的香味儿，也不是我们寻常抹脸面的香粉的味儿，可又十分形容不出那味儿，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你又怎么了？”端木见我痴痴的，十分不解的看着我“我就说了你今日老是不对劲，你这话说到了一般怎么又走神了？”

  略带紧张的拉住端木“端木，你可有闻到什么奇怪的香味儿么？”

  端木大力的吸了几口“没有啊，就是酒香罢了，问雪，你这是怎么”她的话并未说完，浑身瞬间定住，眼中却是幽幽的闪出了一抹绿光，木木的转过身一眼不发的往外头走去

  大骇的看着端木这番行径“端木，你怎么了？”想要拉住她，问问她突然怎么了，却像是鸡蛋碰石头一般，根本是拉不住她，我晓得她力气的确是不小，但也没到这样大的地步罢？

  那官爷三两步跑了过来，反手便将不晓得从那里找来绳子死死的把端木捆在酒窖的柱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张明晃晃的符纸往端木脑袋上拍去，这端木却是不动了，这是怎么了？

  “取一碗雄黄酒来”官爷捏着端木的口朝我说道

  回了半神，拿着碗对着那酒坛子上的字迹，抖着手舀了半碗出来递给那官爷，焦心道“官爷，她这是怎么了？”这一切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一会儿大雾，一会儿端木这样的！

  “怎么样了？”端木爹爹站在门口不进来，打量了端木一番“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了！我闺女无碍罢？”

  官爷将碗搁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了一些土黄色的粉末洒在端木的脑袋上“无碍，只是暂时不能松了这绳索！”

  端木爹爹朝我招了招手“问雪，别呆这里，赶紧出来往大厅呆里”

  “可是端木怎么办呢？”

  “她会没事儿的，你先出去罢”

  我虽是困惑不安，此时真的是没了旁的法子，只得出去往大厅里坐着。不一会儿，端木爹爹跟那官爷一道出来了

  “问雪，你莫害怕，我知道你能瞧见我看不到的，你可瞧着这外头有什么变化么？”端木爹爹问道“这外头的颜色可有变深？”

  摇了摇头“这外头还是红色的，端木爹爹，这外头的大雾到底是什么？”而且，他又是如何知道我能瞧见外头的异样

  “是妖气！”

  “妖气！”我的确是听了不少有关妖鬼异录的故事来，可那毕竟是旁人的说辞罢了，当做野史话本子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罢了，我这活了十几年也真是从未碰见过真实的事情，今日却是告诉我世间真的有妖？我是不信，可眼前这一番难以解说的场景让我不得不信！

  揪心了好久，还是想再一次确认一番“端木爹爹，这世间真的有妖？”

  端木爹爹仰天一笑“你这孩子平日间那般聪慧，怎么今儿倒是犯糊涂起来了呢？若没有妖怎么回有妖气，你又怎么瞧得见眼前的这一副景象呢？”

  “可，可为何我能瞧见呢？端木爹爹您也能瞧见么？”

  “我们自然不成，若是我们能瞧见，便能发现那妖物的藏身之处了！至于你的话，大约是你有仙根罢”

  “仙根？”听得这话我真是越发的震惊了起来“这怎么跟仙根有关联了？”

  那官爷搬了凳子给我笑道“姑娘，既然有妖，自然也会有仙了”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倒是不晓得如今我眼中这般复杂！”

  端木爹爹笑着捋了捋胡须“你那不是复杂，只是你瞧见的东西比我们瞧见的更多罢了，你也不必担忧，这样的机缘到底不是什么坏事儿，就像是今日一样，你当做什么都没瞧见不也罢了？”

  “可，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眼中瞧见的是不一样的景象？”

  “是天机山的几位道长告诉在下的”那官爷坐在了我的对面“还请姑娘帮着我们将妖狐及早收伏，不然茯苓城甚至整个天下都不得安宁！”

  “可，我能帮上什么呢？”我都不晓得自己能做甚，除了能瞧见外头的大雾，还有方才的异香似乎什么都不成！

  “你可能闻见一股异香？”端木爹爹将铜钱不紧不慢的串着“是那一种闻着香可又是觉着香味儿不似寻常闻见的俗物之香？”

  点点头“有，方才我在酒窖里就能闻见，之前从未闻见的”

  “那就是了！”端木爹爹穿了一串铜钱，寻了一块干净的纱布递过来“虽然你胆子算是大了，可还是要将眼睛蒙住，免得你一会儿瞧见那可怖的东西吓得不成个样子”

  端木爹爹不说我还真是没察觉，瞧了这么一番景象又听了这么些奇异之事，我竟然不甚害怕？我的胆子竟然是大到了这般境界？

  依言将眼睛覆住，这一回还真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走罢，你领着我们去往香味儿浓郁的地方去！”

  “失礼了”

  这声音是官爷说的，紧接着我的手却被他拉住了，我，果然是很失礼！

  罢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小心门槛”那官爷说道

  提脚跨过，果然闭上眼睛这香味儿的浓淡十分能够辨别出来，循着香味儿往前走去，因着才下了大雨，水渍渐渐浸湿了我的鞋袜，一阵阴凉的寒气不断的往身上钻着，香味儿愈发的浓郁了起来，越发往前走，越发的吃力，直到脚几乎抬不起来，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你怎么了？”官爷问道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的脚，好像提不起来”

  一股热气从头顶不断的往脚下送去，脚上的寒气渐渐的像是消散开来似的，又渐渐地恢复了知觉，提脚往前走去，一阵呛鼻的气息向我喷洒而来，忍不住咳嗽了一番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帮着他们置我于死地？”一个妖娆的女声破雾而来

  咯噔了一下，这话是在跟我说么？稍等片刻，他们竟然无一人还口，难不成这话也只有我一人听得见！

  “我只想跟我的相公在一起，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是他们苦苦相逼，大伤了我的元气，坏了我的人形，我没了法子，这才使了禁术吸了那些公子的一丝阳气，可我从未害过一人性命，求求你别再过来了！”

  止住脚步，这话果然是在跟我说的？

  “姑娘”那官爷轻声说道

  众生有灵，这狐妖有口可言，是把我弄糊涂了，官爷他们说这妖狐为祸苍生，祸乱天下的安宁，这狐妖却说是他们棒打鸳鸯，逼得她伤了人，这对与错之间，我只是晓得棒打鸳鸯不对，祸害苍生也不对，那眼下我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伸手摘下白纱，眼前的雾气很少，之间远处的柳树下一只浑身雪白的五尾狐狸十分虚弱的靠在树根底下。

  “问雪，你这丫头怎么了？”端木爹爹将桃木剑收在身后十分不解的看着我“问雪，问雪”

  “此处妖气大盛，她虽有几分仙缘，只怕也受不住”那官爷松开了我的手对着身后之人道“将这位姑娘背到酒馆去”

  “我无事”收回我散落的目光，眼睛恢复了神彩，转过身看向官爷“官爷，我想问你一问，这狐妖可有害过人命？”

  “有，京兆王府的公子便是被她吸干了精气，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人折在她的手中”

  “不，不是这样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久病之人，若是寻常人我吸一口精气最多会病上几日，可那日我心慌得很，并未瞧出他神色有异，刚吸了一点子他便不成了，我还想着救他一救，可最终却是害了他的性命，另外，关乎其他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世上可不止我一个妖精。”狐妖十分着急的朝我解释道

  垂了垂眼“官爷，我再问你一问，你们又是如何断定那些人全部都是被狐妖吸干的精气呢？是否有证据？”

  “你可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这官爷倒是十分聪颖

  认真的瞧着他“我的确是听见了其他的声音，所以，还请官爷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

  官爷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本官倒想请她现一现身，大家对质一番不就有了答案？”

  “不，我不会现身，我若是现身，那几个臭道士一定会将我抓住！”狐妖着急的辩解“他们若是抓住我，一定会将我的妖丹打碎，那我便是万劫不复了，我求求你，我还得回去见他的，我不能就这样消失在这尘世当中，求求你了”

  “怎么，她不敢现身？”官爷又明白了，随即十分认真的前方“我闵清川在此立誓，若狐妖果然清白，我一定放它归入妖族，不伤她性命，若违反此誓言，必将万劫不复！”

  “不，他的话不可信，他一定会伤我，他一定会伤了我的，你不要相信他！”狐妖撕心裂肺的喊道“你千万别相信他，他就是要我的性命！他就是想要我的命！”

  皱了皱眉“狐妖，官爷都发了这般毒誓，你不如现身？”这位官爷是一再退让，还不惜搬出这样的誓言来让狐妖宽心，可这狐妖怎么就一口咬定呢？若是心中无鬼，不会如此！

  坚定下来，伸出手只想狐妖的方向“她就在那里，柳树根底下”

  “你毁了我！”狐妖大骇的站了起来，原本可怜巴巴的眼神倒是变得十分厉害，猛的往我的方向窜了出来“你既然毁了我，我便吸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