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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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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锁住饭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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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隔着窗,见那月光下,柳树梢上,一团人形红雾坐在柳树梢上,柳树梢不见弯曲。她垂头,看不到面容,怀抱琵琶,纤指拢挑,声声摧:“金华银华,女有风华,但见君子,如遇孽障……”

  楼乐君低声道:“听这意思,是为情所困。”

  话落,就听见一声哀嚎,融入那靡靡之音,一尖一细,倒也合得来。还没找出声音来源,就见那与他们一墙之隔的陈珍珍破窗而出,如断翼鸟直接砸下,“啪嗒”一声。

  目睹惨状,楼乐君立马伸手捂住苍与眼睛,楼乐君道:“你别看,我怕你吐。”

  苍与一把拿开楼乐君的手:“没事。”

  往下看去,果然是有些不堪入目。陈珍珍披头散发,一瘸一拐,左手耷拉在一旁,身后有一滩血渍,想来是手脚都摔断了一只,却浑然不觉。陈珍珍嘻嘻笑着,扒着自己的衣服,好在她左手断了,没扒得那么快。

  楼乐君十分服气:“这人比鬼还难看。”

  因还不知道那女鬼道行几多,所为何事,两人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观望着,那打更声却传了过来,两人道了声坏了,果然那女鬼见有行人,琵琶声更甚,打更人被迷了心智,脚步轻飘飘地便过来了。

  那陈珍珍见着打更人,嬉嬉笑笑,一把抓住打更人:“情哥哥,你来了。”

  听到情哥哥三字,今日之事重现眼前,苍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勉强稳住心神,但见楼下街上,那打更人双瞳罩了一层红雾,跟陈珍珍互相扒拉彼此的衣裳。这可是腊月的夜,两人冻得身上青青紫紫,眼看就要抱成一团,做苟合之事,苍与看不下去了,当下结灵为咒,破了那鬼音。

  鬼音散去,打更人茫然醒来,看到面前有个冲自己傻笑流口水的女子,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也脱了大半,又羞又怕,连忙往自己身上穿衣服。

  方一抬眼,就见那树上好像坐了个人,好奇心会害人,他揉眼想看清楚,恰好女鬼抬头,露出真容,那一张脸居然用针线缝起来,而针脚太乱,还有不少生蛆的腐肉露在外头,她一笑,整张脸皮就牵扯在一起,险险地挂在肉上,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见了这般场面,什么美艳女鬼夜里添灯伴读通通都不作数了。

  打更人哪里见过这样骇人场面,当场喊都喊不出来,两股间骚臭热流化了一地雪,直挺挺地便昏了过去。

  女鬼倒是没理会那打更人,像阵风似的从柳树梢离开,直朝着两人而来。

  “自取灭亡!”

  楼乐君勾嘴笑道,一把将苍与拉到身后,从怀里掏出雕石镜,右手两指并拢,在镜上画了一道符文。雕石镜灵光骤现,那女鬼周身红雾动荡,竟有些许被石镜给吸食进去了。女鬼面露惧色,不敢靠近,当即挑断了一根琵琶弦,随着破弦声消失不见了。

  求思镜?!

  苍与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那面镜子——楼家主楼川的法器,他山石所造,可封妖鬼邪魂,与辛神厌书并为楼氏至宝。火烧暝禾山后,父亲便苦寻求思镜和辛神厌书,可一无所获。他以为是随主消亡了,不曾想在临水照花君手上。

  那,辛神厌书,是否也……

  想到这一层,苍与心里狂跳,思绪乱得很。

  楼乐君一回头,便见苍与眉头紧蹙,脸色发白,问道:“怎么?被那女鬼邪魂侵扰了?”

  “不,没有。”

  苍与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眸光一扫,却看到不该看的,脸色顿时尴尬,从窗里飞身而下。

  “哎,你怎么说走就走。”

  楼乐君也跟着出去了,还没落地便看到那陈珍珍居然还身残志坚的扒着打更人的衣裳,差点栽倒在地。他稳了稳身形,瞧着苍与又是红透了脸,一掌劈晕了陈珍珍,用衣服包了包,扛起陈珍珍,嘴里念念有词:“我们苍与小公子还是个童男子,此场面太过震撼人心,造孽造孽。”

  声音虽小,但苍与如何听不见,脸色只是更红了:“你!”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难道你已经跟哪个姑娘……”

  楼乐君促狭笑起来,冲苍与挑挑眉头,一副你好不简单的表情。

  苍与羞恼至极,眼下说什么都不对,只一拂袖便走远了。

  “生气就生气,怎么还躲人呢!”楼乐君见苍与生气了,嘟囔着,忙把陈珍珍放回她的房间,又跳下来,看了那打更人一眼,不准备管他,径直追着苍与,但苍与走得太快 ,楼乐君追不上,只得大喊,“苍与!你给我站住!你就不怕待会那女鬼回来,把我给吃了吗!”

  苍与果然顿住脚步,楼乐君大喜,笑着跑了过去,仍是嘴欠:“你真好骗,我刚刚才收拾了那女鬼一顿,那女鬼如何是我的对手。”

  苍与见他这样嬉皮笑脸,想到求思镜,心中千般困扰:“你是什么人,为何认得我。”

  “我是临水照花君啊。”楼乐君笑得像个憨皮,“行走江湖的,怎么会不认识苍家的公子。”

  苍与不语,直盯着他,满是执拗。

  楼乐君最是受不了这一招,心里了然,低头轻笑,道:“你知道了。”

  “那是求思镜。”

  “它委屈了十二年,总算有人知道它是一等一的法器。”楼乐君拿出求思镜,细细看着,好似透过求思镜在看故人,“它是我爹的遗物。”

  沉寂了十二年,藏了十二年的事,一言蔽之,楼乐君并不觉得松了口气,只觉得有人把那火光冲天,哀嚎遍野的旧事挖出来,翻来覆去逼着他回忆,他很想哭,但不好意思哭,只能扯着嘴巴冲苍与笑,比哭还难看:“你这人太不厚道了,我都快忘记了,你非要我想起来。”

  苍与想过他会发怒发狂,没想过他会这样,登时便慌了,“我不该问你,是我不对 ,你……”

  想劝他不要难过了,但又觉着,这个世上最有资格难过的,便是眼前这人了吧。

  一有人关心他,楼乐君眼泪反倒要憋不住了。他连忙转身抹把脸,飞到一处屋檐坐下。苍与紧跟其后,见楼乐君此状,颇有些坐立难安。

  楼乐君看他一眼:“苍与,十二年前,你可没有我名头大。”

  苍与点头,那是自然,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哪个仙门子弟比他名头大。

  见他承认,楼乐君很得意,大手一挥:“我可是暝禾山楼氏楼乐君啊。”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两人都有些恍惚。

  是啊,谁会想到呢,不入流的临水照花君,就是当年的楼乐君。

  十二年前,除东虚司氏外,辛神厌书傍身的楼氏独大,人人拜服。楼川与月华氏乐柏明姬之子楼乐君降世之时,金日彩云半夜现世,鸾鸟鸿鹄高鸣,天生尊贵,无上荣华,人称天神遗子,无忧乐君。

  只是楼家的荣耀,在楼乐君九岁诞辰之时,被苍氏、钟离,白氏和其余仙门百家,用一把九幽业火,连同暝禾山生灵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时楼乐君九岁,被楼川用毕生术法护身,扔下暝禾山。摔得骨头断了七八根,浑身哪哪都疼,但因为太害怕了,连哭都忘了。

  想回去找爹娘,可到处都是火光,已分不清来路去路。

  本是要绝命于暝禾山,是有个小小的人儿,穿一身黑袍,干干净净的,带他跑到了山脚,放他走了。

  前尘旧事说起来,也不过两三句的工夫。楼乐君吐出一口浊气,旋即轻笑:“苍与,你从十二年前就那么爱管闲事,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什么吗?”

  苍与怔住:“我倒是不记得了。”

  “什么啊。”楼乐君努嘴,“你可说过,要是我还活着,你就以身相许,给我端茶倒水,天天给我钱花。”

  苍与蹙眉,很是不信:“真的?”

  楼乐君闻言,心痛不已:“你果真是骗我。”

  苍与:“我知道了,你别难过……”

  楼乐君甚满意,说:“以后我就靠你吃饭了。”

  苍与:“好……”

  人逢喜事,楼乐君偷了别人两碟子蜜饯,就着月色吃得痛快。苍与在一旁待着,许久才问:“你为何不找我报仇?”

  “你浆糊脑子?”楼乐君疑惑的看他,“又不是你放火烧暝禾山,再说了,十二年了,再久一点只怕我都忘了。”

  苍与知道他故作轻松,无奈:“十二年,真快。”

  “是啊,你都变这么好看了。”楼乐君塞满嘴蜜饯,说,“我可是只跟你透露过身份,往后你叫我乐君便好,要帮我保密。”

  苍与重重点头,过了会楼乐君便困了,直接躺倒在苍与腿上:“借你腿一用。”

  他虽觉得过分亲昵,但知道楼乐君一向不拘小节,也就由着他去。

  有风吹过,苍与替他理了理发丝,指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脸。

  温凉。

  他叹。

  “我本以为我此生不曾有愧于人,遇见你,我便知是我有愧。”

  楼乐君还未睡着,听到这话,心一乱,悲伤好似淡了不少,不觉入梦。

  他梦到那小小人儿站在暝禾山脚,推他离开,说。

  “快走吧,天是越走越亮的,天亮了,就好了。”

  楼乐君笑,苍与瞧着,不禁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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