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正月临近。
九州到处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哪有人知道，在这热闹非凡的表面之下，多少暗流在涌动着。
陆涵雪还未苏醒过来。
她躺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随波逐流。
度过了或许是这一生中最为幸福安逸的时光。
猫静静的等着。
直到她睁开双眼。
看到了这片金色的海洋。
她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嘤咛。
睡眼朦胧的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我在哪？”她问道。
在清源珠里。
猫这样告诉她。
“洛一…是洛一吗？”
涵雪听见了猫的声音，不知怎么的便带上了哭音。
猫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涵雪慢慢的走了过来，一把将猫抱了起来。
抱得好紧好紧。
抱了好久好久。
她真的哭了起来，哭得那般伤心。
你是怎么了？
猫愣愣的歪着脑袋。
那日巴郡之外，多少法器在你身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你没有哭。
可现在你却哭了。
哭什么？
“我想你了。”
她将猫抱得更紧了些。
勒的猫差点喘不过气来。
哦。
是这样么。
猫静静的躺在她的怀中。
想起那日涵雪坚定的眼神。
看着涵雪此刻的梨花带雨。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可猫好像懂了一些。
她不想输给天，却宁愿在这小小的清源珠中将脆弱毫无保留的宣泄。
人有多少的坚强倔强，就有多少的脆弱无助。
是这样么？
猫不知道。
可想哭便哭吧，哭完了你终究还是要面对那些你不想面对的事情。
涵雪点了点头。
她又哭了很久。
哭完了，便也就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委屈伤心。
只有一张平静的面孔，看着身旁陌生的环境。
“姐姐，你醒了么？”
第一个传来的声音是白殇的。
她刚才走进洞穴，见陆涵雪已经从石床上坐了起来。
便一下就冲了过来，扑进了姐姐的怀中。
陆涵雪愣愣的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乖巧的小青狐早已把一切信任都交给了自己。
如同一张白纸，始终没有沾染任何的色彩。
哪怕是被人伤到了那般地步，都没留下一丝的仇恨。
陆涵雪想起了自己。
笑了起来，抚摸着白殇的软软的头发，说道：“姐姐怎么睡在这里？姐姐躺了多久了？”
白殇也笑了，笑得傻傻的，拼命要挤进被褥中和涵雪躺在一起。
“快两个月了。”她说，“婆婆说姐姐太累了，需要休养，要白殇不要打扰姐姐。所以白殇每三天才来看一次姐姐，就怕把姐姐吵醒了。”
婆婆。
涵雪忽然想了起来。
她原本是在山谷外的，是白殇的婆婆走了过来。
那只全身皆白的九尾青狐，她与自己对了一掌。
可那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灵力，自己竟毫无反抗之力，便倒飞了出去。
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陆涵雪努力的回忆着，想起了四个字，在心中说道。
“妖王洛一。”
猫一听，全身的毛便炸了开来。
陆涵雪虽然是在九州出生长大，可九州之中对于蛮荒的传说却是多的举不胜数。
但凡说书的先生，总会知道几个关于蛮荒的故事。
特别是关于妖王的，那更是耳熟能详，脍炙人口。
传说在蛮荒的十万大山之中，住着三位妖王。
每一位都是法力无穷，到达了道法的顶峰。
可他们却都不愿飞升，在自己的领地中安静的修练着。
哪怕是百年前旷世一战，也只出现了一位妖王。
但只是那一位妖王，便令九州众豪杰死伤惨重。
涵雪还记得那位妖王的名字。
九州人将他称为“奎木狼王”。
“洛一，你真的是妖王么？”涵雪问道。
猫静静的听着。
却不想回答。
那九尾狐精道法如此深不见底。
其实猫知道的。
她不会认错人。
可那又如何呐？
猫不记得那些了。
只是涵雪还在问。
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
猫烦了。
便说以你现在的修为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又有什么用。
你不是想报仇吗？
那就先让自己强起来再说吧。
猫说完这些，便将自己往内丹里一塞。
任凭她说得再多，猫都听不见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涵雪都没有在同猫说过话。
她变得安静了。
一个人住在蛮荒里，发了疯似的修练着自己的道行。
其实涵雪的资质很差。
猫每一天都看在眼里。
那颗小小的清源珠明明可以变成她自己的金丹。
涵雪知道的，因为猫告诉过她。
可她始终傻傻的修练着猫的内丹。
一日复着一日。
就连白殇的婆婆都看不下去了。
那一天，婆婆走到了陆涵雪的面前，问道：“你这样修炼有什么意义？那洛一是出了名的狡诈，你修炼着他的内丹，就不怕最后魂飞魄散么？”
陆涵雪睁开眼睛，看着婆婆。
她想了想，缓缓说道：“这是涵雪自愿的，洛一救了涵雪的命，涵雪答应为他修炼内丹。至于最后的结果，涵雪早就知道了。”
婆婆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她活了很长的年岁。
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想为了自己活下去？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却有些傻，比她那孙女都还要傻上几分。
“你不知道清源珠已经认主了么？”婆婆说道，“你的事情老婆子也知道一些，当初你是没有选择，但现在你可以选择了。清源珠本是狐族才能修炼的至宝，可九命猫妖确实厉害，竟可以让清源珠认同他的灵力。你因祸得福，人最大的弱点便是魂魄比起精怪虚弱了很多，可有了清源珠，你便再也没有这些忌讳了。”
这些话，猫听在耳中。
那老妪好像很讨厌猫，说了很多猫的坏话。
但猫不怪她，因为她说的也是猫想说的。
猫是想活，却也不想看着你死。
因为猫终究是可以轮回的。
但你不一样，你真的会死，永远没有轮回的机会。
涵雪轻轻的摇了摇头。
笑了起来。
“婆婆，涵雪想问问你。洛一以前真的是妖王么？”
“老婆子从不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撒谎。”
她缓缓的说着。
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那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其实精怪想要飞升，原本就是困难无比。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九命猫。
因为九命猫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人间界中，他们是仙兽。
一出生就该待在仙界。
可偏偏蛮荒之中就有这么一只猫妖。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的年岁，为什么要待在人间不愿离开。
那个时候，婆婆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九尾青狐。
但却被族人称作为从未有过的旷世奇才。
因为婆婆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便开启了灵智。
又过了百年。
婆婆已经度过了九尾之劫，只等着飞升之劫到来了。
可偏偏就是那一日。
在飞升之劫来临的那一天。
那时候漫天的乌云孕育着可怕的雷光。
飞升之劫和所有的天劫都不一样。
他考验的并不是道行，而是心性。
无论你有多么的强大，那天劫也会比你的力量更强上几分。
老婆子苦战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最后的时刻。
可也就是那时，那只九命猫跑来搅局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引来了另一重天劫。
那时候，婆婆几乎已经油尽灯枯了。
哪里还能抵御得了另一重天劫，哪怕只是小小的青雷劫。
那只可恶的九尾黑猫就站在悬崖上看着，看着老婆子被两道雷劫劈的皮开肉绽，差点一命呜呼。
婆婆说道这里，气得脸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猫也听见了，躲在涵雪的身体里，只感觉重重的杀气袭来。
可这件事猫真的记不得了。
只是听起来确实有些过分。
都说天道轮回，该来的都是会来的。
难道那条玄蛟就是猫的报应吗？
涵雪瞪大了眼睛，说道：“两重天劫，然后呐？”
婆婆摇了摇头，道：“后来，老婆子就不知道了。等老婆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族里了，听说整整昏迷了七年，是有人把老婆子放在了十方泉中，才侥幸活了下来。”
“那后来婆婆你去找洛一了么？”
“找了，怎么没找。”婆婆瞪了涵雪一眼，道：“那之后又过了几十年的时间，老婆子的修为总算是恢复了，这才去找的那洛一评理。谁知道那根本是个蛮不讲理的家伙，开口便是一顿冷言冷语。老婆子忍不住了，当即用上了十层的功力，可谁知在那九命猫的手中竟走不了三招，输的那叫一个惨啊。可这死猫还嫌不够，末了又叫老婆子多多回去修炼，等道法大成的时候在与他斗上三百回合。唉…”
婆婆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说来也有些好笑。其实婆婆不傻，当日雷劫之时就只有我和洛一两人，终究老婆子的命是那妖王害的，也是那妖王救的。只是老婆子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之后，婆婆就一直苦心修练着，可谁知道行还未大成，却听闻那妖王已经飞升了，你说是不是让人难受万分？”
“那婆婆后来怎么没有渡劫了呐？”涵雪问道。
婆婆笑了起来，道：“因为狐王死了，老婆子总要看着这些狐子狐孙不被人欺负。再后来，白殇出生了，老婆子就更舍不得走了。涵雪丫头，你说这个妖王洛一是不是端的可恶无比？”
陆涵雪想了想，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不是可恶无比，婆婆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鬼丫头，要是我家的白殇能有你的一半鬼精也不会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婆婆戳了戳涵雪的脑门，“可婆婆心里有了答案，你心里的答案又在哪呐？”
“涵雪也有一个故事。”
陆涵雪静静的说道。
“哦？你也有故事。那不妨说出来让老婆子听听如何？”婆婆道。
涵雪应了一声。
她悠悠的说着。
说着那一日在破庙之中。
她说猫最怕死了。
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毫不犹豫的选择逃跑。
可那一次，她说要和天斗上一斗。
那样的任性，那样的蛮不讲理。
可也是那一次，猫没有跑。
明明若是她不能阻挡山下的九州诸人，猫便会同小青狐一起陷入清源珠中永世无法脱身。
可猫还是去了。
用自己的二魂四魄，去换了她的二魂四魄。
婆婆也在听着，露出了些许的诧异。
她见过很多人，可没见过的人，今天却见到了两个。
她想了很久，对涵雪说：“你是在报恩么？”
涵雪摇了摇头，道：“最初的时候，涵雪没有选择。现在涵雪有选择了，所以涵雪想让洛一变得强大一些。涵雪不知道他之前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他一定很窝囊，就这么藏在涵雪的身体里。涵雪想，会有这么一天的。洛一又可以变成原来的妖王，无论他当时想做什么，都可以继续做下去，就像现在的涵雪一样。他给了涵雪一个希望，涵雪也想还他一个希望。”
猫还是在听着。
可心里的调味瓶却不知什么时候打翻了。
五味成杂的。
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只能狼狈的躲回了内丹之中。
那里很安静。
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