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何元川推门进去的时候，郑瑞国正跟人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注意到有人没敲门就进来了，郑瑞国下意识地眉头一皱，等到看清是何元川，脸上又瞬间露出笑容，“何总来啦？”

  说话间，他自己先就站起身来。

  本来正跟他讨论事情的两个人，见状也当即跟着站了起来。

  “正好，给你介绍两个人！”

  郑瑞国过去跟他握了握手，然后指向身后的两个人，“这位，陆晓峰导演，这位，著名编剧，陈大进。”又反过来为他们做介绍，“这位是何氏影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我最好的合作伙伴，何总。他们家的天瑞地产集团，都知道吧？”

  “哦哦，何总好！”

  两个人顿时改容相敬。

  虽然据说是天瑞地产最近几年遭遇了经济危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家还是很有钱的，而他们也早就听说，何家最近有意进军娱乐圈，正在跟郑瑞国的瑞国影视谈合作——这是个大投资人！

  何元川毕竟出身富裕，在绝大部分时候，待人接物风度翩翩，很有一番贵公子的雍容气度，再加上刚刚要加入这个圈子，要开辟新地图嘛，以他的见识和能力，最起码的要拉拢人才的态度还是有的。

  于是大家寒暄几句，相谈甚欢。

  等到都坐下之后，何元川顺嘴问：“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郑瑞国笑了笑，还没说话，倒是那位编剧陈大进，浑不在意地说：“聊彭向明那个预告片呢！挺有意思的。”

  何元川闻言愣了一下，脸上神色肉眼可见地僵了一阵子。

  “哦，那个预告片啊，我也看了……很好吗？”

  久在场中的人，尤其是经常到处跑着拉投资的人，都是手眼挑通之辈，一个个的，都是机灵鬼，就他脸上那一点变化，以及这个语气，陈大进和陆晓峰就都马上听出不对来了。

  但陈大进依然说：“单从预告片来看，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是感觉他这部《功夫》的表现手法，很夸张似的，一时半会儿的，没上映之前，也不大好说。”

  陆晓峰则笑着接话，“很多放出预告片的，是精华都在预告片里了。”

  这个话，让何元川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那个预告片他是真的看了，毕竟是准备要进入娱乐圈，进入电影产业的，而彭向明因为前作《无间道》一举封神，他的新电影，几乎是全民关注，哪怕仅仅只是出于对一个新行业增加了解的角度，新电影的预告片，也是必须要看的。

  但他并没有觉得那预告片所预告的内容，有多精彩。

  上来就是姜浩砸警察局，然后就是似乎在描述两帮人的冲突，一帮西装男手里拿着斧子，身后天空上居然跟着阴云，再然后彭向明演的男主角才终于出场，却是出场就被吊在铁笼子上，被人拿枪对着，总之就是，乱七八糟的。

  而且，何元川虽然不敢说自己对电影这个行业有多了解，但电影作为一个文化娱乐的消费品，他还是看过很多的，起码的审美观念和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在他看来，这部名叫《功夫》的电影，的确如那个编剧陈大进所说，表现得很夸张，甚至有点荒诞的意思——在国内，玩荒诞喜剧？呵！

  彼此又简单地聊了几句，郑瑞国就要送客，“你俩先回去吧，我回头会认真考虑一下的。有了结果，我让人给你们打电话。”

  瑞国影视的规模和能力，在业界虽然比不上凤翔影视、东胜传媒和辉瑞传媒这三家，但在影视圈，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块牌子了。

  他们不但在电视剧产业上，每年都有若干部的投资，坐拥宁小成这种电视剧圈子里的大导演，产出和口碑都很不错，而且在电影上，也是每年都会拿出少则四五部，多则六七部的制片作品的，规模是真的不小了。

  要不然何元川也不会在千挑万选之后，才在一个酒会上，“意外”地偶然结识了郑瑞国，并随后就表示了自己对影视产业的兴趣。

  郑瑞国发话赶人，陆晓峰和陈大进当然是赶紧就站起身来告辞，又郑重地跟何元川再次握手，这才离开。

  等到他们离开了，郑瑞国一副很亲近的样子，笑着跟何元川说：“其实本子很好，陆晓峰导演我也信得过，就是投资太大了，先压一压，敲打敲打再说。”

  “哦，这样啊！”

  何元川不由得心生羡慕。

  这就是老牌子、行业资深公司的好处了——从来都不用发愁没有好项目，因为好项目总是主动登门来找他们。

  何元川是带着十亿级的资金进场的，现在是牌子也立起来了，办公场地也有了，工作人员也招了，但还处在每天都是空开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项目的状态。

  当然有不知道多少人跑上门去拉投资，但何元川可不傻，他在入行之前就已经找包括郑瑞国在内的很多行业内的专业人士了解过了。

  这行业里，骗子极多，而且风险极大。

  各方面看上去都特别靠谱的项目，到最后钱砸进去了，却给弄出来一部烂片，以至于投资人血本无归的事情，简直比比皆是。

  所以，他当然不会被那帮上门来拉投资的人给忽悠了。

  他给自己的何氏影业制定的三步走计划，第一步就是傍上一家业内口碑极好的老牌公司，比如瑞国影视这样的，跟着先参与投资，慢慢地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去，并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圈子，然后才会考虑自己去主导大投资。

  但那仍然挡不住他在从郑瑞国口中听到有一个好项目的时候，会有些眼馋。

  尽管自己给自己制定了很稳健的三步走策略，但是到现在，他已经些微的有些怀疑这个策略到底靠谱不靠谱了，因为影视圈的复杂程度，似乎有些出乎了自己的预料——要是按照自己事先规划的那个策略，这三步走实在是太慢了。

  他跟郑瑞国开始接触，是八九月份的事情，随后两人就一拍即合，聊得极为热络，甚至他后来收购了一家小的影视公司，还是郑瑞国给搭的线，这才有了现在的这家何氏影业，但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尽管他自己是心急如焚，想要找到个好项目，这就开始玩了，但郑瑞国却并没有马上就给他推荐什么项目，反倒是每次都劝他稍微等一等，观察观察再决定进场。

  这让何元川心里已经积攒了不少对他的不满。

  太慢了，真的太慢了。

  搞房地产也不是什么快的生意，但这边拿地，那边圈起来，就已经开始搞宣传了，地基还没动手，售楼处已经建起来，地基打下一两层，预售就可以开始了。

  而且搞房地产的时候，也就第一步拿地、囤地，是靠自己的资金进场，接下来就可以大批量的拿到银行的贷款了——资金使用的效率、频率，都相当高。

  可现在倒好，自己带着集结了的十亿资金进了场，却是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愣是只能在场边看着别人玩，自己连个靠谱的项目都还没有。

  于是他不由得发出感慨，“还是你舒坦呀，好项目都自己找上门！”

  郑瑞国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却不接话，亲自动手去拿了茶具，过来洗茶冲茶，慢慢悠悠。

  何元川一看他这慢悠悠的享受生活一般的姿态，心里越发感觉有些急躁，忽然就忍不住问：“对了，上次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说宁小成导演下部戏就会是电影了，有成熟的计划了吗？什么时候开始运作？”

  郑瑞国一边继续慢悠悠的冲茶，一边笑着说：“别急，别急，他这才刚杀青了回来，总得让他歇歇，然后处理一下后期的事情，他的新项目啊……估计至少也得到明年夏天再开始说了！”

  何元川张了张嘴，心说你倒是不急，我那一摊子在那里支着呢，每天都是往外花，那钱就跟哗哗的往外淌似的，我能不急吗？

  但他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就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很快，郑瑞国冲好了茶，奉上一杯，说：“尝尝，经过你前两次的指点，我现在冲茶的水平，应该有点进步了吧？”

  何元川闻言笑起来，感觉自己很有面子。

  他老爸爱喝茶，对于他来说，学习茶道，是从小就被老妈要求的，因为这是取得老爸宠爱的很好的一个办法，面对郑瑞国这种不懂装懂的土包子，他上次就没忍住，开口指点了几句。

  这个时候，大家都喝口热茶，郑瑞国却是忽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惆怅的模样来。

  何元川讶异，“叹什么气呀你？”

  郑瑞国满脸的无奈，“其实吧，我现在是真难受！就像刚才陆晓峰他们，你以为我愿意压他们呀？才不是！他是很有水平的导演，我们之前业合作过两部戏了，都很赚，他现在这个项目，我也认真地看过，很有前途。他是因为这些年来跟我合作很愉快，所以有了项目，第一个就来找我了！但是呢，我现在是真的担心，我要是一直压着他、吊着他，说不定哪天，都不用他自己出门找，别的公司一旦听到了消息，就得主动找他去！唉！”

  何元川惊奇，“那你干嘛还压着人家？投啊，制作呀！”

  郑瑞国闻言失笑，然后又转为自嘲一般的笑，摇头，说：“我倒是想投，但这可不是个小项目，全做下来，需要大概三亿的资金！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资金链打得很紧啊！宁小成拍戏很费钱的！我手里常年五六个项目在运作，你要说资产，别说三个亿，三十个亿我也有，但你让我拿出三个亿的现钱来，那就难了！”

  何元川绝非雏鸟，这些年来跟在自己老爸身后商场搏杀，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情，都碰到过，此时听到郑瑞国这番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感觉到，这里面似乎是郑瑞国在给自己埋钩子。

  但他转念一想，“就算有钩子，他也只是在贪图我的资金而已！可这不正好是我借机进场的机会吗？”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之前老是被郑瑞国给劝“再等等”的时候，何元川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天的——笑话，自己手里捏着十个亿的现金，还怕花不出去？

  “那好办呀！”

  他已经翘起了二郎腿，“缺钱最好办了！你没钱，我有啊！咱俩合伙做！”

  郑瑞国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心动，但很快就又坚定地摇头，“那不行！”

  何元川愣了一下，心中无名火起，冷笑，“怎么着？怕我抢了你的控制权？别担心，我不要控制权，我就跟着你进场看看！”

  谁料郑瑞国居然继续摇头，“控制权你想要我也不给你，因为你没有经验，我肯定要控盘，这个不在讨论的话题之中。”

  “现在的问题是，我怕你赔钱！”

  何元川愣了一愣。

  郑瑞国语重心长地道：“我们常年做影视的人，都很明白这个道理，拍电影嘛，变数太大，亏亏赚赚，都很正常，但你不是啊，你拿着钱进来，是要来赚钱的，你还没赔过，万一在我手里，给你第一笔投资就弄赔了，不好！”

  何元川张口结舌。

  郑瑞国却已经又再次叹息，说：“陆晓峰这个项目，是买了一本畅销书的改编权，书很红，科幻小说，项目我也特别看好，陆晓峰这个导演，很稳，陈大进的编剧也没得挑，各方面看起来，这个项目都是稳赚的，按说，就冲咱俩这交情，我没道理不带着你进来一块儿赚一把。”

  “但是啊，但是……就怕这个但是！但是别说影视圈了，就算是你们地产圈，又哪里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呢？三个亿的资金砸进去，票房要拿到十亿以上，甚至十二亿，才能回本，接下来更高的，才有赚，你想想，风险很大的！这种情况下，咱们这交情在这里摆着，我怎么敢拉你上船！”

  何元川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慎重的表情，问：“三亿……你能投多少？”

  郑瑞国说：“我现在手里也就剩下五千万的资金还能调动！”

  何元川点点头，“嗯，也就是说，还缺两亿五千万……没关系，问题不大，我也不怕赔！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进来玩玩！”

  又认真地想了想，他说：“这个项目，我做了，两亿五千万，我投！”

  郑瑞国大惊，“别，别！万一要是赔了，你这损失太大了！”

  何元川闻言淡然一笑，翘起二郎腿，身上那股富家公子风度翩翩的雍容气度，就又拿起来了，“不怕你笑话，我来做影视这一块儿，头三个项目，我都没打算赚钱！因为我赔得起！”

  说到这里，见郑瑞国脸上露出愕然的模样，他摆摆手，云淡风轻，“就这么说定了，我参投，咱俩一块儿做这个项目。”

  郑瑞国愣了好一阵子，不由得摇头，感慨，“兄弟，你这个气魄，真是……佩服，佩服！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何元川哈哈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

  最近状态一直不大好，但该布下的线，终归还是都布下了，眼看《功夫》就要上映，这一段，我几乎是从发书那时候就开始构思了，但事到临头，还是感觉有些地方没理太好，干脆今天就这一章吧，容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