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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归路晚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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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旅途中康翁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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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大忽小、时断时续的下了几天的雨,明明已经入夏,天气却阴冷的叫人觉得连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意来。

  郦君玉估摸着快到卯时了,换做平日,天光该微微放亮了,只是阴雨天里天亮的迟。透过窗纸,见外面仍旧漆黑一片,听雨点淅淅沥沥落在青砖素瓦上,想想前路,不由得心头泛起一片愁思。其实这份焦虑、不安一直都在,只不过一直以来自己给自己鼓气,以免被消磨掉了锐气吧。

  荣发尤自沉睡,郦君玉不敢放任自己寻愁觅恨,悄悄起床梳洗了,点上灯坐在窗下读书。看了好有一个时辰,荣发才醒来,见郦君玉已收拾停当,自己先不好意思,沮丧道:“我这是怎么的了,明明原先不是这样的。”

  “你生着病,自然没精神。今天又没事,多躺躺吧,以后想这样歇着只怕还没工夫呢。”郦君玉给他拧块手巾擦脸,边道。

  “这病什么时候才好,急死人了。”荣发瓮声瓮气道。

  “大清早就死呀活呀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横竖这两天也走不了,你大可不用着急。”郦君玉说着将桌上的粥端给荣发,又推窗看看外面雨丝风片,道:“我出去抓几服药,顺便看看这镇上有没有卖成衣的,你的衣裳太单薄,难怪要生病呢。你吃完好好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撑把青油纸伞出去了。

  记挂着荣发,郦君玉快去快回,将要回到客栈门前时,忽听前面两个行人,一个问:“孟尚书不是丁忧吗,怎么来咱们这儿了。还有当今娘娘的胞弟,那不是国舅爷吗,怎么也跑来了。”

  郦君玉听见父亲也来到此处,心里一惊,忙小心跟上去侧耳细听。

  只听另一人答道:“你老兄还不知道啊,听说前些天孟家小姐嫁了刘国舅,原本好好一桩喜事,不知怎么的,新婚之夜孟小姐忽然投水死了,如今连尸首都没找着。孟尚书找刘家要人,刘家反说孟尚书纵女行凶,孟小姐行凶不成畏罪自杀。两家这是扭结了进京告御状去,因为阻雨,就住在咱们镇上的驿馆里。我这还是花了二两酒,才从刘家小厮嘴里打听的呢……”

  郦君玉听得孟小姐投水死了,只觉得心中一炸,就如同被钉在地上一般呆呆站住,手中雨伞落地也全然不知,任凭雨丝打在身上,脑子里只轰响着一句话‘’她怎么会投水呢!?她为什么要投水呢!?’

  街对面,两个身穿簇新深蓝直裰的小厮在那里闲逛,正无聊间,见郦君玉一个文弱书生呆呆站在雨里。他两个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更兼连日无事闷得发慌,便走过来要戏弄他一番取乐。一个从地上捡起伞,涎皮赖脸地说:“小美人见了爷,乐得伞都不要了。来,爷依你,今儿就好好疼疼你。”

  见那少年茫然不答,另一个乜着眼睛道:“看你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是哪个戏班子的旦角吧。跟爷走,爷保你吃香喝辣、着锦穿绸。”说着,伸手就要去掐郦君玉的脸

  郦君玉震惊中本来对这两人视若无睹、充耳不闻,这时猛然看见一只手伸过来,忙一把挡开,后撤一步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当先那人嬉笑道:“问我们是什么人,跟爷回去不就知道了。”

  郦君玉不欲和他俩纠缠,回身就走,却被那人三步两步赶上截住。见不得脱身,郦君玉心念一闪,朗声道:“那么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家父在朝与刘相交称莫逆,我正要去拜会你家公子与他道乏,还不快快带路!”

  这两人还真就是刘奎璧身边的小厮。刘奎璧好容易抱得美人归,结果大喜的日子遭逢变故,一肚子邪火没处去。更兼连日阴雨,被堵在客栈无事可做,哪怕那客栈是这镇上最好的一家,他住的是客栈里最好的上房,也比不上侯府舒适,越发引得刘奎璧心烦意乱,成天挑东嫌西地拿小厮出气。好在他身边人多,大家轮着当班,今儿正好轮到这两人出来透口气。

  见郦君玉身上穿的是件半新不旧的长衫,俩小厮原是不信他的话的,可又觉得他神态镇定,举止从容不像是作伪——好歹是侯府的人,跟着刘奎璧也见过几位世家公子,知道衣裳可以换,举止言谈是做不得假的,以此来看,眼前这人应该出身大家。他俩这几年跟着刘奎璧在云南,不知道刘捷在京城的事儿,说不定这人的爹真和侯爷认识?想到这儿,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将信将疑。

  郦君玉正待出言再吓他们一吓,康信仁忙忙地从客栈中赶了出来。

  康信仁见郦君玉虽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已见风姿清举,卓然超群,不免对他另眼相看。昨天两人同助路家父女,越发觉得他是个爽直雅正之人,便有心与他做个忘年交。

  这会儿康信仁正巧站在窗前看天色,忽见郦君玉被两个豪奴拦住不放,再看那两个家丁衣着鲜亮,不像是出于寻常人家,怕他吃亏,急忙赶出来。

  生意人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对付两个狗仗人势的小厮,自是不在话下,康信仁先冲刘家小厮一拱手,道:“舍侄初出家门,不通事故,不知何处得罪二位,老朽替他陪个不是,还请二位见谅。”话虽谦和,却自有一身不卑不亢的气度。

  刘家小厮正拿不定该不该信郦君玉的话,见一个老头子出来赔不是,再看这人身上的衣裳做工考究,刘家小厮是识货的,知道做这衣裳的布料俗称鲁绸,虽是棉布,一匹的价钱比上好的江绸都贵,想来也是富贵人家,对郦君玉的话更信了几分,就坡下驴,咕咕囔囔地走了。这边康信仁把郦君玉拉进客栈。

  进了门,郦君玉先对康信仁深深一揖:“小生郦君玉谢老伯仗义相助。”

  康信仁笑着将他扶住:“郦小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刚才匆忙间以子侄相称,还望小相公不要介意啊。”

  郦君玉心中一动,忙道:“不敢。”又说:“刚才若非老伯前来解围,我这时只怕早已吃了大亏了。小可年幼无知,得老伯以子侄相待那是福气,怎么还会介意。”

  康信仁又笑道:“我看你是个黉门学子,看样子是要去赶考的吧。”

  郦君玉点头:“正是。”

  康信仁奇道:“不知郦公子哪里人氏,难道你是独身上路,家中没人陪你么?”

  郦君玉蹙眉道:“小生之前随先君客居昆明,只因只因家中连遭不幸,如今是我独身带着一个小书童前去赴考。只几天他染病在床,适才我去与他抓药,不想却被那两个仗势欺人的狂奴纠缠。”

  康信仁道:“小公子,你也知道现在贵州一带出了民乱,就怕路上不太平,出门在外是要有个中年的下人跟在身边才好,像你这样主幼仆弱,自然有许多不便之处,不要误了你的考期才是大事。”

  说得郦君玉不住点头叹气,康信仁又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能说这话,肯定是料定对方不会说不当讲的。郦君玉一听他这么说,忙躬身道:“老伯何来此言。不知有什么吩咐晚辈洗耳恭听。”

  康信仁听他说的客气,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说,呵呵一笑托住他:“老朽家住湖广武昌,……”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得一阵吵嚷的声音。

  郦君玉听出里面有路飘云的声音,暗暗有些担心,可自己如今做男子装扮,也不好贸然凑上去,何况和康信仁正说到要紧处。正犹豫着,却听康信仁苦笑道:“这是我的小厮跟路先生叫嚷上了。那孩子平时看着还好,今儿这是……郦公子和路先生也算有几分交情,不如虽老朽一起看看去吧。”

  士农工商。不论贫富,仅就地位而言读书人最高,商贾最末。路纶恰恰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康信仁哪怕生意做的大,那也是行商。两边对上,不论孰是孰非到了世人嘴里一定是康信仁理亏,保不定传到后来就成了奸商欺凌弱女子的话本了。有郦君玉这个读书人在场,多少是个见证的意思。

  跟在康信仁身后没走几步,迎面客栈掌柜带着一个身材瘦高的伙计赶过来,康信仁先沉声对小厮道:“长顺,什么大不了的,在这大呼小叫,有事且回房里去说。”

  康信仁压下长顺,掌柜这边劝路纶:“先生先别急,许是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不是。咱们都在这儿,有什么不能慢慢说的,好好,先到我房里喝杯茶消消气,再坐下来细细说。你就是信不过我,郦公子在这,你还信不过他不成。”

  好容易将人都劝住,把看热闹的都赶开,一行来到掌柜房里坐下,康信仁先问长顺怎么回事。

  那长顺十六七岁,这时又急又气,一脑门的汗,气狠狠地道:“都说好心有好报,老爷您前儿那十两银子就是喂了狗,狗还要摇摇尾巴……”

  郦君玉想要是荣发在场,说不定要提醒他狗是不吃银子的。

  “浑说什么呢!”不等长顺说完,康信仁就一声断喝:“我问你什么事,你答什么?说个话也夹杂不清,再这么,下次不用你跟出来了。”

  “爷您刚出去,小的正好肚子疼,去了趟茅厕,就这一会儿的的功夫,这个姓路的女子就把咱们那匣子珠子偷去了。”

  康信仁几个听了这话都是一惊,那边路纶早气白了脸,喘个不住地说:“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路飘云则是嘤嘤地哭得说不出话来。

  “长顺小哥,你怎么断定珠子就是路姑娘偷的,怎地就不是别人?”见路家父女一个不说话,一个说不到点子上,郦君玉只得代为发问。

  饶是他语气平和,长顺听了也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就知道你向着这女的,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手掌一摊,手心里一段头绳,正是路飘云头上系的那根的颜色,“我去趟茅厕回来就见地上掉了这个,你说不是她是谁!”

  “真的不是我偷的。”路飘云大哭道:“这截头绳是早上梳头的时候断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去了你那儿的。”

  “是不是路姑娘现在还不好说,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那匣珠子应该还在客栈里。掌柜不妨先将大门看住,可有什么人出入。”郦君玉跟掌柜说完又转身对康信仁道:“老伯,不知可否让我去客房里看看,或许能找出头绪。”

  别看郦君玉平时言语和煦,一派斯文,这时候隐隐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由得就相信他。

  康信仁闻言便道:“那诸位就随我来吧。”

  郦君玉、路氏父女、康家主仆并客栈掌柜和伙计,七个人又往康信仁住的客房去。才转过去,掌柜道:“怎么这样冷清,康员外,我记得这连着几间房都是你的伙计住着。”康信仁一行除了他主仆俩,还有七八个伙计,分住在三间客房里,不知是嫌屋里闷还是有意守卫,平时总有几个搬了椅子坐在门前聊天喝茶,所以掌柜有此一问。

  “我看今儿雨小了点,就放他们出去逛一逛。”康信仁后悔道。

  长顺抹眼泪道:“这儿有我们一个相熟的主顾,头晌里爷带我去他那儿,等我们回来,有几个哥哥过来说想出去逛逛,爷就让他们都去了。后来我收拾东西,爷出去了,我要解手,就把珠子放到柜子里,谁知道一转眼就被人偷去了。”

  说话间到了地方,长顺打开门,里面和郦君玉住的客房差不多,无非是两张床,桌子、柜子还有两把椅子。

  郦君玉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口问长顺:“平时匣子放在哪儿,就是放在柜子里吗?”

  长顺摇头:“我顺手放上去的,平时不搁这儿。”

  “你把匣子放在柜子的什么地方?”

  “最上面那槅子。”长顺答道。

  “靠里还是靠外?”

  “靠里。”

  “头绳是在哪儿捡到的?”

  “就这儿”长顺伸手一指:“就在柜子前面。”

  郦君玉点点头:“长顺你细心看看,房里的东西可有被人挪动过?”

  “没有。”

  “你看仔细了。桌椅有没有挪过位置,房里是否有被人翻找的痕迹?”

  长顺摇摇头:“我出去的时候房里就是这样。”

  “珠子不是路姑娘拿的。”郦君玉断然道。说着进了房里,走到柜子前,伸手:“我的身量刚好能够着上面的槅子,且够不着里面,以路姑娘的个子要拿匣子,除非踩个垫脚的。况且珠子是临时放在柜子里的,旁人并不知道,进来之后少不得还得翻找一番。刚才长顺小哥也说了,东西看不出来被人动过,这么短的时间,找东西,搬椅子,还能物归原处让人看不出来,这人可谓心细如发,心思缜密,又怎么会把头绳掉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再有,路姑娘的头绳怎么偏偏就这时候断了?长顺小哥不妨看看,那头绳的断口是磨断的还是拽断的。”

  “这——”长顺说不出话来。

  那边路纶冷笑一声:“只怕是你监守自盗,嫁祸于人。”

  “你胡说!”长顺跳起来。

  康信仁正色道:“长顺在我跟前四五年,他的品性我知道,断不至于如此。”

  郦君玉也道:“不会是长顺。偷珍珠的另有其人。”

  好端端的被人一盆脏水泼到头上,事关女儿的名誉,路纶也是气糊涂了,才说了那么一句,康信仁、郦君玉到底有恩于自己,被他俩一说,脸上就有些讪讪的,一急之下越发咳个不住。

  “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才被栽赃的?”一直没作声的客栈伙计许是见场面尴尬,出来打圆场。郦君玉不知他的姓名,只是听人都叫他“杆子”,想来是因他身材细高而得的诨名。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路飘云迟疑道:“就是昨天因为房钱的事儿,和人拌了几句嘴,除了这个再没了。”

  “胡说!”路纶喘吁吁地道:“小女年幼,说话不知所谓,各位莫怪。昨天的事本是我们理亏,之后又有康员外仗义疏财,我路纶愧而受之,事情已了结了。我们父女两内外交困,安弱守雌,遇见事儿躲且来不及,哪里还会得罪人去。”

  说到这儿,不管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了猜测。康信仁看路纶脸色苍白,喘个不住,抱歉道:“今天的事儿是长顺太过鲁莽了。长顺还不过来给路先生陪不是。”

  路纶边咳边摇手:“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

  虽然路纶拦着,康信仁到底压着长顺给他们父女磕头赔罪。

  路纶见姑娘洗脱罪名,再三谢过郦君玉就带着女儿回去了。这边掌柜的正给郦君玉打躬作揖:“郦公子,不是长顺,不是路姑娘,这贼……康员外的珠子还没找着呢,您行行好,再仔细看看,要是再出一件这样的事儿,我这店也别开了。”

  郦君玉想想,伸出手指四周划了一圈:“康老伯,长顺小哥,房里可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一样的。”

  又是这句话,长顺心说,仍各处看了看:“没有不一样的。”郦君玉又看康信仁,康信仁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郦君玉心里叹口气,两手一摊:“我也没有办法了,我看还是报官吧。”

  官差上门,这事儿就捂不住了,客栈生意势必大受影响。掌柜忙哈着腰向康信仁道:“康员外您且听我说一句,官府办事还不知道,不催着,一天能办的也必要拖成十天,想让他快些,不定得使多少银子呢,就怕银子使了,也不用心办事,到时候今天查明天问的,您的行程怕还给耽误了呢。再有,官差一来,那贼说不定心里一害怕,把珠子偷偷运出去——来的都是客,官差也不能封了店不让人出入吧。依我说,咱们私下里悄悄的查,您看怎么样。”见康信仁犹豫着不说话,掌柜狠狠心又道:“不知道您那珠子作价多少?”这是要私了的意思了。

  “珠子倒不值几个钱,可这事儿总得弄个清楚才好,不然今天出一件明天出一件,你也受不了。”

  见康信仁不提报官的事,掌柜千恩万谢地走了。郦君玉也一道辞了出来。

  “刚才怎么了,听见外面有人叫嚷。”见郦君玉进来,荣发先问。“我想着房里没人,也不敢走过去看。”

  “没过去就对了。”郦君玉探手在他额上试试温度,一边把刚才的事告诉他。

  荣发听了直道:“亏得遇见你,不然路姑娘怕是要被送到官府里去了,就算最后水落石出,估计也要受不少罪,名声也毁了。”

  她这还是跟着她爹呢,郦君玉心道。之前在家还是把路上想得简单了,自己主仆二人哪怕换上男装,也不过是两个小小少年,今早先是遇见刘家恶仆,之后路飘云遭人陷害,想想一路平平安安走到这儿,真是侥幸了。再看前路漫漫,也不知是否还能和之前一样有惊无险。

  好在荣发风寒渐愈,让郦君玉大大松了一口气。精神一好,荣发再也闲不住:“公子你只安心看书,一应活计还是我来做就好。”

  饭后,郦君玉才拿篇时文坐下研读,就听见有人敲门。荣发开门一看见是康信仁,康信仁笑道:“呀,老朽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小公子用功了。”

  郦君玉早起了身,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笑道:“老伯,这是那里话。旅寓无聊,正盼能和见多识广,通明世路的老人家谈讲一番呢。”

  两人寒暄几句,郦君玉见他神色如常,试探道:“老伯此来可是珠子的事有眉目了?”

  “那倒不是,”康信仁相当看得开,一摆手:“横竖现在是丢了,找得回来更好,找不回来那就随他去吧。”

  郦君玉赞他豁达,话头一转,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不知今早贵管家几时起的身?”

  “长顺啊~大约卯时吧。倒是老朽自己,年纪大了,觉少,天刚蒙蒙亮就再睡不着了。”虽然莫名其妙,康信仁知道郦君玉这样问一定有缘故。

  “哦——不知老伯今早可看见窗纸上的破洞?”

  人刚睡醒一般都会先看看窗外天色,那会儿外面亮屋内暗,窗纸要是破了必然会看到。如果清早窗纸还是完好的,那一定是在康信仁带着长顺回来之后被人捅破的,而捅破窗纸偷窥室内的人就是偷珍珠的人。

  康信仁心里仔细回想,早上窗纸的确是好好的,不过被郦君玉这么一提,似乎刚才是看见一条破缝,只不过这条缝隙稍高一点,自己没有留意。稍高!康信仁心里一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多谢小相公。”康信仁拱手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最近天气阴雨绵绵,老伯还是早点让掌柜把窗纸补好,免受风寒。”

  这都六月里了,那么一条窗缝,能进多少风。康信仁心说读书人说话真了不得,横着解也说得通,竖着解也说得通。不过看掌柜的意思是要私了,他一个半大少年,身边就带个书童,如果贸然说出贼人,被记恨上就麻烦了,亏得他处处谨慎。想到这,康信仁道:“老朽这会过来,其实是因刚才话没说完。”说到这里却不接着说下去,只看着郦君玉。

  “老伯请讲。”

  见他脸色和缓微有笑意,康信仁心想有门,遂捻须道:“老朽祖籍胡广荆州,现住在武昌府,积祖贩卖珠宝,老家也有良田千余亩,不敢说富甲一方,家中倒还颇有余资,所不足者,膝下唯有一三岁庶子。我与你虽说是萍水相逢,但见你是个谨慎谦和之人,有心认做义子,携你一同回武昌,如此,你只需在家安心读书以备来日秋闱,到时金榜题名,我康家门楣也有光辉,不知你意下如何?”

  之前郦君玉就猜到康信仁要说这个,心里早有盘算:“义父不嫌旅途拖累把我认作螟蛉,我哪里还有不愿意的。”说罢大礼参拜。

  按理说郦君玉是在孟士元书房长大的,也曾跟着父母京城、昆明之间来往,不至于像寻常深闺弱女一般轻信于人,怎么康信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几句话就认作义父义子了呢?也也有个缘故。康信仁往来于滇、鄂之间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也去孟家做过几次生意,郦君玉在家时曾无意中听家下媳妇闲谈,说起过康信仁诚笃厚道,家境殷实,甚至于康家家务事也拿来说嘴。这次孟丽君备嫁,珠宝首饰不少都是从他手里买的,其中一串红玛瑙十八子手串尤其益润可爱,孟夫人特地拿出来给她看过,偏偏这两天康家伙计聊天,说起过这串手串,两相对照,就知道康信仁所言非虚。

  康信仁欢喜非常,先把家里情形给郦君玉分说一遍,郦君玉也把编好的身世告诉他。康信仁又问了捐监的事,立时打发人带上银两直去武昌,连郦君玉户籍的事一并办了。末了康信仁将伙计们叫来,给郦君玉行礼。

  时下认义子义女也分两种情况,有改换姓名记上家谱的,也有向郦君玉这样,只是该变口头称呼的。现在问题来了,康信仁认郦君玉做义子,人家郦君玉还是姓郦,不能跟着康家序齿,要是叫郦相公、郦公子就又见外了,康信仁想了想:“就唤做郦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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