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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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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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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村子的那天下午,曾诚和老陈组织村委开了个会。会上,曾诚传达了县里碰头会的决定。当村委们知道县里同意为巡逻队发放补助时,都十分地高兴,直夸曾书记办得好。曾诚也顺便把巡逻的顺序给定了下来。村长和四个村干,每人一天,五天一轮,曾诚做机动,谁若有事不能来,曾诚顶班。工厂保安星期三才到,没到的这几天依旧按村长的安排巡逻。各个村委都十分地高兴,没有了义务巡逻的不满,内心的喜悦都写在脸上。

  散会后,老陈急于安排巡逻队人员的住宿,带着虎子爷先行离开。曾诚送走老陈,准备回屋里整理会议笔记,却发现开会的那几个村干还坐在厅里,没有散去。曾诚疑惑,正准备上前相问,却被那几个村干抢了先,将他拉到厅中坐下,聊了起来。

  那几个村干先是抱歉,平时忙于村务和自家的农活,怠慢了书记,还请书记多包涵;其次,便是介绍自家的情况及在村部的分工,这些情况曾诚虽已有所了解,但从他们各自的嘴里听来,却因不同的侧重有了全新的认识;最后,他们说着说着,又绕回了巡逻上来,关心起巡逻的补贴及工作方式等细节。曾诚认真地听着,耐心地解释,才将他们的疑惑解开。

  闲聊至此,已近黄昏,那几个村干又闲扯了些村里的生活起居,话题渐少了下来,村干们相视一笑,倒是有了散场的意思。曾诚了然,说道着天色渐暗,村干们赶忙应和着,起身告别,一同散去。

  曾诚从大娘家出来,一身的惬意,刚洗了澡,现又吃饱了饭,最是轻松快活的时候。刚刚的那顿晚饭,是他难得在大娘家吃的一顿晚饭。平常的这个时候,他总是在乡亲的家中走访,乡亲们热情,早已备下了饭菜,更少不了酒,几杯下肚,初见时的拘谨便放松了下来,乡亲们的话也不由地多了起来。曾诚需要这种场合,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更深入地了解每家每户的情况。今晚的清粥,倒合了他的胃口,米少水多,还掺了些自家晒的地瓜干,使得粥水带着清甜,一碗喝下,清新入肠,再配上酸笋咸菜,竟是畅怀舒爽,不由得多喝了几碗。

  曾诚抬头看了看天,傍晚七点多钟的光景,天还亮着,四周分明,这夏天的夜,总是姗姗来迟。边上便是宗祠,走上几十步便能回去,可这么好的天气,曾诚并不想待在屋里,便随意捡了条小路,信步游走。

  日常的走访,曾诚忙着从一户人家到另一户人家,总是有人在前面带路。陪着他说话。他便没有心思去注意路的走向,更没有心思去注意路旁的景象,此时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睛随处观看,倒有了观察四周的心情。

  村舍间的小路,没有主路的宽阔平整,精心护养。小路高低弯曲,夹在屋舍之间,只能屈就着自己顺着屋子的大小形状改变,路也荒于维修,总能看到大段的路牙丢失,更有甚者,连铺路的卵石也没了踪迹,裸地露着大片的黄土,或被绿草所侵占。路旁的屋舍也失于修缮,有人住的房屋,便有着基本的围合,围墙耸立,门面完整;没人住的房屋,则断壁残垣,荒草乱生,其中有不少豪门巨宅,已然雨打风吹去。

  眼前,便有这样一座大宅。

  小路在门前忽地宽阔,拱出了一个小广场。曾诚的目光不由地看向大门,大门两侧的栓马石,有的断裂,躺在了土里,有的则失去了踪迹,显现出不对称的凄美。木质大门已残破缺角,留下被动物啃咬的痕迹。门前是个半圆形的卵石地面,比广场低矮了些许,下午的一阵骤雨,卵石盆内已积满了雨水,盆正中用卵石拼着的巨大铜钱,在水的折射下,浮影荡漾。门上栓着锁,已生锈断裂,估计一推就能进入,可门前的一滩水却挡住了去路,曾诚不想淌水,便沿着围墙绕行。果不其然,墙在屋子的侧边倒开了一个口子,曾诚好奇心大起,小心地踩着砖石,从缺口处进入。

  这是座四墙围合的大屋,围墙内的回廊已倒塌,失了屋顶,只留下一根根砖柱,高低不齐地立着,地上散落的砖瓦,墙边断裂的朽木,已然长出了青苔。曾诚手脚并用,左绕右拐,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来到庭院中。庭院的中央立着两株圆柏,高大挺拔,枝叶繁茂,想是年代久远,与这宅子有着极大的渊源。如今,圆柏依旧青翠,生机勃勃,而相生相伴的宅子,已是人去楼空,行将复归于土,曾诚不禁唏嘘。一条甬道从两圆柏间笔直穿过,连接着大门和二门。曾诚沿着甬道,向二门而去。

  此时的天光已收了颜色,光线随着曾诚视线的变化,在黑与白之间摇摆,黑的瓦,白的墙,更与天光混在了一起,一幕幕的光影交错。不时有鸟儿低身飞过,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白墙之后。

  此时,有鸟儿惊起,扑打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叫声甚是凄惨。

  曾诚低头,小心地避让,穿门而过,待他抬头,出乎于他的预料,眼前不仅有废墟,还有一座房屋,屹立未倒。屋上的瓦片已有散落,碎在了地上,缺瓦处露出的洞口,反倒便捷了鸟儿的出入,不时有鸟儿从中飞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屋里的深处,影影绰绰,曾诚四下张望,忽地感觉最深处的立柱有点异样,从下到上,一节一节地鼓着,又似有白色的东西在眼中闪过。曾诚好奇,深吸口气,将心一沉,眼睛盯着前方立柱,一步一步地向那立柱走去。曾诚走得谨慎,前脚落实,后脚才迈出,待上得台阶,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段残木,拽在手里。眼中的立柱依旧奇怪,似有一串东西贴在柱上,还时不时地向上蠕动,确有白色的东西在柱边飘忽,时隐时现。曾诚猫下腰,走得更加小心,丝毫不敢喘气。屋中的鸟儿却感觉到了人气,忽地从屋中飞出,无数支翅膀同时扇动,屋里顿时声音大作。那怪物似乎也受到了惊吓,趴在柱上,一动不动,白色的东西也如消失般,没了踪迹。

  曾诚顿了顿,待鸟飞散,才侧开步子,绕着柱子从边上靠近。随着视角的转移,那串奇怪的东西总算显露出它的真容,那是三个男孩,如叠罗汉般,一人踩着一人,倚靠着立柱,最底下的那个男孩,身体敦实,扎着马步,最顶上的那个男孩,则是瘦得细长,手里还拿着根杆子,不知在干些什么。三人正紧紧地抱着立柱,一动不动,他们身后是一位女孩,穿着白衣黑裤,正埋着头,蹲在地上。

  曾诚见是孩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将手中的木头一丢,慢慢地朝他们走去。

  那几个男孩本已起身,重新调整姿势,继续刚才的动作,忽地听到“哐啷”一声,吓得定住了身子,趴在柱子上又是一动不动。那女孩却是抬起了头,向着声响处望去。

  “你们在干什么”曾诚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着叠在立柱上的男孩们。

  这一声质问显然吓到了那些孩子,中间的那个男孩不禁一抖,身子一软,从柱上摔了下来,连带着上面的那个男孩摔下,三个人摔做一团,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叫着。那女孩依旧保持不动,待认清来人,却是站起身来,高兴地喊道“曾叔叔”

  曾诚侧头,那白衣姑娘,不正是老陈家的孙女么,只见她正瞪着大眼睛,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你们在干什么”曾诚重复,“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么”

  “曾叔叔,”小姑娘毫不理会曾诚的责备,上前拉着他的衣服,手指指着梁上,立柱不远处的一个鸟窝,“你看,我们在掏鸟蛋,喏,就是那个。”

  曾诚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看到了么,里面有三个鸟蛋。”小姑娘接着说,继而又将曾诚拉到了梁下,指着那鸟巢,“曽叔叔,你仔细瞧瞧,是不是三个。”曾诚抬头看去,鸟巢围拢,天色昏暗,不可能看得清巢内的情况,忽地明白过来,回头看去,刚才倒在地上的三个男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躲到了那里去。

  “人呢”曾诚看向轩怡,微微嗔道,“你这个鬼头。你们这样很危险,万一这屋子倒下来,你们受伤了怎么办”

  “放心好了,这房子是不会塌的,”小姑娘辩解,“这正厅是整个宅子的重中之重,木头都是从南洋运来的,千年不腐,不怕虫啃。”

  曾诚又要说话,却被小姑娘拉着往外带,抢了话道“走吧,曾叔叔,不就掏个鸟窝么,又没出事,就别不依不饶的了。”

  曾诚无奈地笑了笑,被这小姑娘的强词夺理给噎着。

  “曾叔叔,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小姑娘好奇地问。

  “闲来无事,瞎逛过来的。”

  “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小姑娘得意,加快了步伐,“肯定比这里好玩。”

  “那个,曾叔叔,今天的事别跟爷爷说。”小姑娘一声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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