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过，这份为期不长的卖身契，为我换回了现在的光明，换来了去美国学习的机会，让我能顶着一个体面的身份和光环，站在众人面前，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所以，许轩哲……”苏琅说到这儿，终于勇敢的抬起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汇聚在她的下巴尖上，像一滴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p>
她嘴角含笑，宛如一朵柔婉的清荷，略带沙哑的嗓音也温和甜润，让许轩哲莫明的想起多年前，她赤着脚，不顾一切从别墅里奔出来的场景……</p>
“所以，无论你刚才拥着我时，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无论你对我是虚情，还是假意，那都不重要了。因为，我本质上就不是个好女人，我骨子里就透着市侩和虚荣。”苏琅毅然决然的一甩头，扬起带泪的下巴。</p>
这让她脸部的轮廓，看上去即坚定，又倔强。</p>
她接着又说：“四年前，当我躺在医院的产床上，当我从鬼门关前爬回来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一定找回我自己的孩子。我花了四年的功夫，天天研究C市的地图，天天琢磨那处神秘的别墅……”</p>
听到这儿，许轩哲才恍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快就锁定了鸿城路。原来，她早在四年前，就做好准备和布署。</p>
这女人，虽然外表看上去比苏茜柔弱，也没有她那般争强好胜，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骨子里，天生就刻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p>
“所以，这才是我花言巧语，从你弟弟那里骗来这份资料的真正原因。”苏琅说着，缓缓的朝他摊开掌心，露出手里的U盘。</p>
“对不起，许轩哲，我骗了你。我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什么初恋男友！自我十岁那年失明后，除了医生和父亲，我接触过的异性寥寥无几。当然，这其中，就包括被我称之为老魔鬼的那个男人。”</p>
许轩哲又反感的皱了皱眉，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直勾勾的瞪着她：“这些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程宇棠吧！”</p>
“对。”苏琅承认，别说是程宇棠，就是自己的父母，这些年来，她也鲜少提及这段经历。</p>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许轩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苏父拼命藏着掖着的秘密，为什么要把人生中的污点，不遗余力的拿出来与他分享。</p>
“那是因为……”</p>
‘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因为我不想骗你！’这样直言不讳，类似告白的话，苏琅觉得比五百句绕口令，还要让人难以启齿。</p>
她怔怔地望着许轩哲，踌躇着，嗫嚅着，“因为，刚才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十分钟，大概可算我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值得纪念和回味的时刻……就好像得到仙女教母的赏赐，穿着水晶鞋踏进南瓜车里，准备去参加舞会的灰姑娘，还没抵达城堡，便已经忘记了繁琐的尘事，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不快。”</p>
呵，这世上，还能找到比她更真实的女人，还能找到一颗比她更坦诚的心吗？许轩哲仿佛是被苏琅陈述的事实震住，又像是被她的肺腑之言打动，目光凝滞，久久都没有开口。</p>
“谢谢你，许轩哲！耐心的……听我说了这么多。”苏琅冲岿然不动的他，感激地点了下头。</p>
“从来没有人……带给我这种感觉！即便这只是个短暂的虚无飘渺的梦，也真的谢谢你，许轩哲，给了我这个做梦的机会！”苏琅说罢，把U盘，留在离对方最近的一张圆桌上，义无反顾的走了出去。</p>
当她跌跌撞撞的走进电梯，当她木讷的看着慢慢阖起的厢门，把悄无声息，空无一人的走廊，最终关在了电梯外，眼泪顿时像开闸的洪水，止不住的淌下来。</p>
仅管她早就预料到，可能会经历最后那样的漠视和冷场。</p>
仅管她曾无数次的想像过，有一天，在向倾心的异性，一五一十道破真相后的残酷画面。</p>
但许轩哲的冷漠和无动于衷，还是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p>
她理解，无论换作谁，在得知她是这样的女人，得知她有这样一段肮脏的过去后，大概都会敬而远之。</p>
她知道，她再也不会拥有像先前那样的浪漫，那样的温馨，再也不会领略到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再也不会感受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那双遒劲有力的胳膊……</p>
这一切，与她，终归就是个梦！</p>
只是这个梦，太过真实，太过美好！又太过短暂，太过残忍……</p>
苏琅捂着嘴巴，缩在电梯的角落里，涕泗涟涟。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为了一个相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p>
爱情来得总是如此突然，让人防不胜防。</p>
在你盲目的还没做好准备，在你还没充分体会到，它的甜蜜和幸福时，便一不小心沦为了它的俘虏，不得不套起枷锁，被迫品味它的沉重和苦涩……</p>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回到了苏琅病房所在的楼层。</p>
她连忙抬起手，用两只手的衣袖，胡乱的抹了抹脸。</p>
可……</p>
不等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电梯门开了，许轩哲就那么站在门外，两手插袋，从容淡漠。仿佛先于一步，站在电梯外等候苏琅，已经演化成他一生一世的一个习惯。</p>
苏琅顿时咬着袖口，愣住了。</p>
这男人，刚才不是一语不发，不是没有任何的挽留吗？为什么现在又会从天而降似的冒出来？</p>
难道，他还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吗？难道，他还想从自己这里听到什么吗？</p>
许轩哲胜似闲庭的走进来，任由两扇电梯门，在自己的身后再度阖上。</p>
“你很饿吗？”他嫌恶的盯着被苏琅紧咬不放的袖口。</p>
“什……什么？”苏琅不明就里的松开衣袖，刚抬起头，迎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许轩哲的唇，就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了下来。</p>
她的唇，带着泪水特殊的咸味，如海水般的湿润，如海藻般的柔软，一经触碰，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p>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面对他强取豪夺般的气势，苏琅毫无招架之力，只如一个溺水之人，连呼吸都惨遭劫掠，只能被动的依附在许轩哲的胸前，细数对方的心跳，细嗅对方的气息……</p>
“Alltheleavesarebrown，Andtheskyisgrey。IvebeenforawalkOnawintersday，Idbesafeandwarm。IfIwasinL.A.Californiadreaming……”</p>
就连许轩哲兜里，反复响起的手机铃音，也无法唤醒沉醉其中，忘乎所以的一对男女。</p>
直到停滞的电梯，突然又动起来，晃晃悠悠的开始往下降，苏琅才猛然清醒。</p>
这意味着有人在楼下，有人要乘电梯吗？她心慌意乱，禁不住扯了扯许轩哲的衣摆。</p>
但此时此刻的许轩哲，像一个欲求不满，还蛮横无理的孩子。他一把扣住苏琅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它反剪在苏琅的背后……</p>
医院的楼可不高，苏琅有点急了。</p>
但不等她做出进一步的反应，电梯已经平稳的停在楼底。</p>
门外，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p>
雪亮的灯光，和着电梯里的银辉，把两个人的脸颊，映衬得格外火热。</p>
门外站着一位大概是来做产检的年轻孕妇。</p>
仅管许轩哲在厢门打开的前一秒钟，不慌不忙的放开了苏琅，但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足以让孕妇的脸上，浮起玩味的窃笑。</p>
苏琅又羞又臊。她以最快的速度，丢下许轩哲，跑出了电梯。</p>
这男人是不是疯了？</p>
这男人肯定是疯了！</p>
他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下吻她！为什么一声不吭，毫无道理的冲进来就吻她！</p>
是他恢弘大度，真的不介意，还是自己过去的这段经历，彻底的激发了他的放荡和佻薄？</p>
“苏琅，你给我站住！”许轩哲大步流星的追上来。</p>
但苏琅内心的自卑在发酵，她天生的敏感在作祟。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压根什么也听不到。</p>
她脚下就像踩着风火轮，疾步穿过几辆排列整齐的小轿车，沿着涂着黄线的车道，漫无目的朝前走。</p>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刚刚启动的越野车，突然加速，从一个隐蔽的泊位上冲出来。</p>
当苏琅听到引擎的咆哮声，及时的回过头，刺眼的远光灯却照得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p>
“白痴，快躲开呀！”</p>
许轩哲的咆哮，刚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整个人已经被许轩哲扑倒。</p>
许轩哲抱着她，就势打了两个滚，躲到安全地带。然后，两手撑地，飞快的抬起头，看到那辆黑色的越野车，风驰电掣般的驶出了停车场。</p>
这车主，究竟是喝醉了，还是错把刹车当油门了？</p>
那速度，那架势，简直就像专程冲着苏琅而去的。</p>
可惜，他没记下车牌，更没看到司机是男是女，以及对方大致的模样。</p>
许轩哲喘着粗气，又低下头，发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苏琅，吓得脸色煞白，呆若木鸡，好像压根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p>
“喂，你没事吧！”许轩哲拧紧眉头问。</p>
苏琅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乌黑幽深的眼睛，那里面充斥着忐忑，不安，以及一个男人对女人全部的呵护和体贴，还有苏琅极少见到的惊讶与惶恐。</p>
这男人……这个前一分钟，还被她怀疑居心叵测的男人，奋不顾身的救了她。</p>
他把自己揽进怀里时，那视如珍宝般的力道，仿佛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与他合二为一……</p>
其实，面对疯狂奔来的车辆，他也应该会害怕吧！</p>
因为苏琅能感觉得到，他搂着自己倒地的那一刹，浑身也在打着摆子，直到此时，苏琅都还能听到，他和自己一样惊慌失措的心跳……</p>
“喂，你不会又撞到脑袋了吧！”许轩哲见她久不回话，担心的看了看她绑着绷带的额头。</p>
“没。我没事！”苏琅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她即没急着爬起来，更没发现自己还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p>
她一咬下唇，愣头愣脑的问，“许轩哲，我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p>
许轩哲不紧不慢的爬起来，尔后，把她也从地上拽起来：“不是你说，毕竟我们在四年前，曾见过一面的吗？”</p>
他语带讽刺，只可惜苏琅没有听出来。</p>
“不……不是的。”她恍恍惚惚的摇了摇头。</p>
方才许轩哲那眼神，那目光，那一瞬间，分明让她有种恍如隔世，似曾相识的感觉。</p>
她禁不住自下而上的打量许轩哲，但此时，那些错综复杂的东西，早已从他的眼底消失殆尽。</p>
许轩哲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倨傲，“我送你回病房！”为了眼前的女人，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p>
“不用了。”苏琅心不在焉，还在回味他那熟悉的眼神……</p>
可许轩哲一扭头，恰好看到，她鼻梁处有一大块黑的，不由抬起手，想帮她抹干净。</p>
“你干什么？”苏琅本能的一缩脖子，直往后躲。</p>
许轩哲的脸色一沉，好像对她表现出的抗拒，极为不满。他干脆一拧苏琅的脸蛋，肆无忌惮的把她拉近了。用另一只手强行抹了抹苏琅的鼻子，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p>
然后，许轩哲盯着她酡红的脸颊，就像在欣赏自己亲力打造的一幅杰作。</p>
苏琅捂着火辣辣的腮帮，简直很难相信，这个恶劣野蛮的男人，前一刻真的出手救过她吗？</p>
“姓许的，你不工作，你不去公司吗？”苏琅已经忘了，先前为这男人淌过多少的眼泪，“你快走吧！我自己会回去的。”</p>
说罢，她气急败坏的朝电梯走去。</p>
可许轩哲亦步亦趋的跟上来，“刚刚才有一个疯子，想一头撞死你，你就敢一个人独来独往。你就不怕他藏在电梯里，又对你下手吗？”</p>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疯子和杀人犯！苏琅在踏进电梯后，斜乜他一眼：“如果没有一个疯子，不由分说的冲进电梯，挡住人的去路，我这会儿，只怕早躺在病床上休息了。”</p>
“疯子？”许轩哲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瞅她一眼。那邪佞的笑容，那意味深长的轻喏，仿佛是在说：小心，挡你路的疯子，又在电梯里出没了！</p>
苏琅马上把头扭朝一边，犹如对厢壁上一块难看的平面广告，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p>
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活蹦乱跳。</p>
因为许轩哲这暖昧的一眼，让电梯里的温度，又陡然升高……</p>
“苏琅！”这一次，许轩哲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一边凝神沉思，一边郑重其事的问，“最近，你有没有得罪过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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