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泾渭分明（2）
在记忆所呈现的画面里，旁的桌上的喜烛灯火摇曳，似两人不定的心神一般。
好在做戏只做了两个月而已，两个月后，两人便都回了故乡——虽然她们的故乡都是临城，日后免不了要相见，但也总好过当初。公主和太子体谅她们，在她们回乡后，就不再多问。
回忆至此处，涂白萱觉得自己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确，换做是她，在别人可能会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会又羞又气，恼羞成怒的。
想着想着，涂白萱手脚利索地顺手从屋里的衣柜上卸下锁子，啪嗒一下地就扣在了那个箱子上面。等锁好了箱子，涂白萱后退两步，满意地看着被自己锁得紧紧的箱子，心说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然而涂白萱的快乐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片刻后，当她想躺在床上眯一会儿睡个回笼觉的时候，枕头下的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并又赠给她一段回忆。
在那段回忆里，枕头下放着的，是成婚那日，苏俞送给她的作为见面礼的玉佩。
后来也不知从哪天起，每一个晚上，涂白萱都要在睡前看一看，抚摸一下这个玉佩才能入睡，而且，她每次还要提防着被苏俞看到。
这下，涂白萱愣住了。
所以这算什么？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这是动了心，打算假戏真做了？
我锁错箱子了？她是不是还要隔三差五看看这凤冠霞帔？
现在开锁还来得及吗钥匙在哪里？
正当涂白萱思绪万千之时，小桃的声音鸟雀一样跃进这间屋里：“先生，您今个儿不去书院了？”
“……啊，去。”
涂白萱刚一推开门，就只见小桃正在院子里和别的人说着闲话：“今天好像又有妖怪的孩子来念书。”
她们说这话时，脸色稀松平常，涂白萱这才想起，在这本书里，有妖怪的存在。
但是，突然听到这话的涂白萱，站在原地不动了。
妖怪？
妖怪和人类一起念书？他们和人类的规矩不一样的吧？
是的，在今天早上，槐花妖阿芝出门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是这么和她叮嘱的：
“人类的规矩和我们不一样，你到了鹿鸣书院里，要首先向大孩子请教规矩。”
已然六十岁，只不过外貌看上去还是少女的阿芝就这么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而鹿鸣书院以前不是没有过妖怪学生，早已经有十四岁的季安奉命背着手等在巷口，一边逗路边笼里的蛐蛐，一边等着她新的同窗。
其间有穿着白色袍子，缀着绣有兰花的腰带的读书人路过这里，季安见了他们，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就专心看她的蛐蛐。
那些人似乎也并不想多看季安，目光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同伴身上，快步地就这么走开。
及至一个背着小包袱，脑袋东张西望的小姑娘迈步向这里后，季安摸着笼子的修长手指才顿了一下，眼波盈盈一动：
“你就是阿芝？这里。”
阿芝闻言抬头，只见在巷口处，那道颀长的身影侧身而立，晨光自她眉梢坠入眼中。
阿芝看得怔愣，片刻过后，这才小心地挪了步子，凑过去。
这之后，季安留给她看的就只有背影了。这人领着她进了鹿鸣书院，带着她入了授课的房间后，就端端正正坐在她前面，一句话都不多讲。
阿芝还没看她的身影看够，鹿鸣书院里的镜先生就夹着书进来了，老先生见有新面孔，先把阿芝叫过来，问她先前都读过什么书，接着又说她的名字不够文雅，为她择了个上学用的名字。
阿芝捧着先生写下的两个字，休息时兴冲冲地转过身，跑去问季安好不好。
“怀枝。”
季安微轻声念着两个字。她开口说话时，天生的红润的唇微启，露出点点贝齿。对面的阿芝正看她的模样看得入神，却见季安的手指又把那两个字抚了一遍。
“怎么，这两个字不好么？”
“先生取的，怎么可能不好。”
季安忽然警惕起来，她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别的人望着这里以后，这才附到阿芝耳边，悄声问她道：“你这宣纸，是在哪里买到的？”
“我娘亲在魏书生那里买到的啊。”
“呵……”
季安差点惊叫出声：“怎么能在他那里买呢？”
阿芝诚惶诚恐，想起了母亲的教诲，连忙道：“姐姐，我不懂规矩的。”
然后声音又软糯几分：“你教我嘛。”
很快地，现在是怀枝的阿芝后悔起了这一个决定。
因为，季安翻看了她的包袱后，神色严肃地指出她的毛笔不能用，砚台不能用，几乎所有东西都不能用。
怀枝看了很久也没看出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最后是季安叹一口气，说：
“在这些地方买笔墨纸砚的，都是静得书院的书生。”
“……”怀枝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怀枝露出迷茫表情时，腮帮子跟着微微鼓起来，看得季安有些忍不住，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鹿鸣书院和静得书院的书生，向来不用相同的东西。”
他们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
“换。”
“这个要换。”“这个也要换。”
季安又指出好几样需要换的东西，后来索性就在下午没课的时候，带着怀枝去鹿鸣书院的人该去的地方。
到了后来，季安落得个悠闲自在，但却苦了怀枝。季安背着手在前面慢悠悠地走，怀枝抱着一堆新买的，堆起来摇摇欲坠的东西，东摇西晃地跟在她身后。
“姐姐，”怀枝艰难地从这小山似的东西旁探出一张脸，“我们为什么非得和他们不一样啊？”
于是，季安蓦地停住了。
后面的怀枝差点撞到她身上去。
惊魂未定间，怀枝听见季安说：“因为我们两家书院的大先生不对付。”
大先生便指的是涂白萱和苏俞二人，怀枝不解，季安就含糊地说：
“反正规矩就是这样，两家的大先生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所以我们做弟子的，就照着先生的样子做。”
两人说话间，有人走过来，撞在了怀枝身上，怀枝一个趔趄，跌在季安胸口。
季安抬头望去，只见那是临城里最有名气的喜婆的丫鬟。
那丫鬟牙尖嘴利惯了，撞了人却不道歉，反而在看清季安的衣服后，连声说：
“恭喜恭喜，让你们的大先生也沾一些喜气。”
“哪里来的喜气？和我们先生有什么关系？”
季安见怀枝一时站不稳当，伸手把她圈在怀里，问那丫鬟。
丫鬟有问必答：
“怎么没关系呢？有人要给静得书院的苏俞先生提亲，估计啊成亲的日子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