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0s.7
画板还摊在花园的石桌上，瞥一眼就能看见上面还没画完却已有模有样的牡丹花，迟清时没言语，看了一眼朝车的方向走去。
迟渺屁颠屁颠的跟上，没等车子发动就钻进了副驾驶。
对方明显没想让她跟着，一手搭着方向盘转头看她，意思你上我车干嘛？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迟渺皱眉道。
迟清时也皱眉，舌尖抵了抵后槽牙，闭了一秒钟眼睛又睁开，一脸无奈。
“我没喝。”老爷子折腾出来的闹剧已经够让他心烦，现在属实是没什么闲心拿来哄小孩。
“你一身酒味儿还说没喝。”
迟清时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处在暴走的边缘，随时会炸。
然后迟渺就看见那张好看又极不耐烦的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
迟清时一手还搭在方向盘上，身子已经朝迟渺的位置倾了过来，近到两个脑袋距离不到二十公分才停下，紧接着迟渺就感觉一股清新薄荷混合着烟草味道的风吹来，风速有点快，吹乱了她脑门上的碎头发。
保持着被吹眯了眼的状态愣了一会。
然后听到迟清时说，“喝了吗？”
才发觉是他冲着自己猛吹了口气。
迟渺愣愣的看着他，“没有。”
心口胀胀的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下车吧。”迟清时靠回驾驶位，目视前方看起来心情极不美丽。
“没喝怎么你身上这么大酒味儿？”
迟清时瞥了她一眼没理，揉了揉仍然紧皱的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叔？”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在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面前的男人太过高大，遮住了大部分阳光，残存的光线勾勒出他立体的轮廓，迟渺微微眯着眼，看到日光下他的鼻尖和下巴，仿佛也在发光。
迟渺看的有些出神，强压下逐渐加速的心跳，“四叔，你是不是让人给欺负了？”
迟清时抵着太阳穴的手顿住，转头莫名其妙的看她，脸上表情复杂的没法用语言形容。
迟渺细细观察，发现他衬衫领口处有一片不易被观察的水渍，盯着这片暗暗的痕迹反应了一会。
迟渺问，“你，是不是被泼酒了？”
“没有。”迟清时不承认，大概是觉得被自己亲爹摆了一道已经够丢人了，再让侄女无情嘲讽一波，直接不用混了。
迟渺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吐口儿，又觉得四叔现在变扭着的样子莫名有点可爱，于是半天没说话就那么直戳戳的盯着他，敌不动我不动，看到你心慌盯到你腿软。
但显然她低估了迟清时从小就淡薄寡言的性子，比沉默那谁能赢得了他。
僵持不下五分钟，俩人谁也不说话，迟渺发现跟他玩耐心是赢不了了，琢磨半天决定以牙还牙。
猛地探身凑进迟清时的身体，迟渺一手拉着方向盘一手按着驾驶位，稍一使劲就把自己支棱起来，贴近了闻他的头发。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ojbk，破案了。
自带柯南BGM，迟渺抱起胳膊托着下巴，一脸深不可测的看着处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的男人。
迟清时确实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上次见面之前还是只小心翼翼藏着尾巴的小狐狸，今儿这么一看倒真是不装了，跟我这摊牌了。
“四叔，您这一身酒气，不是喝的就是洒的，总不能是什么香槟沐浴的特殊癖好吧？”迟渺半笑不笑的说，小脸上的得意劲儿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迟清时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不自然，看着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的牙根直痒痒。
“就不能是我自己不小心洒的？”
“能啊，当然能了。就是不知道四叔当时是有多不小心，给自个儿来了个提壶灌顶。”还跟这嘴硬，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迟渺笑呵呵的说，“要么就是左脚拌右脚蜇酒缸里了？那您也太点儿背了。”
这种被小屁孩嘲讽的感觉简直他妈坏到令人发指，迟清时忍无可忍的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喊了一声迟渺，这兔崽子在自己面前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尖酸刻薄到底他妈随谁了？
迟渺眼瞅着四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像马上就要变回原来那个生人勿近谁近谁死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是不是玩过了，膨胀大发了，快把以前那个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冻得人上下牙直打架的四叔给忘了。
算了，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不是内意思四叔！绝对不是笑话您，真的！”迟渺象征性怂了一下，“其实就是，就是想知道她为啥泼您。”
“跟你有什么关系。”
迟清时斜楞她一眼，叼了根烟也不点，侧面看过去皱着眉的样子像极了日本漫画里的校霸男主，满身痞气又帅的晃眼。
“赶紧回去，别跟这儿给我添堵。”
“怎么能是添堵呢？您看我上次在学校打架，您不是二话不说就来保护我了吗，那这回您让人给欺负了，我当然得义不容辞了。”
“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掺和。”
迟渺在学校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确实是爱多管闲事，但显然这回不一样。
自打上次请完家长，那短短的几句恰到好处的交谈之后，她就知道，迟清时已经成为了她最想信任和亲近的人，即使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小孩儿也有小孩儿想保护的人，我就想保护你。”迟渺说，“况且我马上就成年了，再者说了，就算我还是个小孩儿，那我也有我保护你的方式，你没权利阻止我！”
独属于纯真的少女，眸中朝气蓬勃真挚美好，有坚定、有忐忑、有悸动，美妙而珍贵。
大概也没有人知道，说出这话的女孩，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带着多么真实的诚意，决定暂且摒弃黑暗，只为了某一个人。
迟清时身子一顿，稍稍用力咬住烟嘴，眉头依然皱着，光照后显得颜色有些浅的瞳孔直直看着车窗外，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不是爷爷骗你去相亲，然后你一生气就说了几句重话，把人家姑娘惹急眼了？”
“差不多吧。”迟清时叹气，侧眸扫她一眼敷衍应着，似乎并不打算多说。
“那您到底是说了多重的话，能让人家一杯酒给你玩个透心凉？”迟渺曲起一条腿盘坐在副驾驶，整个人面朝迟清时俨然一副要开始听故事的样子。
“老爷子把人大老远的忽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相亲，他那老战友近几年腿脚儿不好使，特意过来想替孙女把把关，让我一句话给堵回去了。”
迟清时面目表情的简单叙述一遍，迟渺就差不多清楚了这里面的事，听完只觉得对方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搁我我他妈拿酒泼你都是轻的！
内心一顿腹诽之后还要装作同情遗憾的说，“行了四叔，别难过，差的不去好的不来。”
“你哪只眼看我难过了？”
肚脐眼，鸡眼，PY。
“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我走了。”迟清时系好安全带，语言加眼神催促她赶紧下车。
“你去哪？”迟渺下意识地问，问完看迟清时皱眉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又觉得好像是有点多管闲事。
“那我先回去了四叔，您开车慢点儿。”
磨磨蹭蹭下了车，绕了一大圈，犹豫着还是回到驾驶位的车窗外，猫着腰探头看他。
“还有事儿？”迟清时问。
“其实，我还有一问题，想问问您。”迟渺心里发怵，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又实在好奇，憋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
“那天吐的那个叔叔，是周叔的，男朋友吗？”
回忆了好一会儿，迟清时才反应过来迟渺说的是请家长那天晚上聚会的事，周牧浓跟苏鹤。
“屁大点孩子管的还挺宽，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管的宽，我是觉得周叔叔那么好的条件都...您跟他比，那有过之而不及啊四叔，爷爷这么急着给您相亲，您理都不理，瞅给老人家气的...”
迟渺边说边观察迟清时的表情，寻思着关乎性命的事，左右还是不能太嚣张。
“按理说您这岁数没谈过恋爱那不应该啊是吧，所以我是想问问，四叔是不是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类的，我...”
果然话说到这，迟清时的脸色已经明显不好看了。
“嘶，迟渺。”
眯眼，又眯眼，嫌自己眼大你还能有我大？
“四叔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我…”
迟清时一手架在方向盘上，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她，原本清冷的眸子染上一丝玩味，一股来自于成熟老男人的魅力气息随之扑面而来，迟渺的小心脏跳的有点快。
“是不是想让全家人都知道你偷摸儿学散打的事？”
“啊？你，你怎么知道的？”
迟渺一双大眼睛慌乱的不知道该看向哪，两只小手紧张的扒住车窗边。
“不是，四叔您，您怎么还威胁人呀？”
迟清时瞟了眼她捏着车门葱白一样修长的手指，坏心的按了下升降玻璃的按钮，车窗突然上升了一小截把迟渺吓的连忙撒手跳出老远，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眼角处微微透红，让人看了兽心大发想捏在怀里欺负。
反应过来是被耍了，小野猫怒气冲冲的再次扑向车窗，却被早已预料到的迟清时一手按住脑门挡在窗外，干燥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光洁的额头，两人同时愣住。
我的眼里是一汪死水，而你的眼里是满天星辰，然后我望着你，我也眼里就映出星辰。
迟渺想，其实可以自己一个人走完所有的路，只是如果能时常看到这双眼睛，大概才会觉得这一生不虚此行。
汽车尾灯消失在路口的转角处，迟渺傻傻的站在原地，愣是缓了十几分钟才回过神，使劲搓了搓微烫的脸蛋，完他妈的，心脏病又犯了，扑腾扑腾跳个没完。
迟清时单手驾车，左手搭在窗边轻轻摩挲，好似刚才的触感还停留在上面，温温热热的。
原来欺负小孩这么有趣，不用尔虞我诈明枪暗箭，随便威胁几句就委屈的鼓着小脸撅着嘴巴，可怜兮兮的反倒还能哄人开心。
一路耳边回荡着她说，“我就想保护你。” “你没权利阻止我。”
倔，倔的可爱，让人心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