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纵马
宋子期回到书房,拿起画笔,寥寥几笔便完成,画上仅有一只银色的面具。
“夏声。”
“在。”
“把这个面具做出来,越快越好!”
“是!”夏声接过面具草图,迅速消失在书房之中。
宋子期将书桌上摆着的一卷画轴展开,挂在架子上。画上是一位女子,她穿着淡蓝色的衣裳,肤如凝脂,素指纤长,戴银色面具,执玉白长笛,嘴角是灵动的笑意,典雅高贵,有风华绝代之感。这位女子正是卓冰照提起的宋子期偶然一遇的知音。
“是你吗?”
晚上,易蝉溪坐在朴素无华的梳妆镜面前,撩开些许额发,露出额上那条丑陋的疤痕,她的手指顺着疤痕划过,自语道:“如果没有这道疤,那很多事情都会便好吧。”
没有这道疤,她便不会遭受别人似有若无的嘲讽和议论,她的父亲便不会在研读医书为她制作祛疤药膏直至深夜,她的母亲便不会心疼叹息。
在宋子期面前,她也不会有一点点自惭形秽。
何氏端着一碗银耳桂圆汤走进来,恰好听见易蝉溪所说的话,便将银耳汤放下,走到易蝉溪身边。
“娘。”
何氏拿起梳子,小心地将易蝉溪的额发梳好,细长的疤痕再次被遮掩在青丝之下,她安慰道:“这样的话,这条疤不就没了吗?”
“嗯。娘,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一条疤。”易蝉溪对何氏道,“爹爹说过,人与人的交往,不在皮相,而在真心。”
何氏摸着易蝉溪的头发,道:“我的蝉溪,要先看皮相,才会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心啊。你放心,你爹爹一定会为你祛除疤痕。”
易蝉溪摇摇头:“白天看诊,晚上研读医书制药,爹爹太辛苦了!”
何氏将易蝉溪拥入怀中,温柔地说道:“为了我们的蝉溪,这些都值得。蝉溪,是娘的宝贝。”
易蝉溪不知道何氏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她有些奇怪,但还是乖巧靠在何氏怀中,点点头。
她眷念这样温暖的感觉。
“娘今天看见碧苔了,这个可怜的姑娘!这个世道,卑微小民被贵族随意玩弄。但是你别担心,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就比什么都强!”
“我会的。”
何氏看完易蝉溪回到屋中,易大夫正在看着医书:“银耳桂圆汤给蝉溪送去了?唉,我就说,这大晚上的,都要睡觉了,还喝什么汤啊!”
何氏给了易大夫一个白眼,道:“你懂什么!老天好不容易把女儿还给我,我可一定要照顾好她!”
易大夫放下医书,道:“可不是老天又把女儿还给我们了吗?”
他看向何氏,眼底是说不尽的悲悯。
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件事情——霜城新城主继位。医馆人来人往,易蝉溪没少听说这位新城主的光辉事迹。李乔松亦乐得为易蝉溪讲故事。
十几年前,那时的霜城城主名叫沈涯,膝下有二子,长子沈久祺,生母是出自曲潞州的萧氏一族的萧璇,为沈涯正妻;次子沈久映,妾室所生,家中庶子。沈久祺迎娶了大族顾家的女儿顾冬荣,沈久映娶了霜城当地柳家的女儿。
十二年前被灭的庆城顾家。沈久映嫉妒兄长,欲登城主之位。趁此机会毒杀了已经病重的老城主,嫁祸给沈久祺。于是沈久祺就被处斩,他的妻子顾冬荣,他的儿子沈朔宁和沈沉宁都被驱逐出沈氏一族。后来顾冬荣病重,半年之后就过世了。而沈少爷和沈小姐皆遭到了匪寇的杀害。没想到,月神护佑,沈小姐大难不死。
沈小姐长大之后就回到霜城,找到了叔父谋杀沈涯老城主的证据,上报秋官府,国君就下令大司寇钟景明前往霜城调查。
在景明公子的帮助下,沈久映的恶性得以昭彰。沈小姐回归家族,并继承了城主之位。
“钟景明......”易蝉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甚至是亲切,停下配药,道,“他和厉害吗?”
“当然。钟家人是得了月神眷顾的。扶桑州便是祭司由祭司直接管理。”
说起钟景明和祭司,李乔松的眼中多了几分崇拜。
“可是现在没有祭司。”
“总会有的。”李乔松说道,“等到新祭司继任,北部的旱灾就会结束了。”
易蝉溪不相信:“你见过祭司吗,祭司是怎样的?”
“祭司善良仁慈,拥有月神赋予的灵力。他们的右手腕会有一个紫色的月牙的印记,作为身份的标记。可惜,祭司皆活不过二十四岁。”
“右手的紫月...”易蝉溪轻轻说道,她的目光微微扫过自己的左手。
霜城城主府,沈沉宁和韩晋凌坐在正厅,婢女为二人沏好上好的茶。韩晋凌一泯,悠悠说道:“我要走了。”
“着急成婚吗?”沈沉宁眼中带笑,“你和端娴公主一个是豪门贵胄,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柳亸花娇,可谓天作之合!是吧,晋凌?”
“我根本不想见这个端娴公主。”韩晋凌想到这事就烦恼,不禁打开扇子扇着风,“沉宁,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沈沉宁收起笑容,道:“晋凌,你根本不了解她。”
“是,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甚至没有见过她的脸,她告诉我的名字也许只是化名,我更不清楚她家住何方,家境如何。”韩晋凌无奈说道,“可我总是想起她。”
“唉。”沈沉宁叹道,“她只是我师叔收的一个弟子,你的家族不会容许你们在一起。”
韩晋凌的目光飘至远方洁白的云朵,他仿佛见到,那个月光般的女子。
“你说,她去了哪里?”
“她没有告诉我。你既不死心,那我便告诉你,她从星都而来。”
星都是月国的国都,韩晋凌本就奉家族之命,将往星都:“好!总比一无所知好。若是此去星都遇不上她,那我,就真的死心。”
月国北部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再难以生存。今年春末,许多百姓往南而行。最近,众多灾民来到扶桑州。然,扶桑州的州宰陆遇令雁城以及扶桑州各城的官员严格控制灾民入城。在雁城,灾民不能入城。
宋子期富甲一方,年少有仁名。他在城外设棚施粥,并令宋家名下医馆派大夫为灾民诊治,以免爆发疾病。
今日易天出诊,何氏准备了些许吃食,因受了暑气不能亲自前往,易蝉溪便拿着食盒往城外去。
雁城的街道上,一匹骏马奔驰而过,马上的男子春风得意,笑声阵阵,其人乃是尹家公子尹继文。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躲开,侧目而视。尹家是月国七大贵族之一,庆城为其封地。尹氏女长亭为当今国君宋霄之妃,生有国君独子宋瑀。尹家可谓荣宠无限,权势滔天。
尹继文至雁城玩耍,雁城百姓畏其权势,有怒而不敢言。
前方路口,易蝉溪提着一个大食盒,浑然不知黑色的马朝她急速跑来。尹继文挥舞马鞭,享受速度带来的激情和欢悦,对突然出现的人,他不甚在意。
那么近,那匹马离易蝉溪越来越近,周围的人们惊讶地看过来,有些妇女甚至是捂住了双眼,仿佛下一刻,便有鲜血溅了一地。
易蝉溪听见了马蹄声,听见了周围人的大声提醒。她偏头一看,没有如一般女子呆滞在原地,下意识灵敏一躲,黑色的马匹从她身旁掠过。
“吁......”马被突然出现的行人惊吓,尹继文不得费力驾驭它。
“喂!你怎么回事!眼瞎了吗,没看见本公子在此骑马!”尹继文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骂道。
易蝉溪惊讶于自己的灵敏反映,又气愤自己差点命丧马蹄。这肇事之人竟还在此责怪她,真是岂有此理!
她转过身,怒道:“第一,我没看见。第二,街道人来人往,本就不是纵马寻欢之地。第三,方才你的马差点使我葬身于此,你未向我道歉,反是在训诫我?”
“哈哈哈!想我尹继文在庆城,纵马寻欢,有何人拦我?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的性命又算什么?本公子难道要向你这贱民道歉?笑话。识相的话,趁早给我滚!”
“呵。”易蝉溪平素性情温和,这种时候再温和不起来,“原来你就是尹继文?庆城来的浪荡公子?一个仗着家族势力自以为是、怙恶不悛的败类。”
“放肆!竟敢如此侮辱本公子!”尹继文从马上翻跃而下,用力地将马鞭打下。
马鞭还未落在易蝉溪的身上,便停在半空。
宋子期。
“尹公子。”宋子期目光冷淡,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道,“月国早有律令,任何人不得在街道上纵马寻欢,尹公子这是要置月国的律令于不顾?”
尹继文恼火:“你是谁?”
“宋子期。”
“呵,城外施粥的商人宋子期?是要来一出英雄救美?那你可错过最好时机了,在我的马朝她飞奔而来的时候你就该来了。”
“现在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