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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回三生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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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回 三生纠葛

  迦灵并无躯壳,魂识亦受困玉台多年,所幸得乐懿魂力相助,终以无形识波体自由活动。

  两人一识波恰出得后院。

  看那天色,与进入玉台前并无二致,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刚转过甬道,迎面碰上雨巷。

  雨巷一怔,回神时四面看了看,忙道:“殿下可是饿了,奴这便去后厨拾掇。”

  俞传待要跟去,被雨巷言笑晏晏间推回,“可别,朝先夫人正在气头上,原让你们于东厢里反思,既出来了,殿下可好好与夫人说说话,鱼传也跟去吧,别净胡闹。”说着快步而去。

  不待乐懿开口,脑中即听见迦灵的声音道:“此女似与西城颇有勾连。”

  乐懿心念甫一动,又听迦灵道:“倒不是西城无人可遣,据某看,应是其效力之人有些隐晦……咦……”一顿转了话头道:“无妨,待某细查。”

  乐懿皱眉。

  迦灵轻笑一声,“圣人不必担心总被某看透所思,实是圣人现下还不知如何应用魂力,否则,连雪原圣人都不能窥破你心意。”

  乐懿木着脸,扯住俞传进了正殿。

  泉氏似乎正在等他们,独立堂中,门开双方便即照面。

  她沉默一一看向乐懿、俞传,忽地望着半空笑了笑,“动作真快!”片刻转而凝视俞传,“当初将你救出,便于你魂识中下了禁制,终此一生,你躯壳无法与其他识波源相融,照理说,俞传不可能借你复苏。”

  乐懿盯着她,“你们想要阴阳命符共现,怎能不让俞传复活?”

  泉氏冷哼一声,挥袍落座,“何必还作此惺惺之态,大殿下不是早知道,想要阴阳命符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阿秀而已。”

  乐懿上前一步,“啧”一声,“泉绛霄,你背后这些手段,难道就不怕某告之他?”

  “泉氏”仰首一笑,“告之何妨!你以为阿秀不知道某不喜,不,痛恨你归来么?”一叹,又道:“可惜,某既阻止不了阿秀,更阻止不了雪原,你之归来,他们在所不惜,只是不曾想到,某居然连俞传之复苏也阻止不及……”

  说着目光定在半空,“迦灵,一贯知你精于算计,此番也算见识,十八载阴伏,蒙蔽了元帝耳目,躲过了圣眼探测,潜藏玉台与阿秀勾连消息,如今俞传、乐懿得以同归,你大功告成,未知雪原将如何奖赏于你?是延期分裂你魂识,还是真将俞传融于你一身?哈哈哈……”

  笑声中便见“泉氏”浑身僵直,转瞬全无生息。

  乐懿激荡魂力拦截,凭空猛地一阵锐响,光芒大盛时,一双巨眼显现,无数低频声波袭来,诸人头疼难耐摇晃不定。

  俞传吸气抵住乐懿后心,二人身体胶着,共使魂力抵抗圣眼干扰。

  未知过去多久,忽听一人道:“圣人且住。”

  匆忙里回望,却是“泉氏”行来,好生生立在旁边,一顿,又道:“圣人且住,让泉绛霄这缕魂识去吧!”

  二人缓缓收势。

  稍倾,圣眼一乍,随即消失。

  乐懿转身,“迦灵?”

  “泉氏”颔首,“正是某。”一顿,续道:“此刻我等三人合力,也非泉绛霄与圣眼之敌,所幸建明宫有雪原圣人布局,只需我等宁耐淑兰殿中,他们也无奈我何。”

  俞传忽地插言道:“他已逼着圣上解禁淑兰殿,恐怕此处也将不再是安生之所。”

  迦灵一怔,皱眉望向乐懿,道:“为何要出淑兰殿?”

  乐懿挑眉,直视她道:“不想俞传被你融合,算得原因之一。”

  迦灵诧异,“此话何意?”

  乐懿摊手,“你侵入某魂识,难道没发现太过顺畅?”

  迦灵一顿,魂力自转一周,脸色遽然变得难看,冷下声气道:“你竟趁机潜入某识波源?不可能,你没有这般能力,陆上能行此险招者,只雪原一人而已!”

  乐懿不答,挑眉看着迦灵,片刻后道:“建议某问你答,若配合得当……”说着手腕一翻,一枚血玉卧于掌心晔晔生光。

  迦灵浑身巨震,吃吃道:“那,那是某曾缺失的命符,你何处得来!”忽地转向俞传,恨声道:“是你?”

  俞传叹息,“不是我。”一顿,又道:“是鱼传。”

  迦灵连连退步,“不可能,他不可能有某之命符,当年只因某中了元帝奸计,为其伙同於逢取某半阙命符,此后某多番谋算皆未寻见之,某一直以为,於逢已毁了它……”

  乐懿指尖一弹,血玉浮于半空,满室灿然,“於逢确实毁了它,此为雪原重塑。”

  迦灵摔落座上,呢喃道:“某无非是他手中棋子,这些年任之摆弄,他答应过,答应过此事一成便予某自由,某不会再受其施与,受其掣肘……”袍袖一振,血玉撞向乐懿。

  乐懿运转魂力接住,良久红光隐去,方道:“某不知你与雪原纠葛,这枚命符,也是他通过弦歌送来,当中确实少不得鱼传提点方知效用……”他半举手作退让状,顿了顿道:“命符某可暂保管,不过……”

  迦灵冷冷打断他,“你所有疑问,在某这里皆得不到答案。”

  ※

  东厢里,郎九并一玄木郎乔装作乐懿、鱼传模样。

  门关时,二人从梁上落下。

  郎九去了装束,摸出一只小匣子,赞道:“匠阁这小玩意儿甚是得用,若非苋主凭它及时传声通知行踪,属下二人差点被那雨巷识破。”

  乐懿看郎九一眼,默然走过,跽坐几前。

  郎九暗中诧异,他隐约觉出乐懿有异,却不便开口相询,只低声遣走玄木郎,自行悄立一旁。

  俞传也沉默得紧,进殿后始终垂目立于门边不动。

  良久,乐懿开口道:“陈家庄可有新情况?”

  郎九连忙回禀:“几个上品玄木郎屡次进入陈家庄皆无果,据报,陈家庄防卫极为特异,除戒卫巡查外另有神秘之力阻挡,防卫比之建明宫竟似分毫不差,决非常人可突破。”

  乐懿眸光一乍,凝视郎九道:“你与苋卫可入建明宫,如何就入不得陈家庄?”

  郎九神色黯淡,“苋主此问,一语中的。”长叹一声,坦然望住乐懿,道:“属下家族始于乐马郡牛家,当年大夏分裂之时,牛家倾向巫马氏夺权,孰料宫廷之斗蔓延民间终成水火,巫马、太叔两族鏖战,牛家渐为巫马氏臂膀。苋主知道,巫马一族千百年来都以掌‘四时之行,百物之生’而名,是最为神秘的大族,民间盛传,巫马族人是圣人近侍,可登圣人之邸。这大殷之立,建明宫之设,皆脱不开圣人手笔,故而再严密的防卫于巫马一族皆非障碍。牛家忝为巫马追随,于神秘处也略有涉猎。今次苋山入建明宫人选,除属下外,仅有一苋卫跟随,实其同为牛家后人矣。可那陈家庄却自不同,戒卫并防护网之设,看似与建明宫一脉,却又处处迥异,决非属下所能突破。失职之处,请苋主责罚。”

  乐懿摆手,沉吟片刻道:“弦家与陈家庄可有干连?”

  郎九递上筒笺,边道:“苋主神算,那弦家幼子唤作弦歌的,果然遣人长期窥伺陈家庄,此是详报。”

  乐懿接过筒笺细看,许久过后挥退郎九。几上卧一只草编蚱蜢,茎叶枯黄,显出颓败之象。乐懿望着它有些走神,半晌低声道:“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俞传立在门边将那话听得极为清楚,忽地脸上慢慢泛起红晕,眼中冷意一点点褪去,直至后来全是惘然。

  乐懿起身,走到俞传面前,轻轻拂过那缎面一样的发丝,声音极尽缱绻,“俞传,许久未见。”

  俞传别转脸,低低“哼”一声。

  两人沉默以对。

  庭中日影斑驳,芭蕉叶在墙角微微晃动。

  这是淑兰殿,元帝年间也称昭仪殿,是太叔仪曾出入频繁的秘密之地。

  仪追随文舛,从乐马郡一路辗转,躺过浮尸堆,挖过野菜,被溃逃的军队五花大绑像羊羔一样驱赶羞辱……在绝望崩溃边缘,文舛终与他说:“已经找着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文舛说的是太叔离。

  后来,太叔离果然于乱世里异军突起,一跃成为大夏末年最传奇的人物,他收拢溃逃散部,整饬军纪,与民休戚,一柄三叉戟助他冲锋陷阵,他战功威赫施政以仁,心怀天下人心尽归。

  他入主姑孰城时,对文舛说:“离今日之绩全赖先生,离必高位以俸。”

  文舛凝视帐外正在医治的伤员,良久道:“听说离宫风景奇佳,某倒想亲往一住。”

  太叔离一怔,“那是未来之宫禁,先生若长居其间,恐名位难定。”

  文舛回头看着太叔离,“孰乃后苑最高分位?”

  太叔离迟疑,“皇后?”

  文舛拍板,“那便皇后。”

  太叔离大震,“甚!”

  文舛脱去面纱,冷冷看太叔离,“怎么,某当不得这皇后之位?”

  太叔离被那艳色惊得张惶,半日发不出声响,只跌跌撞撞出了帐外。

  太叔仪也是许久未见这样的文舛,有些稀奇,追问道:“喂,你真要作个女人入禁宫?”

  文舛瞥他一眼,“那离宫不错,可为你今后立身之地,只不甚安全,某还该花些功夫布置布置,入宫是最能掩人耳目之法。”

  后来,文舛果然封后,史称文元皇后。

  太叔离与文元皇后的际遇,也按照最符合史书传扬的方式撰写,他们相识于微时,相互扶持而乘龙御天。

  太叔仪以文元皇后亲弟身份,立为大殷储君。

  立储前,文舛离开建明宫,从此再无音讯。

  留一人与太叔仪差遣,并与他说,“遇事便寻迦灵,她可助你一臂之力。”

  迦灵,元帝最为宠爱的妃子,听说极美,美到入宫前便孕有他人子嗣,但这完全不妨碍她的得宠。

  只此人一切来历成谜,入了建明宫常年不露面,见人也一幅白纱遮掩。

  与她一同入宫的孩子,唤作连秀。

  但太叔仪知道,她真正上心的,其实是俞传。

  那个被元帝带来,瑰姿逸态,却面目冷淡的俞传。

  那个情深执拗,却不明世事的俞传。

  有时太叔仪会想,俞传,文舛,他们就该是一个人。

  尽管一个宝相艳逸,一个霜月皓质。

  可是于他人生的轨迹中,他们都来得突兀,一身神秘。

  可是只要相处,太叔仪便无法忘掉,那些密密匝匝围绕着他的凝视,以及猝然不及收回的目光里,是很多很多岁月都无法道尽的滋味。

  太叔仪没有儿时记忆。

  他的记忆起始于文舛。

  终结于俞传。

  开元四年,是个令人遗憾的年份。

  淑兰殿传来预警。

  太叔仪又一次深夜潜入其中,与迦灵会面。

  迦灵白袍白纱立于月色下,如水的寂静里,她回头,眼中有伤感,也有无奈。

  “仪太子,为延长你之存续期,雪原圣人数次潜入西城,却始终无法探得命符耗竭之因,你必须休眠,以待来时。”

  太叔仪皱眉,良久道:“俞传多年辗转寻找你,为何面对面却吝于一见?”

  迦灵冷淡的,“俞传与某,本该择一而存之,如今僵局,也难说得紧……”忽地转了话头,正色道:“但仪太子之休眠,已不可逆转。”

  太叔仪低笑,“某进入休眠,你们当如何处置俞传?”

  迦灵看着他,“一同休眠。”

  太叔仪离开淑兰殿。

  他已经知道,在即将面临的宫变中,元帝离如何充作背后推手,假乔贤妃谋害于他。

  这位开国皇帝,毕竟还是无法容忍大权旁落,他要为他的子孙谋求国祚绵长,他要睡在太叔氏千百年的功劳簿上。

  挡在这一切前面的,首先是太叔仪。

  迦灵说,他们可将势就势,促成太叔仪休眠。

  而太叔连秀,会是大殷下一任君主,为太叔仪守住建明宫,守住躯壳。

  迦灵未再提俞传。

  太叔仪心中燃烧着火焰,不为他莫名的一生,为俞传如此真诚的活着,却没有应得的眷顾。

  太叔仪用尽所有魂力,无视身躯损毁之危,做了他最大的抗争。

  他将俞传命符并识波送入虚空。

  迦灵受雪原圣人压迫,不得已拼尽一身魂力,勉强保住太叔仪躯壳。

  自己也仅剩一段识波,与太叔仪躯壳一同隐入玉台,一困十数载。

  倥偬多年。

  俞传甚至于后世寻到乐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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