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40, 染香回到绣坊的时候,里面已经炸了锅。
大家都聚在院子里,轮番看着一把绣伞,伞面上绘制着梅兰竹菊四君子,还配了四首题诗,伞骨打磨得异常光滑,泛着油亮的光泽。
最能把人美哭的是那个伞把,竟然是一整块白玉做成的!
“好看吗?稀罕吗?”冯妈看绣女们用眼神死命强*奸那把伞,威中带笑问道。
“冯妈,这是给谁的呀?”几个心急的赶快问。
“上次‘腰上黄’的绣样,想必姑娘们已经知道了,是永宁公主要用的。”
冯妈看了看心儿,心儿忙把头低了又低,白嫩的脖子出来三道褶,不费一刀之力就易容成沙皮狗的双下巴。
“主子选了我们绣坊的,这伞就是赏给那绣娘的。”冯妈得意的像瓦上摇头晃脑的碎嘴家雀。
只是说这话的冯妈不知道,这伞实际上是永宁公主故意“散”出来的。
这把阳伞,当初母后赏给永宁公主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就觉得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她这种每个月都有三十多天不想读书的人,弄这么一把伞给她,这……这分明就是暗杀!
那日绣样送进宫去,梳着偏筱髻的永宁正在亭子里吃着脆梨,齐眉的几缕发丝在额前被风吹得轻摆,两个宫女跟在身边,一个撑着伞,另一个端着果子。
不多时,她抬头看了一眼,“拿开!有亭子挡着呢!”
宫女应声退了几步。
吃了两口,她回头看看,心头又是一阵憋闷,“滚开,离本公主远点!”
小径上路过几个别的宫里的丫头,匆匆朝这边看了几眼,遂将脑袋深深埋下,加快步子逃走的同时,在心里实实在在同情了执伞宫女一把。
打伞宫女吓得连连后退,退到亭子外的树下等着,公主永远是对的,如果错了,也要参照上一条。
于是她按规矩直愣愣伸着胳膊死撑到底。
霜练姑姑到的时候,永宁还在琢磨,怎么能找个理由把那破伞给扔了,见姑姑拿过来的一堆绣样,眼珠转了个圈,就来了主意。
“这个!”她挑出一个样子来,“我瞧着很是舒心,比宫里绣的那些祥花瑞兽可强多了!”
姑姑答应着,把剩下的绣样交给小丫头们,“拿去剪了,别让外头的东西到了旁人手里!”
霜练姑姑正准备打发送绣样的婆子回去,永宁一声娇喝:“等等!”
那婆子吓得一哆嗦,谁知道这恣意乖谬的小公主又哪里不爽快了呢?
永宁板着一张小脸,用力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这绣样本公主甚是喜爱,为表我皇家慷慨之意,本公主就把最喜爱的伞赐与那绣娘吧!”
伞曰:我是把小公主嫌弃的破伞,我为宫中的皇恩浩荡代言。
执伞丫头直呼老天开眼垂怜于她,憋着笑把伞给了那个婆子,婆子千恩万谢头如捣蒜出了宫,真想私藏了这把代言伞。
转念一想,不能让自己的骨灰过早地做了拌饭,还是消停儿地送到绣坊吧。
染香看心儿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狠狠瞪了她一眼。
心儿则看着这帮丫头们的手在伞上摸来摸去,每摸一下都让她心疼得肝儿颤。
“好了!”冯妈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凝春把伞交到了冯妈手中。
心儿此时急得舌头都长了燎泡,见冯妈把伞扬起来,张了嘴要念出名字时,自己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向前跨了出去。
“苏欢引!”
心儿一惊收住了脚步,可是整个身子已经出去了半步,两手还做着接伞的动作。
刹也刹不住,她踉跄几步出去,掐指一算,她这辈子,五行多了苏欢引。
苏欢引也惊了一下,她心下和大家伙儿一样,都以为是心儿得了去。
“哇,欢引姐,伞是给你的,太好了!”麦苗最先反应过来,拍手叫起了好。
霎时,欢呼声四起。
管谁得呢,只要不是心儿就好!大家都是这种心思,一边欢叫着给苏欢引道喜,一面撇着嘴挖苦着心儿。
看来正义迟早会到,只是看在路上耽搁的时间长短罢了。
心儿的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冰凉,怎么会是她,她究竟使了什么妖法,会让小公主竟然选了她的!
以我心儿的绣技和样貌,只要让我抓住这次机会,就可以求了公主让我进宫做绣娘,只要进了宫,就有机会接近皇上,哪怕不是皇上,随便是哪一个皇子也好啊!
这个妖孽,这么好的机会竟让她白白得了去!
这才是高手高手之高高手啊!
心儿双眼血红却没有泪,她的眼前,只有苏欢引丑兮兮的面庞,她的耳边,只有苏欢引贱次次笑声!
恬儿一面为姐姐的狼狈感到难堪,一面又瞧着姐姐着了魔的样子感到心疼,为了避免她惹祸,赶紧把她拽进了房中。
不多时,房中传来心儿呜呜的哭声!
可是,各位看客以为她会审时度势悬崖勒马?
才不会,她只会在害人这件事上总结经验不断进步!
几日后刚吃过午饭,绣坊便迎来了一位贵客。
主绣室内绣女们一字排开,连苏欢引也过来与她们站在了一起。
林诗伽和冯妈分别坐在梅花桌的两端,身后跟着寒蝉。
今早寒蝉来说,君临风又去了别处打听那七喇八怪的事,免不了耽误几日,林诗伽立时按耐不住,梳妆打扮就赶了过来。
“都坐下吧!”林诗伽左手拿着青瓷茶杯喝了一口,右手捏着帕子按了按嘴角,温和地吩咐道。
绣女们应声坐到了各自的绣桌之前,苏欢引则与麦苗坐到了一起。
这就是少夫人啊,真是太美了!苏欢引在心里暗自赞叹。
寒蝉附在林诗伽耳边说那个胸脯高高的该就是心儿。
林诗伽问:“你怎知道?”
“奴婢用屁股想都知道。”
林诗伽看了一圈,冲心儿招了招手,心儿忐忑着站起身。
“你是心儿吧?”
白嫩的皮肤,红润的嘴唇,眉目顾盼生辉,步态风吹弱柳,举手投足之间,真真透着一股子狐媚之气!
“少夫人,奴婢就是心儿!”心儿收起了往日的清高之色,乖乖应着。
心儿一出口,林诗伽万分不悦,这声音竟然比长相还狐媚了人去!
林诗伽招呼寒蝉在她耳边说,“我还真喜欢你那个聪明的小屁股。”
寒蝉被骂,却是痛并快乐着。
林诗伽忍了不开心嫣然一笑道:“心儿,听闻你是品级最高的一位,委屈在我这小小绣坊做活,也真是难为你了!”
“少夫人言重了!这是心儿的本分!”双眼一忽闪,心儿心里一热。
林诗伽看了寒蝉一眼,寒蝉拿出了五百文放到心儿手中,“节下了,少夫人赏的,回家团圆时买点月饼吧!”
此后,绣女们轮番被叫到前面,林诗伽都给了五百文的赏。
最后上去的是苏欢引。
林诗伽将她好好打量了一番。
素颜清面,削肩薄身,面黄肌瘦,发如枯草。
“你,十六了?”这丫头,看起来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有男人对她提起来兴趣呢?
如此看来,君临风与她之间,绝不会有什么瓜葛,只是,将她托付与他之人,和君临风又是什么关系?
“回少夫人,欢引是有十六了。”
林诗伽笑了,“太瘦弱了些,是绣坊吃的不合胃口吗?看起来倒像个未成人的孩子呢!”
“不是,不是!绣坊吃的很好,不知比在家里时好出多少倍,只是欢引一直瘦弱,一时也补不过来!”
苏欢引忙着辩解道,又禁不住多瞧了少夫人几眼,锦瑟朱砂,美人如画。
“你,瞧什么?”林诗伽见她偷偷地看了好几眼,忍不住放下手中无暇的青瓷杯,起身问道。
苏欢引看她的裙带结成同心细结,随步子飘动,仿若一钩罗袜行花阴,美得倾城。
“欢引在看,少夫人实在是美!”说着,不由得红了脸!
她是发自真心,可这话放在心里尚可,打嘴里说出来,免不了有些阿谀奉承的味道来。
林诗伽一愣,仔细看看苏欢引,完全不像是献媚讨好的模样。
她满脸真诚与羞怯,和心儿的趋奉市侩绝对不同。
心儿此时在绣桌底下捏紧了拳头,悄声骂了一句:“惯会邀功凑趣儿的妖精!”
声音不大,近前的几个却听得清楚,不由得都转头来看她,吓得恬儿赶快在桌子下踢了心儿一脚,示意她千万要闭嘴不言。
林诗伽虽然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但是心下明白心儿肯定在骂苏欢引。
她忽然对着苏欢引软笑道:“听冯妈说,永宁公主的围腹点了名要你来绣,你这也是给咱们绣坊争光添彩了!”
寒蝉送上了一两银子过来,她放到苏欢引的手里,“小小年纪,有这等本事,实属不易!”
说着,取下了头上的七宝华盛,顺手插在了苏欢引的鬓边!
“这……少夫人,奴婢不敢……”苏欢引吓着了,这只七宝华胜,以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七种珠宝铸成,小小一支,至少价值百两!
“赏你的,你就痛快收着,别再扳缠不休!”寒蝉明白主子是什么心思,马上劝阻了苏欢引的推脱。
冯妈始终没有说话,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林诗伽演这一出一出。
君临风出行,她就来了,这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冯妈最清楚。
绣坊里一水儿的人尖子,临风又时常待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不挂心。
借口犒赏大家,来一探究竟,既了了自己的心事,又讨了君临风的欢心,这是一举两得!
自己厌恶心儿,又知道心儿厌恶苏欢引,就故意赏赐了苏欢引,这是以夷制夷!
果然是君家的少夫人,果然是冰雪聪明,果然不是白给的。
挖坑技术哪家强,君府少夫人美名扬。
赏赐过后,冯妈送林诗伽出门,到了门口,她假装不经意地一问:“苏欢引没有品级,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