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部第十六章有所不为
“你……”白玉堂见他竟然不肯服药，登时又急又怒：“扶亥不是你舅舅吗？他给你的丹药为什么不吃？”
展昭道：“还魂丹不是他能得到的，他来此救我，必是外公授意。”
“什么外公、舅舅的？”白玉堂凝眉道：“不管你跟他们有什么恩怨，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
展昭道:“我若接受外公的恩惠，无异于向他屈服，无异于默认了爹娘当年的罪名。”他宁可死后被带回天庭，也不愿为了留在人间向玉帝低头。
白玉堂全然不懂展昭在说些什么，激动地道：“难道你就忍心离开开封府，抛下包大人？”
白玉堂的话，犹如一把巨锤，重重击在了展昭心上。开封府是他在人间最大的不舍，这里有他敬仰的大人和先生，有誓同生死的好兄弟，更有他一生为之坚守的信念。
他忽然彷徨起来，不知应该如何抉择。彷徨之中，他看到挂在胸前的白玉指环，那是母亲生前最珍爱的饰物，也是外公逼死母亲的铁证。望着指环，残酷的往事顿时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无情地揪扯着他的心。
展昭紧握着指环，深深一叹道：“展昭有负大人，有负白兄……”，抬眸对白玉堂道：“白兄，我有一事相求。”
“你这是干什么？交代遗言吗？我不听！”白玉堂心中一酸，眼眶登时红了，急忙把脸转过去，避开展昭的视线。
展昭道：“我死之后，望白兄能留在开封府，代我保护包大人。我知道，你习惯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要你入公门，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可包大人乃百姓希望之所系，极需白兄这样侠肝义胆的忠义之士相助，还望白兄勉为其难。”
“不！包大人需要的是你，不是我！你们开封府的事，我可不管！”其实，即使展昭不求他，白玉堂也会这样做。只是他嘴上却不能答应，因为他知道，没了这份牵挂，展昭就会彻底放弃生望。
白玉堂的心意展昭焉能不知，他释然一笑，对白玉堂道：“一切……就拜托白兄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微弱。白玉堂心下一惊，慌忙回头，见展昭竟已昏了过去。
白玉堂立即运功掌上，将内力送入展昭体内，良久才见他缓缓醒转。事到如今，白玉堂再也不想跟展昭多费唇舌，拿着丹药便要硬塞进他的口中。
展昭尚未完全清醒，见白玉堂如此，急忙把头转开，用尽全力抓住白玉堂的手腕道：“白兄，你这样做，会陷我于不孝的！”
白玉堂发觉展昭的手冷得几乎已没了温度，冷得叫他的心都抽痛起来。焦急与心痛顿时化作一团怒火，对展昭喝道：“你这是什么道理？怎么死了倒是孝顺，活着反而不孝了？”，把心一横道：“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这药，你非吃不可！”说着，又要强迫展昭服药。
正在这时，忽听背后一人沉声道：“别再逼他了！”
白玉堂不由背脊一阵发凉，心想：“此人身手何等了得，竟能在我毫无察觉之下站在我背后，他若有歹意，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回头看时，见此人大约六七十岁年纪，一身锦袍，庄严华贵却又不失清雅脱俗，一张方脸，鼻直耳阔，一缕墨髯飘于胸前。
白玉堂刚要问来者何人，却听展昭叫道：“二外公！”此人正是玉帝的同胞兄弟——恕德天王。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流光溢彩的赤金瓶，倒出一粒丹药递向展昭，和蔼地道：“昭儿，这可不是老君的还魂丹，是我亲自炼制的解毒丹，你不会也不肯吃吧？”恕德知道展昭不愿再用“玉儿”的名字，多年来一直唤他“昭儿”。
恕德见展昭并不答话，又道：“难道你真的不想留在文曲星君身边了？”
“文曲星君？”，白玉堂心中奇怪：“怎么又冒出个文曲星君？”忽然想起民间曾有传闻，说包拯乃是文曲星下凡，心想：“难道他说的是包大人？”
展昭听他提到包拯，心头一震，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颗丹药是他留在开封府唯一的机会了，于是不再拒绝，道了声“多谢二外公”，便接下恕德的丹药，放入口中。
恕德见他服下丹药，欣慰地笑了笑，对白玉堂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跟昭儿说。”
白玉堂虽然听不惯他命令般的口吻，但看在他救了展昭一命的份上，还是忍了下来，出门向包拯书房去了。
解毒丹十分灵验，展昭服下之后，毒性立解，他欲起身下床给恕德行礼，却发觉身上仍是全无力气，疑惑地看向恕德。
恕德坐在他床边，有些自责地道：“我的炼丹炉不比老君，练出的丹药只能解你身上的毒，无法令你完全复原。”
展昭笑道：“能解毒就够了，谢二外公赐药。”
恕德扶他倚在床头坐稳道：“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跟我如此见外？我一生无儿无女，你是皇兄的外孙，就如同我的亲外孙一样！”
这样的亲切与慈爱，展昭自父母去世之后，只有从恕德身上才能感受到。
恕德尚沉浸在展昭感动的神情之中，却见展昭担忧地道：“二外公私自下凡救我，违反了外公的禁令，倘若被外公发现，恐怕又要受罚了！” 他心中明白，除了玉帝自己，谁也不能无视那条禁令。
恕德道：“你已被册立为皇太孙，当年的禁令自然就废止了。”他虽然笑着，表情却有些僵硬。
“什么？”展昭意外地望着恕德，只听他道:“昨日皇兄已正式颁诏，册立你为‘皇太孙’，并赐号‘昭明’。”努力笑着道：“这‘昭明’二字，乃是在你如今的名讳‘展昭’和你在少林的法号‘明珏’中各取一字。皇兄为了给你拟一个满意的封号，当真是煞费苦心！”
展昭忽然觉得外公行事竟是那么荒唐：一面将女儿、女婿打入地狱，一面又将外孙送上九天之颠。
恕德感慨道:“如今你已是天庭储君，将来一旦接掌帝位，三界之中，哪个敢不遵你的号令？”神色之中充满了向往，仿佛即将登上帝位的是他自己一样。
展昭黯然道：“倘若爹娘的冤屈不能平反，我纵有天地，又有何用？”郑重对恕德道：“二外公，请您代为禀告外公：我只是个凡人，对于他的帝位，从无非分之想。倘若他尚且念及祖孙之情，就请他还我爹娘一个公道！”
恕德叹道：“你爹娘的罪行已然定案，何况是皇兄亲自下的旨，他若为你爹娘平反，岂不失信于三界？你还是不要心存奢望了！”目光微转道：“依我看，你倒不如顺从皇兄的意思，乖乖回天庭做你的皇太孙。只要你肯承认你爹娘当年的罪名，从此在皇兄面前唯命是从，必定能得到他的欢心，令他早日传位于你。到时你做了玉帝，要释放你爹娘，岂不是轻而易举？”
展昭毅然道：“爹娘无罪，我岂能承认？要我对外公唯命是从，请恕孙儿做不到！”
“傻孩子，谁要你真心这样做了？你只要做些表面功夫也就是了。”恕德显然觉得展昭过于认真了。
恕德的话令展昭心头一惊，没想到他仰慕了多年的二外公，竟会教他做出虚意逢迎之事。
他心中虽这样想，脸上却并无不悦之色，对恕德道：“二外公此计虽妙，孙儿却不能这么做。我固然希望早日救爹娘脱离苦海，但救人也要救的得法。我要为爹娘洗清冤屈，让他们堂堂正正地离开十八层地狱。如果我为了救他们，假意屈从，骗取外公的欢心，定会让爹娘蒙羞。纵使他们能因此得救，恐怕到时，他们也不会认我这个儿子了。”
“昭儿，你何必想这么多？你不是一直恨皇兄害死你爹娘吗？骗他一骗又有何妨？”恕德没有想到展昭竟会如此执拗。
“不错，我是恨他。”展昭叹道：“可他毕竟是我外公。”
“那又怎样？”恕德有些急了，说话已不像方才那般注意分寸。
展昭目光一远道：“记得当年，爹娘虽蒙冤获罪，却至死都未曾恨过外公，因为外公毕竟是他们的父亲。我虽怪外公害死爹娘，却不能因此做出有违孝道之事。”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小顺子推门走进来，对展昭道：“少主，奴婢听说您的毒解了，就去膳房煮了一碗清淡的米粥，您趁热喝吧，凉了会伤胃的。”说话间，看也不看恕德一眼。
恕德见他如此不懂礼数，本欲出言训诫，碍于展昭的面子，便没有发难，他心知已不可能劝动展昭，只好道：“我在天庭还有事待办，就不陪你了，你好好休息。”
展昭拱手道：“恭送二外公！”
恕德对他点点头，又冷冷看了小顺子一眼，随即消失在一缕白光之中。
展昭对小顺子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对二外公下逐客令。”
小顺子走到展昭近前道：“恕德天王教少主欺瞒陛下，简直是大逆不道！”见展昭看上去仍十分虚弱，愤然道：“恕德天王的炼丹炉炼不出还魂丹不假，但他轻而易举就能向老君要到还魂丹，他却只送来一颗解毒丹，分明是不想让少主尽快复原！既然不情不愿，何必还来送丹药？”
展昭摇头笑道：“白送的丹药还挑肥拣瘦！”忽听门外传来众人的脚步声，忙示意小顺子去开门。
包拯一进门便问小顺子道：“展护卫的毒可解了？”见小顺子默然不语，不禁心生疑惑，疾步走到展昭床边，见展昭的脸色仍旧十分苍白，焦急问道：“怎么？莫非毒还没有解？”
跟在他身后的韩彰、白玉堂和四大校尉都是一脸疑惑。
“大人放心！”展昭笑道：“毒已经解了。”
公孙策见他虽然笑着，却连说话的气息都不稳，忙拉过展昭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上，凝神诊脉良久，眉心一宽之后，又渐渐蹙紧道：“毒虽已解，但‘慈悲散’已伤了你的心脉，何况你多日未曾进食，短期之内，恐难痊愈。”
白玉堂狠狠白了展昭一眼道：“那么好的金丹你不吃，非要吃你二外公的解毒丹，活该你自己受罪。”愤愤地道：“你以为仗着内功深厚就能没事吗”
公孙策叹道：“为救庞太师，你的功力几乎已消耗殆尽，没有三个月，根本无法恢复。”
忽然，门外一人扬声道：“公孙先生放心，这三个月，我会在这里照顾他的！”
展昭听那人声音，震惊地看向门口，一声“表舅”脱口而出。
那人正是二郎杨戬，只是今日隐去了眉心天眼，穿着一身便服，手持一柄宝剑，俨然一副江湖侠士的打扮。
白玉堂虽怪此人像恕德一样唐突出现，但见他目光坦荡，一身正气，对他顿生好感。
包拯见展昭虽意外此人的到来，却毫不犹豫地开口叫他“表舅”，可见此人与展昭的关系比扶亥要亲近许多。
四大校尉见杨戬出现，都惊得二目圆睁，心中暗自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展大人还有这么多亲戚？”
杨戬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信步走近门来，对包拯道：“在下姓杨，是昭儿的表舅，不知包大人可否允许我住在府中？”
包拯见他说话如此直接，颇有豪侠之气，心想:“他若非武艺超群，便是身怀法术，这三个月，他若能在府中保护展护卫，再好不过！”于是无视展昭阻止的眼神，对杨戬笑道：“杨大侠若肯留下，本府求之不得！”
展昭无奈地看着杨戬，忽然明白了为何这位二郎真君，连外公都难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