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个坑·想当年我也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视野中是白茫茫的一片。
叶夫格拉夫给她提供的皮鞋实在过于单薄，还没跑多远沈芃就觉得自己的jio要冻掉了。
雪太大了。
地上的积雪没过了她的脚踝，留下的脚印没过多久便被纷扬的雪花掩盖。
沈芃一边怀念叶夫格拉夫五层大别墅的暖气片一边撩起裙摆准备撕两条布下来裹一裹脚，可冻僵的手使不上力，青白的手指在棉布裙摆上直打滑，连握紧它都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情。
女童朝天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被电视剧里动辄撕衣服包扎的套路给欺骗了。
她扶住身侧的树干稳了稳身体，而后继续往山下行去。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
气浪裹挟着雪屑从她身后呼啸而来，沈芃的小身板没稳住，被风结结实实地拍倒在地。
沈芃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颠了个个，眼前登时一黑，好不容易缓过来才发觉身体应是被巨大的风压碾过一遍，酸酸软软地提不起劲。
——米哈伊尔成功了。
他居然真的狙了水晶灯。
沈芃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是诧异还是羞愧，她甩了甩脑袋将纷杂的思绪抛之脑后，咬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前行。
她的脚步变得更快。
米哈伊尔在古堡外成功把水晶灯打落，水晶灯落在地上形成的气浪让一地的面粉尽皆扬起，被可燃性粉尘充塞的室内有个明火壁炉，当纷扬的粉尘到达爆炸极限的时候——
爆炸就会在那一刻发生。
粉尘爆炸的危害不仅在于其破坏力强，更因为它有可能发生二次爆炸，而往往二次爆炸会比最初的那场爆炸更惊人。
沈芃又想到了米哈伊尔，但也只是一瞬，为了保住小命，她必须跑起来。
天地之间只有风雪呼啸。
冰冷的雪，冰冷的风，四围萦绕的是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从鼻腔硬生生地挤进咽喉切割，渐渐有血液腥甜的味道从喉头泛上。
她不能停下，留给她逃离的时间并不多。
背后又传来一声巨响，裹挟着雪屑的气浪推得她一个踉跄，她撑住手边干枯冰冷的树干，险危危地立住。
她将手臂置于自己的鼻尖前，企图温暖一下自己冰凉的鼻子和涌入鼻腔的冷风。
短暂的喘息后，她再度出发，冰凉的指尖隐约感受到了温度，沈芃垂头去看，瞧见自己的掌心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大口子，而她竟然毫无知觉。
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流，冰凉的指尖都被浸热了。
沈芃瞅着自己的掌心傻愣愣地出神，然后想到了什么般面色一僵。
鲨鱼在几公里外都能闻到海洋中哪怕是一滴血的气味，狼能顶着风闻到数公里开外的尸体腐败的味道。
同理可证，以鲜血为食的吸血鬼大约也对血液的感知极为灵敏。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芃用东北话骂了一句极脏的国骂，然后视死如归地伸手抓了一把雪。
她从头发丝哆嗦到了脚指头。
——好！鸡！儿！冷！啊！
东北人不抗冻，一点都不抗冻啊！天还没冷呢暖气就供上了，就算呆在室外零下几十度也只是干冷，而伦敦这如同要钻进皮下组织的湿冷真是冻得沈芃哭爹喊娘。
沈芃吸了吸快被冻掉的鼻子，攥着雪球，表情狰狞地继续她的越狱。
昏沉沉的、看不出时间的天色，千篇一律的、积雪深深的密林。
苍白又荒凉的一切，时光仿佛在此冻结，要不是下山的路有斜度沈芃觉得她可能会在原地转圈圈。
四周过于死寂了，如果她没有撑住，长眠于此——
长眠于此的话——是不会有人发现她的。
太安静了。
谁都好，来个人吧。
寒冷和焦虑让她的精神变得恍惚，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勉力往前走了几步，在穿过一片茂盛的灌木后迷迷瞪瞪地看见了某人的背影。
女童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在前方那个人转身的时候嗷呜一声哭出来了。
米哈伊尔在狙落了那盏水晶灯之后围观到了一场极其盛大的爆炸，被炸飞的墙砖几乎把他砸个正着，幸好他躲得快，要不然八成得提前去见他妈。
他蹲在狙击点瞅了那被炸塌的五层古堡许久，而后吹了个口哨，觉得沈芃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还没唏嘘完呢，废墟又炸了一回，炸得比第一次还惨烈，眼尖的米哈伊尔似乎瞧见了叶夫格拉夫被炸飞的棺材板，那镶着金块珠玉的华丽棺材板被气浪拍得七零八碎，直直朝着他所在的位置飞过来，然后戳到了他跟前。
终于清楚粉尘爆炸威力的米哈伊尔惊出一身冷汗，甩了狙就往山下跑。
跑至半程，他思索片刻，改了路线。
又行了一段路，他瞧见了把自己折腾得一身狼狈的小姑娘。
说实话，他并没有预料到他们能在逃亡途中碰面。
古人云，相由心生。
米哈伊尔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沈芃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在米哈伊尔的印象里他所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小姑娘们都小小软软的，而且有种族加成的缘故，她们长得明艳又可爱，望去就会让人生出柔软的情绪。
而沈芃与她们不同。
由于她的年纪还小，面部骨骼上倒是看不出多大的异样，倒是一双眼睛引人注意。
她的瞳仁偏小，看上去有点三白，在认真地盯着某样事物的时候眼神就会不受控制地变得凶凶的，硬要为此打个比方的话——那个时候的她就像一头盯准了猎物的小兽，有时候米哈伊尔甚至怀疑只要她咧一咧嘴就能露出尖尖的獠牙来。
小姑娘一直以来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无论是给他吹彩虹屁还是想方设法给自己加餐亦或是策划的这起越狱行动，她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无意义的，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让她自己过得更好。
她做到了，而且还撺掇着他一起越狱。
要命的是他居然同意了。
她知道怎么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被利用的人还他妈的心甘情愿。
米哈伊尔知道他的身份在沈芃的计划里可不知是盟友那么简单，按他对小姑娘下限的猜测他十有八九还是个诱饵——毕竟他不是个没脑子的，古堡里的那场爆炸已经证明了爆炸的要素之一是把面粉扬起来，而要扬起面粉总有别的更好的方式，干嘛非得让他过来狙水晶灯，就不怕他一个手抖打偏吗？
在这么大的雪中跋涉是一件需要技巧的活，沈芃在逃离古堡之后一反要抱他大腿抱到天荒地老的常态立刻提出分头行动，这其实是很不明智的举动，她太小了，孩童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独自下山。
但如果她知道跟着他走会碰上吸血鬼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略一思索，米哈伊尔得出了一个极其接近于真相的结论。
如果有吸血鬼在那场爆炸中幸存下来，肯定会向着子弹发射的方位去找这次爆炸的罪魁祸首，他会在下等种们的围追堵截中疲于奔命，双方死耗，沈芃却可以趁机逃跑。
所以他没有直接往山下行进，而是特意绕了远路。
可他们在这条本不应有人的路线上碰头了。
一身狼狈的小姑娘傻愣愣地瞅着他，然后委委屈屈地哭了出来。
看着她伸出手臂跌跌撞撞地朝自己靠近，米哈伊尔的头疼了起来。
他不知道她是因为迷失了方向碰巧和他撞见的还是为了找他绕过来的，就跟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良心健在才了跑过来还是纯粹因为她发现凭借她自己一个人下不了山所以才厚着脸皮跑过来继续抱他大腿的。
无论是哪个选项米哈伊尔都自觉消受不起。
少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然而没退成，小姑娘的鼻头被冻得通红，看上去像是一头红鼻子驯鹿，那红鼻子的小驯鹿睁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睛扑到他怀里直哆嗦，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对不起。”
女童的声音轻轻细细的，还带着因为寒冷而造成的颤音。
“对……对不起！”
她埋在他胸前哭得惊天动地，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米哈伊尔叹了口气，由于她突然的动作而不知所措地举起的双臂慢慢放下来。
他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