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梁州，锦都。
子时，月眉。
游少卿独自一人在游府的后院喝着酒。
这里安静极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再也没有了嘤嘤啼啼的相伴，就连阿福的人影也都看不见了。
游府显得有些清冷。
只剩下天上弯弯的月牙还洒着淡淡的光。
游少卿举起酒杯。
刚想吟起那千古绝句“对饮成三人”。
一片乌云飘了过来。
遮住了月，也没了影。
游少卿惋惜的将酒杯放了下来，叹了口气。
眼中却也有了三分醉意。
一个黑影在此时从远处徐徐走来。
步履清幽，仿若在黑暗中飘动着。
游少卿笑了，将桌上另一个空着的酒杯斟满了美酒，徐徐道：“月没了，人却来了，好不快哉。”
那人也不惊讶，就这么走上前去，坐在石凳上，将那杯酒一口饮尽，道：“游公子好大的雅兴，一人在此独饮，想必是有了什么烦心的事，不妨就与萧某说说如何？”
游少卿醉眼朦胧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呵呵的傻笑着。
笑了很久，直到把所有的笑都笑光了，才开口道：“白某，谦虚，真是谦虚了。世人谁不知道‘鬼闪’萧天放的大名，怎么到了我这就变成萧某了？”
萧天放也笑了，络腮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他顺手便将头上的裹带拿了下来，露出一头黑色的长发，又自顾自的把酒杯斟满，一饮而尽。
“世人都说游公子不学无术，道法稀疏。可萧某不这么认为。你看这梁州多大的事情，堂堂长乐殿的殿主就这么死了，可那凶手却被游公子就这么带走了。现在整个梁州都闹得风风雨雨，可谁又知道，游公子却一个人在自己的府邸喝着酒。”
“谦虚，谦虚。”游少卿用力的摆着手，说道，“这点小事，又怎么能和萧兄相提并论。想当年萧兄独自一人便杀了紫虚府上上下下一千三百号人，让紫虚一门从此绝迹于九州之中。人家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不过少爷我倒是觉得萧兄你其实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毕竟那是一千多条人命啊，就算是一千多头猪放着让你杀，一晚上恐怕也难以全部杀光。仅凭这一点，少爷我就佩服你，不愧是九州第一屠户，‘鬼闪’萧天放。”
话还没说完，游少卿放了一个响亮的臭屁。
他一脸歉意的看着萧天放，一个劲的说着：“抱歉，抱歉。方才少爷我大概是吃坏东西了。”
萧天放的脸色变了。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这游少卿说话口无遮拦粗俗至极，可谁知才一见面便如此口无遮拦。
萧天放已然怒了。
若不是上头还有些事需要他询问清楚，此时此刻他真想立刻便要了这游少卿的狗命。
可那游少卿仿若毫不在意，斜眼看着萧天放一张黑着的脸，嗤嗤的笑着，说道：“别生气，别生气么。萧兄你可是个大度的人，怎么会和少爷我一般见识。少爷我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靠着青城山庄这四个大字撑着，九州的人谁愿意搭理少爷我，你说是还是不是？”
萧天放有些木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天下的人，哪有不怕死的？
所以这天下的人，看见他‘鬼闪’萧天放又哪有不怕的理？
可这游少卿就是如此，他全然不怕自己。
浑身上下满满的都是破绽。
只要他一出手，这游少卿就必定身首异处。
若是换做寻常人，怕是要吓得失禁了。
可这游公子，却还是自顾自的喝着酒，仿佛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这其中，怕是有诈。
萧天放冷眼环顾着四周。
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诈能让这位游公子毫无胆怯之意。
但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
四周空无一人。
假山草木之间也没有丝毫的埋伏。
萧天放忽然有些紧张了，他从未经历过这般的场面。
眉头紧紧一皱，便直言道：“今日萧某前来是想问游公子一件事，还望游公子如实回答。”
“哦，这样啊。”游少卿点了点头，“那萧兄想问的是人间之事，还是天间之事？”
萧天放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公子，可给自己的威压竟比其父游天悯更凌厉几分。
萧天放强装镇定，一字一句的说道：“萧某想问的是那陆涵雪现在何处？”
“陆涵雪？哦，是陆姑娘啊，你早说是天间的事么。”
游少卿一愣，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可陆姑娘去哪了呐？啊呀，少爷我怎么忘记了这事。萧兄，你来给少爷回忆回忆。这陆涵雪陆姑娘怎么就突然去了梁州，又突然被那苏澈给抓了去了？”
萧天放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他是来问事的。
不是来被人审问的。
他站了起来。
全身的灵力如同实质般的倾泻着。
酒壶碎了。
酒杯也碎了。
就连那张石桌也轰然倒地。
就只剩下游少卿还坐在那张石凳上，木然的看着他。
“萧兄可是生气了？”
他笑着摇摇头。
“不必的，真的不必的。少爷我发誓从来没破坏过天间的行动，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何苦又要来为难少爷我呐？”
“我问你最后一遍。”萧天放咬牙切齿的说道，“陆涵雪在哪？”
游少卿撇了撇嘴，笑道：“那陆姑娘长着两条腿，自己会走。你来找少爷问这件事岂不是缘木求鱼了？不如这样，萧兄你可以先去找那陆姑娘，待找到了陆姑娘便可以亲自问她在哪了，这岂不是更为简单明了？”
“找死！”
萧天放眼中凶光一闪，一道厉芒便从衣袖射出。
恰巧游少卿低头挠了挠脚踝，那道厉芒擦着他的头皮便朝后飞去。
萧天放几乎将牙咬碎了，口中默念着法诀。
那道厉芒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又掉转过头，朝着游少卿的背心袭去。
这一回，游少卿不躲了。
因为远远有个身影好似闪电般的飞奔而来，将他一把抱起，躲开了那道厉芒。
是阿福回来了。
先前他被游少卿遣去将几位姑娘送回青楼，谁知回来一看，自己的少爷差点就被那歹人给害死了。
阿福也是气急，把游少卿往旁边一丢，就冲了上去，与萧天放缠斗在了一起。
游少卿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有些红肿的屁股，大声骂着：“你这蠢货，也不知道轻拿轻放，若是弄伤了少爷的屁股，该当何罪。”
“阿福知错了。”
与萧天放缠斗在一起的阿福说道。
“等阿福拿下了这个贼人，再来和少爷赔罪。”
游少卿看了一眼漫天飞舞的厉芒，又看了看阿福臃肿的身躯。
他从腰间将自己那扇子拿了出来，一边扇着小风，一边说道：“不用拿下了，直接杀了，然后就埋院子里吧。等完事了，来少爷书房一次。”
说罢，游少卿哼着小曲便朝前院走去。
至始至终竟没有再看过萧天放一眼。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阿福回来了，捧着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走进了书房。
身上还有些血迹，像是受了点轻伤。
游少卿斜着眼看了看阿福，懒懒的说道：“人死了么？”
阿福点了点头，道：“死了，阿福已经将他埋了。”
“哦。”
游少卿应了一声，又道：“你怎么受伤了？对付这种货色也会受伤，你让少爷怎么能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
阿福一听，急了，连忙把手中的小木匣子递上前来，口中道：“少爷明见，不是阿福道法不精。是那个家伙实在阴险，他使得是一盒飞刀法器，用法诀驱动。可谁知最后一柄飞刀他竟藏在了口中，阿福这才受了点轻伤。”
游少卿将那盒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
果然其中放着五柄上好的飞刀，其中有四柄一般大小，剩下的那柄整整小了五倍有余，足以置于舌苔之下，也端的是阴险狠毒。
“毕竟也是成名已久的杀手。”游少卿笑了笑，道：“也难怪可以成为当年一夜屠杀了紫虚府满门的参与者，原来使用的是这等法器。算了阿福，这次少爷我就不怪罪于你了。对了，前些日子让你将府里的丫鬟都安置好，你办妥了没有？”
阿福恭敬的说道：“办妥了，少爷。”
游少卿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整理下行囊，差不多我们也要出发了。”
阿福眼睛一瞪，道：“出发，去哪？”
“西峰寺！笨蛋！”
游少卿重重的一拳敲在了阿福的脑门上，“陆姑娘已经出发那么多天了，我们也是时候出发了。只希望…”
游少卿的话说了一半，另一半却没有说下去。
阿福摸着鼓鼓的脑门，道：“少爷是不是担心陆姑娘了？”
“要你话多，让你去准备行囊怎么还待着不动？”游少卿又是重重的一拳。
这回，阿福的脑门鼓的更厉害了。
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哪里还敢继续停留。
游少卿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黑夜之中，紫微星正在云层间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他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了那苏澈死前，命星也是如此闪烁着。
明明是天命未到，却端端的死在了陆涵雪的手中。
这究竟在预示些什么？
游少卿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觉得脑袋有些涨涨的。
好似真的是有些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