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杯奶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他又听见邵一说，“就算不满意，要么屈服闭嘴该怎样就怎样，要么自己把自己拉出去。”
黎洋笑了一声：“那不然还能去死么。”
他喝了一口奶茶，评价道：“这鸡汤真俗。”
邵一笑了笑：“既然是鸡汤了，还能不俗么。”
黎洋还是回了家，因为他想起来毛蛋和毛糕的晚饭还没喂。但没想到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大姑一家以及挂着笑的黎志明，和一边站着不说话的陈琬。
他转身要走，没想到他大姑眼尖地看见了他。
“哟，那不是小洋吗？怎么不过来？”
真难为您了，黑灯瞎火的还能看见是我呢。
黎洋走过去，想说他先回家了。但他大姑开口一通话把他说得眼皮直跳。
“小洋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呀？平时总这样？就算是男孩子也不能总晚归吧。平常我都不让小峰晚上出门……”
黎洋不耐烦：“九点还没到，有多晚？”
他大姑哎哟了一声，“这孩子……”
转而她又说起：“小洋成绩好，你有时间也带带你表弟，给他补补课。”
黎洋还都没说话呢，他表弟突然开口了：“我才不要他给我补课！”
黎洋瞥他一眼：“巧了，我也不想给你补。”
大姑脸色当即就不好了。
黎志明沉着脸：“黎洋！”
他一副命令的语气说道：“你暑假又没事，给小峰补补课怎么了？”
“就是，不然天天这么晚……”
黎洋冷笑一声：“你们爱装模作样跟我没关系，别扯上我。”
他不爽好半天了，他大姑还在这煽风点火，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他已经压着火了。
黎志明突然一巴掌扇了过来。
黎洋没躲开，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这是黎志明第一次在外面打他，大概是被他那句“装模作样”刺激到了，居然连面子都顾不上了。
黎洋扯了扯嘴角，还真他妈疼。
但他看着黎志明憋气的脸，觉得气顺了那么些。
陈琬突然推了黎志明一把：“你打他干什么？”
他大姑呵呵笑着打圆场：“算了算了，孩子嘛……”
黎洋待不下去了。
他觉得再继续和这些人呼吸一片空气能憋死他。
他大姑过来拉住他：“你爸就是急了，但也是你说话不对……”
黎洋没什么表情：“松开。”
他大姑一怔，像是被他语气中的冷意吓住了，不自觉松了手。
反应过来她还想说什么，但黎洋已经走远了。
黎洋本来想找个网吧包夜，但他突然想起邵老板的鸡汤。
还有点想喝奶茶。
算了，去看看帅哥，洗洗眼睛。
邵一看到推门进来的黎洋，还有点惊讶他怎么又折回来了，就看见了黎洋一边脸上的红印。
黎洋走过去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拍在吧台上。
“奶茶，不要太甜的。”
邵一也没问这个情绪明显不对的小朋友出什么事了，给他调了一本奶茶后把五十推回去。
“请你喝的。”
黎洋低着头喝奶茶，突然有点想讲讲他的家庭。他甚少对人提及他家里的情况，就连苏昂也是因为以前是邻居才知道一些。
他从来未曾对外人说过的话，今天晚上突然有点想要发泄。可能是因为奶茶店内暖洋洋的灯光让他放松了些，可能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想找个出口，可能是因为邵一让他有想要倾述的欲望。
他知道，也近乎笃定邵一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听完他的话之后同情他或者安慰他。
他不过是需要发泄，不想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笃定，或许是……他在邵一身上看到了一点点和他一样的情绪。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就在他这样说的时候，黎洋觉得邵一不止是在对他说话，也像是在说他自己。
“我有一对，特别……”黎洋沉默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开口，“奇葩的父母。”
邵一闻言，抬头看他。
黎洋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就像是没有意义的絮叨，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他口中讲的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就是他自己的。
面无表情地讲述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但邵一看着他垂着的眼睫，在猜这小孩儿心里是不是要哭了。
“我有时候特别想叫他们干脆离婚好了。”
“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的，吵得再凶都不会。”
黎洋突然笑了，“因为我爸妈不允许外人眼中的他们身上有污点，尤其是我爸。”
“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中考那些天，他们都在家，相处的特别和谐。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要考试了……嗤。”
是他想法太天真了，以为表面的风平浪静，内里就没有一点风暴在酝酿。
“就在中考前一天晚上，他们因为一点点小事吵起来。”
“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天都是憋着在呢。”
“他们还动了手。”
隔壁大叔拉开黎志明的时候，黎洋就站在那里，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太荒唐了。
“真的。没人知道中考前一天我爸把我妈打进了医院。没人知道那几天我爸请假是因为要养脸上的伤。”
——他们跟疯子一样。
黎洋看向邵一，“当然现在你知道了。”
邵一看着黎洋，没说话，只是转身拿了耳机，调了一首歌，挂在了黎洋耳朵上。
黎洋没躲。
流进耳里的是一首很温柔的歌。词音缱绻，留音婉转。用最最轻缓的调子低吟浅唱，仿佛在诉说一段不为人知的，篆刻在老墙上，深埋进时光里的故事。
夜夜星光疗愈
每个在路上的人
拥抱一些伤痕
再稀释一些恨
……
我会在每个有意义的时辰
远隔山海与你共存
再过些日子北方将回春
星群会更辽阔我们会更诚恳
我会在每个有意义的时辰
穿越人海与你共存
……
其实他想错了，邵一也是会安慰人的，但方式太温柔了。
他突然间鼻头发酸。
然后自己一愣。
……完了，今天真是矫情病发作。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抹了把眼睛，然后抬眼看邵一。
邵一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看他。但他知道，邵一肯定知道他哭了。
黎洋破罐子破摔的想，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他都把人家当树洞了。说了那么多话，也不差这几滴金豆子了。
等他眼睛不那么红了以后，邵一也慢悠悠地收拾好了吧台。
“还饿么？”
黎洋想了想，“我想吃烧烤。”
邵一挑眉，“那个不健康。”
“……”黎洋没好意思怼他怎么跟个老年人一样。
“那麻辣烫？”
邵一拍拍他的头，“这些东西少吃点。”
黎洋不满：“这种时候不应该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邵一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吃个东西吧。”
他补充：“味道很好。”
黎洋半信半疑，他想了想王奶奶喜欢吃的那些东西，油然而生一股拒绝之意。
邵一失笑：“想什么呢？”
“味道保证你会喜欢，走吧年轻人？”
二十分钟后。
黎洋站在“杨记粥坊”前面，觉得邵一其实也不那么靠谱。
喝粥？
这到底是什么老年养生习惯。
里面走出来一群二十岁左右的人，嘻嘻哈哈的经过考虑到底要不要进去吃粥的黎洋身边。
邵一看着不动弹地黎洋，“要不您继续考虑，我先进去了？”
“不。”黎洋先一步拉开了门。
站在外面？那像什么话，看起来太蠢了。他突然想到刚刚邵一说的话……
怎么跟哄小孩儿一样？
邵一进去后熟门熟路的找到柜台，跟坐在后面算账的老板和老板娘打招呼。
“杨哥，杨嫂。”
和邵一留着同款板寸但气质大相径庭的中年人抬头，“哟，小邵！”他看邵一旁边站的黎洋，还挺诧异：“哟，不是小李呀？”
杨哥转头向妻子道：“小邵来了，去准备个小包间。”
“哎。”杨嫂冲邵一和黎洋笑了笑，“来，正好今儿进了新菜品，给你弄几道尝尝。”
“难得见你带朋友来，你们多吃点儿，啊。”
杨嫂有点胖，一笑起来眼睛都找不见了，和精瘦的杨哥是两个极端。夫妻俩为人都挺和乐。
杨嫂给他们铺好桌布以后就出去了。
“杨哥是我之前一起打工认识的朋友，后来知道他也在这边，就经常过来。”邵一把菜单推给他，跟他解释，“他们家的菜都很好吃，而且不贵。”
黎洋翻着菜单，没抬头，他有点想知道邵一以前的事了，就像他刚刚说的那个“打工”。但他压住了好奇，就这么贸贸然问别人的过去不太好。
所以他只问：“你以前还打过工？”
“嗯，”邵一目光有些远，“那时候，挺辛苦的。”
“见识过了世间百态，就觉得也不过如此。像你这样好好读书，挺好的。”邵一笑了笑，“所以真的不必羡慕我。”
“……嗯。”
黎洋心不在焉地点了几个菜，邵一就替他点了一碗海鲜粥。
“不过敏吧？”
“除了草莓味的，其他我都不挑。”
邵一想到黎洋挑糖时准确无误地拿到橘子味的样子，勾唇笑了。
黎洋很少喝粥，因为他觉得粥太烫，而他不想坐在那里慢腾腾地喝完一碗粥。感觉太浪费时间。
但他现在舀一勺散发着热气的海鲜粥，吹凉后递进嘴里，粥煮得稠，虾仁扇贝等等海鲜的味道也特别好，不咸不淡正适宜。
忽然就觉得吃粥也没什么不好。
慢一点，也挺好的。
“邵一，”他叫了一声，“谢谢啊。”
他觉得说这句谢谢的时候再叫邵老板显得不那么正式，又觉得直接叫邵一的名字也不太好。他想了想，决定换一个比较符合邵一气质的称呼。
“谢谢，一哥。”
邵一抬手想拍他的头，黎洋偏头躲开：“男人的头不能瞎摸。”
吃完粥以后，邵一也该回去了吧。他又没有地方可去了。
“邵一……你家里，”黎洋问得挺犹豫，“有人吗？”
“就我一个。”邵一挑眉看着他。
“……哦。”黎洋喝完了粥，才开口叫他：“一哥，”
“你……方便收留我一晚上吗？”
“没有多余的房间我睡沙发也行。”
“打地铺也行。”
“我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