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之后的三日，陆涵雪再未踏出房门一步。
她在想一件事。
一件对她而言重要万分的事情。
那日，自己遍体鳞伤走上山头。
苏澈就这么躺在小庙的废墟之中。
一道金光从青狐的体内缓缓脱出，飞入口中。
那一刻，她确实听到了。
洛一的声音。
听得真真切切。
他要自己吟诵一段口诀。
令那清源珠之中的魂魄遁飞而出。
如此说来，那清源珠应该还在自己的体内。
可为何她无论如何内窥肉躯都无法寻得一丝踪迹？
洛一的话总该是不会错的。
他要自己修炼那清源珠，必有深意。
这三日中，涵雪苦思冥想的便是那段法诀。
可那日，她真的倦了。
与洛一一句一句的念着，连何时昏睡了过去也不自知。
此时回忆起来，痛苦的浑身大汗淋漓。
只是心中越是焦急，脑中便越是空白一片。
末了，涵雪实在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痛苦，只得一个劲的用头撞着墙壁。
一直负责照顾涵雪的那四个丫鬟吓坏了，可却难以阻拦，只得将这件事告知了游少卿。
那日游少卿又是在大厅之中饮酒作乐，听闻此事先是大笑了三声。
随即转过头，对着身旁的阿福说道：“阿福啊，你说这涵雪姑娘会不会倾慕少爷我？”
站在一旁的阿福面露难色，怯生生的说道：“我觉得吧…少爷你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希望。那陆姑娘身负血海深仇，寻常人怕是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可那天少爷你也看见了。阿福觉得，陆姑娘心志坚定，情情爱爱的事情她应该不会考虑才对。”
“你懂个屁。”游少卿一击头锤便重重的砸在了阿福的脑门上，“这少女怀怀春就和怀孕一样，都是不知不觉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少爷我的救命之恩感动不了陆姑娘，那少爷就再送个恩情给她。”
阿福委屈的摸了摸脑门，道：“少爷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陆姑娘吗？”
游少卿嘴角微微一翘，道：“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陆姑娘必须要跟着少爷我，否则她便活不下去，她若是活不下去了，这九州也怕是要完了。”
阿福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主子，横竖都没将这两件事的关系联系起来。
怎么这陆姑娘不喜欢少爷，九州都要完了？
他想不明白，只能不说话，呆呆的站在一旁。
游少卿哈哈一笑，又道：“不明白就别想了，你要是什么都明白了，那你就成了少爷了。来，快去拿纸笔伺候着，少爷我要给那陆姑娘送去第二个恩情，看看她是不是还这么冷冰冰的对少爷我。”
阿福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不一会便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
那游少卿借着酒劲，走笔龙蛇。
罢了，将那张宣纸折的整整齐齐的递给阿福，道：“去，把这个交给陆姑娘。少爷我保管药到病除，这傻姑娘再也不会用脑袋砸墙了。”
“原来少爷还会治病？”阿福赞叹道，“可这东西少爷你要是亲手交给陆姑娘她岂不是会更感动？”
“你懂个屁。”游少卿大骂了一声，见阿福还没动静，一脚便踹在了他的屁股上，“滚，赶紧给老子送过去，要是那陆姑娘把自己砸成了傻子，少爷我要你陪葬。”
阿福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拿着纸便跑了出去。
待他跑到西院的时候，依稀还能听见西厢房里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咚咚咚”的声响。
阿福连忙上前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连忙将门推了开来。
房中，陆涵雪一脸苦相的坐在床上，泪眼汪汪的，好像这泪水随时都会决堤而出，可就是这么忍着愣是在眼眶里打着转。
阿福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少爷的交代他哪敢怠慢。
恭恭敬敬的将那张纸放在了陆涵雪的身旁，道：“少爷要我将这个交给小姐。”
陆涵雪心中积郁难平，本是没什么心情去看这些的。
但此时身居客宅，那游少卿对自己又是救命之恩，也不能如此便拂了主人家的面子。
于是陆涵雪将那纸拿了起来，翻开一看。
顿时，眼中的雾气少去了一半。
两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阿福，道：“这…游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阿福一见自己少爷说的果然不虚，脸上顿时骄傲了几分，道：“小人也不知道，这是少爷让小人送来的，小人招办便是了。”
陆涵雪闻言连忙道：“涵雪又欠游公子一个人情，还请阿福踢涵雪转达感激之情。”
阿福点了点头，道：“小人一定会如实禀告的。”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将房门又紧紧关了起来。
思忖着自己的少爷果然是神通广大。
在房中的涵雪细细将这纸读了三遍，脑海中零碎的记忆总算是彻底拼凑了起来。
这游少卿送来的东西正是那日洛一让自己跟着念的法诀。
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又隔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游公子竟然可以一字不落的照背下来。
这等天资，实在也是稀世罕见了。
陆涵雪已经顾不得在思虑那许多，连忙盘坐在卧榻之上。
双眼紧闭，开始默念法诀。
霎时间，一道金光便从她的眉心之中缓缓渗出。
这已不见了旬月有余的清源珠总算又再度出现。
原来那珠子竟一直藏在印堂穴中。
这印堂之穴乃是人体外奇穴之一，又称上丹田。
通常情形下，无论是运功或者修炼，灵力都不会经过印堂。
哪怕是内视之法，却也无法窥得这印堂之中的情形。
涵雪总算是大大的舒了口气。
此刻清源珠总算已经寻到，虽然洛一依旧还是下落不明。
但涵雪深信，只要相信洛一的安排，总有一天他们还会相见。
这么想来，她一直淤着的心总算是是畅通了不少。
一个人就这么坐在床榻上，修练着这个她自己也不懂究竟有什么作用的珠子。
这一练，又是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
游少卿依旧还是每日在大堂之中饮酒作乐。
这锦城花楼里的姑娘他几乎都已经请便了，每日醉生梦死的，好不快活。
那一日，也是酒过三巡。
那锦城名妓的衣衫正脱了一半，游少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床板便将阿福叫了过来。
“陆姑娘已经修炼几日了？”
阿福数着手指算了算，道：“七日了。”
游少卿低头略一思索，自言自语道：“七日，这七日房中情况如何？”
“小的不敢进去…不过每日都能看见房中有金光射出，这几日金光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怪，真是奇哉怪也。”游少卿大叹了一声，“那陆姑娘即是人却真能修炼那清源珠，就算精怪怕也是望尘莫及，这陆姑娘的身体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阿福愣愣的站在一旁，道：“小人不知。”
“你当然不知。”游少卿用力拍了拍床板，又将那名妓吓了一跳，“你要是都知道了，那少爷我岂不是废物一个了？来，赶紧给少爷准备长衫折扇，还有那花瓣。少爷我要去见一见陆姑娘。”
“是是是。”阿福连忙点头应道。末了，又问了一句。
“那这位姑娘，该如何…？”
游少卿眉头一皱，道：“钱都给了，不用白不用。来把她给少爷我打包好，送去那知府府上，就说是游某的一点心意。”
“是是是。”阿福连忙应道，一溜烟的便跑了出去。
第七日。
陆涵雪对于清源珠的把控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
洛一或许就在清源珠中。
因为那日她灵力枯竭，根本无法驱动清源珠的力量。
除非洛一将自己的魂魄都纳入其中，再将珠内的魂魄都驱赶而出，这等于是将魂魄与珠子融为了一体。
如此一来，除非自己彻底炼化清源珠，否则根本不可能触及仙器的核心将洛一释放出来。
可炼化仙器又岂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七日，陆涵雪确实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清源珠的力量。
但使用和炼化根本便是两个概念。
就像那小青狐白殇，她也能使用清源珠。
可若是她将清源珠炼化了，别说是六尾的天劫，就算九尾天劫来袭怕也是能够抗上一抗了。
陆涵雪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修炼。
门外忽然传来了游少卿的声音。
“游某特来拜访姑娘，还望陆姑娘见上一面。”
游少卿亲自前来，陆涵雪两次受恩于人，又寄人篱下。
这若是不见怕是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她应了一声，道：“陆公子请进。”
门开了。
又是那股熟悉的香气袭来，漫天的蔷薇花瓣飘散而下。
游少卿还是那款长衫折扇，飘然的走到涵雪的面前。
手执这扇，轻轻作揖，口中说道：“小生青州青城山庄少庄主不才游少卿，见过姑娘。”
又是这句一模一样的对白。
陆涵雪翻了个白眼，道：“游公子大驾光临，小女子荣幸之至。不知今日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游少卿摇了摇扇子，道：“也无甚可干，只是来问问陆姑娘，住的好么，吃的好么，修炼的好么？”
陆涵雪点了点头，道：“吃得好，住的也好。只是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怕是还需要些时日。”
“如此便好。”游少卿道，“修炼之事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办成的。特别是这清源之珠，乃是仙器，想要融汇贯通更不是积年累月便能够办到。不过，公子我倒是不在意再为姑娘操劳一次，让姑娘将这清源珠炼化。”
“这…！”
陆涵雪闻言大惊，连忙从床上站了起来。
对游少卿行了一礼。
这一礼陆涵雪行的极为诚恳。
不为其他，饶是这游少卿的做派喜好她确实无法认同，但人家确确实实的已经第三次施恩了。
这救命之恩，法诀之恩，若是再加上帮她将清源珠炼化…
陆涵雪低着头说道：“游公子大恩，涵雪不知要怎样报达。”
游少卿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是啊，陆姑娘该怎样报达呐？”
陆涵雪头垂着，轻声道：“涵雪孑然一身，父母双亡，又身背追剑令。这一世怕是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涵雪愿做牛做马，为公子效劳。”
“来世做牛做马…”
游少卿想听的话没有听见，尴尬的笑了一声。
“也好，也好。陆姑娘变做的马一定是千里宝马，骑上滋味也必然不同凡响。”
这话刚说完，屋中的气氛顿时沉闷了七分。
陆涵雪的脸色有些发黑，游少卿抿了抿嘴唇，悄悄的转过头对着阿福道：“少爷我说错话了吗？”
阿福拼命的在他背后打着手势。
游少卿咳嗽了两声，道：“好了，闲话不多说了。陆姑娘，少爷我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让姑娘去蛮荒一游。”
“蛮荒？”陆涵雪双眼一瞪，“涵雪不懂陆公子的意思。”
游少卿摇了摇折扇，缓缓道：“这件事么，说来话长。姑娘应该也知道，这青狐一族原本人丁就不太旺盛，九尾青狐更是千年难见，所以白殇那小妖狐一定是偷跑出来的。少爷我想让姑娘将这青狐送回蛮荒之地，趁此你也可以在狐族的十方泉中泡上一泡，少爷我敢打包票，在那池中炼化清源珠必能事半功倍。”
“此事当真？”陆涵雪瞪大了眼睛问道，“可白殇既是偷跑出来的，她愿意回去么？”
游少卿得意的一笑，道：“千真万确，少爷我已经和那青狐谈过了。陆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她是必定要报的，所以陆姑娘…游某的救命之恩…嘿嘿。”
“涵雪明白。”陆涵雪心一横，便往床上一躺，“涵雪虽然不喜欢，却也不会拒绝，陆公子来便是了。”
游少卿一见，吓得连退了三步，差点就退出了门外。
“别别，少爷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少爷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种施了点滴水小恩便要别人报达的人，这种人若是被少爷我遇到，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落井下石简直不要脸。是不是阿福？你说是不是不要脸？”
“是是是，少爷说的是。”
门外的阿福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
陆涵雪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说起来，这游公子确实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地方。
只可惜她陆涵雪对于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早已没有了知觉。
游少卿见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抓紧说道：“陆姑娘，少爷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只管和那小狐狸上路，等蛮荒回来，我们再聚。”
陆涵雪起身点了点头。
“好，涵雪应了游少爷。等蛮荒回来，我们再聚。”
她双手作揖算是告辞。
游少卿看了一眼，有些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去，拉着阿福便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