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人
第二日,稍作休整后许多人便出了这处小镇陆陆续续赶往了云絮山。云絮山上种满了柳树,此时又是春之盛时,从山上斜斜飘来了数不清的柳絮,便如同纷飞大雪一般。待到了山顶,谢洛才知此处虽是山间,但因云絮论剑是剑道大事,因此山顶供来客休憩的房间亦算是修建得十分雅致。但房间到底有限,因此底下人也生了牟利之心,除了来参加论剑的门派外,其余人若想住进去也得使些银钱才可。叶秋之低声道:“如今的江湖门派一个赛一个的有钱,想必若不学武,去经商,也是能有一番成就的。”谢子卿面色不动,道:“人多口杂,莫要多言。”他面上依旧带着几丝笑意,温润如玉,站在那里便是书中走出来的翩翩君子。叶秋之闻此言便闭嘴不言了,此处仆役众多,由人领着去到两间靠着的空房付了银两推门走进去瞧了瞧便退了出来,想要各处走走,看看到底都来了些什么人。但他们才刚踏出房门,叶秋之脸上的表情便绷不住了,他瞧见了自己的老熟人,且他们正在同一院中——此处分了许多个院子,院中各有几十个房间,他们的那两间房亦是与其他的房间在同一院中,且这几十个房间环抱成一道狭长的小院,院中也种了些花花草草。但叶秋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谨居然也住在这个院里,且就在自己的正对面,两人同开了房门,抬头一望,便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叶秋之愣了愣,方谨却是反应极快,在他转身欲跑的当下便如飞花落叶般飘到了他的身边,长指一伸,便扣住了对方的肩。这人力道还是如此惊人!叶秋之疼的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转头勉强的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方公子,方大侠,真是许久未见您了,最近可还好么,在下心中对您时时挂怀,刻刻挂怀,每每路过庙宇佛堂,必然是要进去烧一炷香,啊不,三十柱香,不为别了,只为了向佛祖祈求保佑您老身体安康,大病没有,小病更没有,神旺气足活到一百岁!”他脑壳还在发懵,神思亦是混乱,嘴巴却是与脑袋唱起反调,不听使唤,一连串的话跟炮仗似的滚了出去,一时间都快忘了自己从不进佛堂的事实了。对面的人却好似完全没在听他在讲什么,他在门里被师弟师妹们在私底下偷偷去了个外号叫黑面阎王,叫久了为求简略,亦觉江湖中人,绝不拖沓的好习性应当发挥到各方个面,便又直接称呼他为阎王,每每功课中望风的弟子远远见他那颀长身影绕过曲折水廊朝着自己这方走来,都是连滚带爬的跑进堂中,边爬边喊:“阎王来啦!快!快!快!”一群昏昏欲睡的弟子们便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继续之乎者也,待方谨走进去,入目便是一群正在勤奋苦读的师弟师妹们,只是有人衣衫有些乱,有人眼角挂着一颗不洁之物,但这并不重要。他每每见了这般情景心中便颇觉安慰,出口却是一串冷笑:“呵呵呵。”吓得师弟师妹们顿觉自己这样的小动作怎么瞒得过大师兄,实在是自己太天真了,只怕等会儿就要面临更艰难的折磨了,天知道自己这个未来的江湖儿女,武林侠客,为何要每日之乎者也?!待方谨离去后又是一连串的哀嚎叹息,一群少年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半死不活的倒地不起。可见这个人,脸上是不太有表情了,若真有什么表情,那也是冷笑,他此时亦是如此,一动不动的盯着叶秋之,可是叶秋之却分明从他脸上看见了哀怨之气。真是完了!这是叶秋之这三年来第五万零一次后悔当初自己为何要招惹这么个煞星?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位兄台可不同于一般人,叶秋之自认自己容貌虽不算十分出众,但好好拾掇一番亦算得上是挺拔俊秀,江湖儿女都豪放,故而这些年来向他表达好感的女侠也是遇到了不少。对付女人他还算顺手,这一位,他不是个女人,却比女人还难缠。他不哭不闹,可是武功高绝——轻功练得尤其好,每每见了面,就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瞧,从前亦有好友见识过这场面,待人离开后却满脸疑惑道:“这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就算是盯着你瞧,哪里又有那么难应对?”叶秋之闷声道:“唉,你不懂,这种事你以后要是也遇上这么个叫你焦头烂额的人你就懂了。”那双盯着自己看的眼睛分明全是哀怨委屈,就好像自己是天下第一负心人一样!叶秋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晃了晃脑袋,只想赶快把那奇怪的感觉赶出自己的脑袋。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不下,叶秋之指了指方谨的手,商量道:“方兄……不如这样,你,先放开我怎么样?啊,放心放心,我绝对不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方谨不为所动。叶秋之瞬间满脸苦瓜色,央求的看向正站在对面的谢洛与谢子卿。谢洛微笑:“兄台,你这样扣着不是办法,我替你想个更好的主意。”方谨转过了头,面皮依旧是丝毫不动,亦不开口说话,叶秋之怯怯道:“他的意思是怀疑你。”再看了一眼身边人的脸,眉头一皱,惊道,“什么?你在怀疑我和谢兄的关系?绝对没有这回事!”见对方的意思大概是相信了自己后半句话了,才松了口气。谢洛默不作声的微微抽搐了下嘴角,只想问叶秋之这人分明面无表情,你是从哪里看出这么多的?可是此时不是时候,谢洛咳嗽一声,手中出现一根绳子,微微一笑,好温柔好温柔的说:“此绳是我家特制之物,上面施了许多符咒,可封人内力,绑上后再怎么厉害的人也绝对挣脱不了,这样扣着叶兄倒不如将他绑起来你们两再好好叙旧。”他正是还记着之前叶秋之口不择言说他守寡之事。叶秋之闻言一惊,正想破口大骂,旁边的方谨却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可。”于是便成了如今的场景,叶秋之被绳子捆住,坐在床上——正是方谨体贴他,认为椅子太硬,愿意大方的和他分享自己的床,他才能如今的好享受。叶秋之再一次后悔当初自己脑壳是出了什么问题,找惹谁不好,为何招惹这么个人?莫不真是上天玩弄?还是他不配过安生日子?“嘿嘿。”讨好的露出一个僵硬夸张的笑,“方兄啊。”见对方明显对此称呼感觉不豫,连忙改口,“谨芹,谨芹。”对方露出一丝笑意,叶秋之牙疼道:“方兄也好,谨芹也罢,可是谨芹呀,你可不可以,我是说我们稍微商量一下,你可不可以,”停顿了一下,“……可不可以不要再对着我这样笑了呀。”闭目仿佛即将引颈就戮的战士一般充满勇气的有气无力的说出了心中的话,“你这样总是让我感觉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这绝不是对这自己喜欢的人的笑,这是对这灭门仇人,即将大仇得报的笑!每次都让他难以接受。从前感情自己还天真些时,还尝试着去纠正,教导方谨如何正常的笑,但果然是天真了,他的要求后来便改为了你继续这样,不要做任何表情便是最好的你,叫我亲之爱之。方谨肃然——当然因着没有表情,故而他并没有不肃然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终于还连成了一句话:“你,”想了想,“为,什,么,要,躲,着,我”叶秋之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八个字,加上刚才那个是九个,谨芹,你今天说的话可太多了些。”此等手段,简直是太低劣了,在门外听着的谢子卿和谢洛俱是眉头一挑。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对付方谨,这种手段已是绰绰有余了。他闻言,闭嘴不说话了,脸上却有些泛红,叶秋之心中得意,乘胜追击道:“我许久也没有见过你的剑法了,此次来云絮山,莫不是也要参与论剑?那今年情景已可预见了。”方谨摇了摇头。叶秋之一愣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方谨竟然并不参与云絮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