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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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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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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曾诚已能从床上起身,恢复了些许行动。身上的绷带都已拆除,目之所及,皮肤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颜色,精神已恢复了许多,已能如常人般作息,不再长时间地嗜睡。小护士已不用给曾诚换药,只是每天过来进行例行的检查和送餐,并帮着曾诚进行些康复训练。

  曾诚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虽然隔着衣服,但身形已然改变,的确不是原来的模样,心里早有了这样的预期,再用自己的眼睛证实后,心里的震惊反而没那么强烈。一双胖乎乎的手,在自己意识的操控下灵活自如地张握转动,一种控制别人身体的异样感觉,让曾诚玩味了许久。

  车上还有生还的人么,自己的身体去了哪里还有一大堆疑惑正等着自己,曾诚反倒平静了下来,不再追问。

  该来的总归要来。

  在曾诚解除绷带的两天后,两位警察在小护士的带领下走进了病房。曾诚正斜躺在病床上对着天花板找蚂蚁,以打发病床上的无聊时间,看见有人进来,便坐起身来。

  “轩怡小姑娘,你好,我是这次事故调查的警官,李警官。”为首的警官亲切地对曾诚自我介绍,“这位是张警官。”他指了指身后的另一位女警。

  “今天我们来,想向你了解一下事故当天的一些情况,”李警官和颜悦色,“不知你现在能否跟我们说说。”

  曾诚点了点头。

  李警官便拉了把椅子在曾诚面前坐下,身后的张警官则摊开笔记本做着记录。

  “看样子,应该是恢复的不错。”李警官关切地问。

  “好多了。”曾诚礼貌地回答,调整身体坐直。心中的疑惑到了解开谜底的时候,他得认真对待。

  “轩怡,能给我们叙述一下车祸发生当时的情况”

  曾诚整了整回忆“车祸发生时正下着大雨,风也很大,窗外如黑夜一般。车从坡上下来的时候,正好路边的一棵树倒了下来,应该是被闪电击中。司机为了躲避障碍物,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车飞快地向边上拐去。汽车的惯性很大,我被甩到了门上,晕了过去,之后的事就不清楚了。”

  “当时在下雨”

  “是的,雨下得很大,外面都看不见。”曾诚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大概发车一小时左右吧,出发时还是晴天,十分炎热,一点风都没有。可到了林子里,刚

  出了一个溪谷,就开始下大雨,雨势很大,来得又猛,一下子就下了起来。”

  李警官点了点头“根据我们现场的调查,确实在车跌落方向的坡上发现了一棵倒在地上的松树,不过我们发现时,树已经在坡底了。”

  “你有亲眼看到树倒下来么”李警官问。

  “当时我站在车里,正看着车的前方,”曾诚思索着,“当时电闪雷鸣,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上方倒了下来,我想应该是树。”

  “当时司机有踩刹车吗”李警官又问。

  曾诚仔细地回忆,摇了摇头,“不清楚,当时外面的声音太大,事情又发生得突然。”

  “根据你的观察,司机的精神状态如何”李警官又问,“我是说司机开车时的状态,有没有些异常的举动。”

  “没有,司机的状态很正常,车开得很小心。”

  听了曾诚的话,李警官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车上有多少人么”李警官接着问。

  “十来个吧。”曾诚努力地回忆着。

  “有谁”

  “有我,轩怡,四个小姑娘,福叔,还有”曾诚边思索着边说,虽然已在村里呆了快一个月,却仍没法将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尤其是儿童。

  “你说,我,轩怡”李警官疑惑。

  “嗯。”曾诚的回答脱口而出,对李警官的重复感到莫名。却在话音出口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她的头脑顿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本已苍白的脸更加没了颜色,整个人僵在床上不知所措,心中的诧异却是不断,自己居然忘了现在的身份。

  李警官见状,缓了缓,便又试探地问“轩怡,请你仔细想想,这对我们确定遇难人员很重要。”

  曾诚重新理了理思路,不自觉地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回答“有我,曾叔叔,福爷爷,还有”,曾诚还没缓过劲来,实在想不起其它人的名字来,提取不出任何线索,只得轻轻地摇了摇头。

  “曾叔叔是谁”李警官问。

  “是新来的村支书。”曾诚试着从轩怡的角度来回答问题。

  “哦”李警官望了眼他的同事,“你确定他在这班车上”

  “他当时就站在我的边上,我们一路都在聊天。”

  “他有告诉你,他为什么去县里么”

  “他没明说,只是告诉我要去县上办事。”曾诚回答,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自然了起来。

  “能说说当时的情况么,就是,你们俩大概在车厢里的什么位置”李警官问。

  “我坐在车的中部,就是靠近下车门的位置,曾叔叔就站在我的身边和我聊天。”

  “你一路都坐着”身后的张警官问,看了看笔记。

  “嗯。”张警官的突然发问,让曾诚心中一慌,不知自己又在何处犯了错误。

  “轩姑娘,我看你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多休息休息,明天我们再继续。”李警官揉了揉额边的太阳穴,转身看向正在记录的张警官。张警官立即收起怀疑的神情,起身,收拾起笔记来。

  “能告诉我其他人怎么样了”看着正要离开的警察,曾诚迫不及待地问。

  “车掉进了河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一共找到了十一个人的遗体,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曾书记。”李警官不带表情地回答,“所以你的叙述很重要,因为我们不能确定曾书记是否在车上。”

  “他在车上,我能肯定。”曾诚急切,拉住李警官的手。

  “不着急,好好休息,我们慢慢来。”李警官伸手拍了拍轩怡,安慰道。

  李警官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将门关好,透过窗户看了眼躺在病床的轩怡,又看了看身边的张警官,“小张,我们去找一下她的主治医生。”

  轩怡的主治医生姓张,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一叠病例发呆。

  李警官敲了敲开着的门,未待张医生回应,便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张医生抬头看了眼坐在自己面前的李警官,随意地问道“见过轩怡了”

  “见过了,”陈警官回答,“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何止不错,”张医生的目光从桌上摊着的病例上移开,摘下眼镜丢在桌上,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这是轩怡的病例,包括烧伤科和骨科,我看了下,身体恢复得非常快,照着样子,再过几天就能完全康复。”

  “这里有检查过么”李警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问,“刚才跟她了解了下情况,有些事情说得明确,有些事情却前后矛盾。我估计她这里受到了影响。”

  “她的头部受到了撞击,送进来的时候头部有瘀血,我们也只是对头部进行了止血包扎,至于精神是否受到影响,抱歉,我们这没有相关的仪器能检查,无能为力。”张医生耸了耸肩。

  “你说这是什么问题,她这种状态很不利于我们的工作。”李警官抱怨。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做选择性失忆,也就是说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张医生回答。

  “这我知道,”李警官挥了挥手,“我也培训过,知道这名词,可奇怪的是一般人的选择性失忆是对强烈刺激的失忆,也就是说她应该对车祸过程失忆,可这姑娘却是对和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和物失忆,从交谈中能判断出来,她对身边的人只有大概的了解,对从小生活在一起的村里人居然认不全,却对曾诚有了超乎平常人的了解。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你说得没错,但你说的是心理上的失忆,如果是脑部损伤造成的失忆,是有可能的。”张医生依旧保持着专业性。

  “但她这个样子,她的叙述便不能作为证据,而我们也将失去唯一一个当事人。”李警官不免惋惜。

  张医生无奈地摊开双手,“她身上有太多的不寻常,她身体的恢复速度超出正常人许多,她的脑袋受到撞击,出现不寻常的选择性失忆也是有可能的,这是科学的解释,也许结果很不科学。”

  接下来的日子,曾诚的生活便是接受医生的例行检查,警察的询问和小护士陪伴下的康复训练。对于这具异样的身体,对于这段时间的变化,曾诚不愿去想,也不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表现得十分地顺从。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窗外的月光,她才细细地梳理起自己的这段经历,记忆是自己的,没有掺杂进轩怡的任何记忆,自己就这样占据着她的身体,不请自来,不由自主。曾诚不相信命运,可这时候也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命运。

  命运总是这么的霸道,给你的不能拒绝,收回时必须奉上,不许夹私,不可犹豫。可命运却又不给你指明方向,就如同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就这么空空地悬着,无处不在,却不知它的光辉照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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