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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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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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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

  元宵。

  这本该是个九州同庆的日子。

  隴山的西峰寺上,来了位不怎么受人待见的客人。

  游少卿游大少爷在九州之中一直是以风流潇洒而自居的。

  这件事人人皆知,也同样是贻笑大方。

  因为游少卿为人实在是有些高调,加之他说话时总是粗俗不堪。

  按照九州的惯例,但凡是风流潇洒之人,也该是温文儒雅的。

  很可惜,游大少爷一直和温文儒雅这四个字无甚关系。

  于是,他便成为了九州第一的不受待见之人。

  这其中,“恶奴”阿福也有着一半的功劳。

  可谁能想到,这个出了名的恶奴此刻正扛着比自己人还高的行李走在隴山的山道上。

  而游大少爷则是摇着白扇走在前头。

  一边看着四周如画的山景,一边自得其乐的吟着歪诗劣对。

  待走到山门了,他便将扇子一收。

  拽着门前的铁环便是一顿的猛敲,口中喝道:“青城山庄少庄主游少卿拜访,秃驴们赶紧给少爷我开门。”

  这种口气,这种语调。

  护寺的僧人哪能不知道是谁来了,又哪能不怠慢着他。

  一个个都装着没听见的站在门旁,楞是不理那门外吵吵嚷嚷的游大少爷。

  最后,游大少爷弄出的声响都快赶上正殿的佛钟了,将在禅房静修的大衍禅师都给惊动了。

  这才算是给进了寺门。

  大衍禅师陪着笑脸站在门前,藏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的挥着,令诸位护寺的僧人赶紧退下。

  毕竟,他大衍禅师佛心禅心都属一流,可那些护寺的僧人们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要是这游大公子再这么秃驴秃驴的叫着,怕是一场争斗难以避免了。

  不过,大衍禅师知道。

  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特别是游少卿这个人,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他早就在西峰寺里等着了,等了整整三个月。

  这游大少爷总算是上了山,进了寺,来了自己的地盘。

  大衍禅师藏不住心中的笑意,露在脸上,像极了有朋自远方来的喜悦,口诵一声佛号,缓缓道:“阿弥陀佛,游公子请。老衲这就备下斋菜,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

  游少卿某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些不对,便道:“秃驴,本少爷怎么觉得你有些不怀好意?”

  大衍禅师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游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贫僧是个爱听故事的贫僧。三月之前,游公子说会亲自登门拜访。这不,贫僧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游大公子拜访陋寺了。”

  两人一来一往,一个粗言秽语,一个中正平和,倒也是相聊甚欢。

  阿福在后面大包小包的跟着,一起到了斋堂。

  大衍禅师先坐了下来。

  斋堂的桌上摆了三个碗。

  大衍禅师说:“元宵佳节,西峰寺自然也不能免俗。一碗元宵,聊表心意。”

  游少卿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捞起一只汤圆便往嘴里塞。

  嚼了还没两口,又“噗”的一下吐在了碗里。

  骂骂咧咧道:“什么狗屁东西,你们这破寺用的什么东西包的元宵,莫不是喂猪多下的饲料吧?”

  大衍禅师依旧满脸的温文儒雅,看了一眼游少卿,徐徐道:“阿弥陀佛。众生平等,敝寺严守戒律,又怎会养猪?更何谈喂猪的饲料了。方才公子所食乃是敝寺以金笋为馅的元宵,远近闻名,乃是招待贵宾方才使用的上等食材,却不知公子竟如此不惯,也是贫僧疏忽了。”

  “金笋?”游少卿皱了皱眉头。

  阿福在身后小声说道:“就是胡萝卜,少爷。”

  游少卿一听,回头就是一拳打在了阿福的脑门上,骂道:“要你多嘴,少爷我不知道么?来赶紧把少爷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好好招待一下大衍禅师,也好让禅师看看,什么叫做待客之道。”

  阿福连连点头,将背着的大包小包拆了开来,往桌上一摆。

  大衍禅师一看,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游少卿带来的。是烧鸡,美酒,腊肠。

  他看着大衍禅师,咧嘴一笑,道:“听好了秃驴,你方才你说你爱听故事。今天少爷便有故事要讲,但少爷有个习惯,不喜欢干讲,所以你必须喝着酒吃着肉,陪着少爷,才能听得到故事,如何?”

  大衍禅师看了看桌上,当即拿起一只鸡腿塞到了嘴里,道:“游公子请开始吧。”

  游少卿哈哈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才道:“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秃驴。”

  大衍禅师也笑了,道:“秃驴哪有一般二般的区别。秃者,谢顶,六根清净。驴者,性倔,恪守佛心,公子将老衲比作秃驴虽粗俗却也贴切。公子,请吧。”

  游少卿给自己斟了杯酒,浅饮了半口,摆在桌上,道:“本少爷今天要讲的故事叫做天命。秃驴你可知有一句话,是这般说的。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奈何。”

  他一口气说完,洋洋自得的拿出了折扇。见大衍禅师无甚反应,便开口道:“阿福,秃驴文化不高,你给他解释解释。”

  大衍禅师摆了摆手,道:“不必,老衲深知其中三味。公子想说生也好,死也罢,都是命运使然,天地不仁,也半点不由人。出生也好,死亡也罢,既不是外物的作用,也并非自己的力量,都是天命所使,难以用人力抗衡。但这只是佛经道语,却不是故事。游公子千里迢迢来到寺中,怕不是与老衲攀禅论道的吧?”

  “自然不是。”

  游少卿将扇子往桌上一放,道:“秃驴你想听的是那长乐殿苏澈之事,少爷我想讲的也是此事。但你想听的,和我想说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这倒奇哉。”大衍禅师给自己也斟了半杯薄酒,抿了一抿,道:“既都是那长乐殿苏澈之事,却为何不是同一件事?贫僧倒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与游公子打这机锋之谜,还望游公子直言。”

  游少卿浮起一丝笑意,道:“秃驴你想知之事无非是苏澈如何得到那清源之珠,又是如何得知用九尾青狐的心血以及修道者精修铸炼血煞珠一事,更是如何可以算出那青狐天劫的时辰。前两件事可以说是机缘巧合,但第三件事就必定有高人指点。否则凭借苏澈的修为,虽说是道法浑然天成,却也难以测算天数。秃驴你最想知道的,是那个背后的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言差矣。”大衍禅师摇了摇头,“那日之事,虽然蹊跷,但其中的细枝末节后来贫僧也都想通了一二。至于游公子所说的高人,在老衲看来这天下高人多不胜数,是善是恶也不由人知,与其追寻那些无影之事,倒不如寻根朔源。游公子说的天命,老衲想知道的也是天命。”

  “哦?”游少卿眼中神光大放,“如此说来,秃驴你想之事与少爷想说之事倒是同一件事了?那不妨就请秃驴你先说说吧。”

  大衍禅师眉头一皱,道:“公子此举是否过于无赖了?老衲为了听你的故事不惜破戒,可如今怎么听故事的人反倒变成了说故事的人?”

  “也罢。”游少卿哈哈一笑,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道:“那还是少爷我来说,就说这天命。少爷我不才,自小学过些数算之法。那日巴郡之外,山丘之上。紫微星闪烁,凶光乍现。这分明便是血光之灾,山下诸人原本都该命绝于此,可端的都活了下来。而那苏澈命星闪耀,绝无身死之理,却被那陆涵雪一掌打死,毙命在山间。这是何理?”

  大衍禅师听闻至此,面色肃然。

  也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道:“贫僧心中已有答案,不过还请游公子先说。”

  “先说便先说。”游少卿道:“陆姑娘逆命驭天,千年之期将至。少爷我若是没有想错,龙图之争又要开始了。”

  “阿弥陀佛。”

  大衍禅师口诵了一声佛号,面露悲悯之色。

  “游公子,恕贫僧直言。这些事,你可告知陆姑娘了?”

  游少卿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九州纷乱将起,陆姑娘又身背追剑令,少爷我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让其去了蛮荒。狐族之人恩怨分明,陆涵雪对那小青狐有救命之恩,安全必然无恙。而且,少爷我总隐隐觉得,这陆姑娘的身后还有高人保护。”

  “如此这般。”

  大衍禅师点了点头,忽然心中一惊,看向游少卿。

  “可此事你又为何要告知贫僧?”

  游少卿哈哈一笑,毫不隐晦的说道:“九龙图现,九州必乱。与其到时人人相互猜忌,少爷我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找一根粗壮的大腿抱着。”

  他指了指身后的阿福,又道:“秃驴你也看见了,行李少爷我都带来了。从今往后青城山庄少庄主游少卿便正式拜在大衍禅师门下带发出家了。”

  大衍禅师目瞪口呆的看着游少卿。

  他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游少卿已经带着阿福走出了斋堂。

  远远的,他还听见游少卿口中说着:“阿福,你记住了从今往后这西峰寺便是少爷的家了,若是谁敢对西峰寺不敬直接杀了,不用给少爷我面子。”

  “是是是是。”

  阿福唯唯诺诺的跟在游少卿的身后。

  一溜烟的时间,两人便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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