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傅承禹原本以为,自己能 ..
傅承禹原本以为, 自己能够习惯陆远思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他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傅承禹呛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引得陆远思担心地拍着他的背脊替他顺气:“怎么突然咳嗽了?回去要不要让丛啸给你看一下?”
这段时间傅承禹的身体情况日渐好转, 脸色瞧着也健康许多,陆远思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剧烈地咳嗽了。
但是傅承禹一手捂着嘴, 咳得腰都挺不直了,却依旧摇头说自己没事。
他缓了好一会儿,眼角泛起一点红色, 但好歹是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了:“咳……远思, 你……咳咳为什么会这么想?”
傅承禹的嗓子有点哑了, 让陆远思很心疼,天色渐渐暗了,两边的高墙投下浓重的影子, 陆远思有些疑惑地问:“什么怎么想的?”
傅承禹用一种陆远思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她,让陆远思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缩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你……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傅承禹原本以为, 即便陆远思是一介来自异界的孤魂,他也并不介意, 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人心不一定比鬼魅干净到哪里去。傅承禹以为自己不去追问陆远思的来历便是对陆远思的信任和尊重, 但是如今看来,陆远思在某些方面的认知似乎和自己并不相同。
一时间,傅承禹十分想要知道在陆远思眼中,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或者说他想要知道陆远思谜一样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和经历才能造就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笑了一些, 解释说:“你总是说身为女子应当如何,这是你家乡的风俗吧?与大昭很不相同呢。”
“唔,确实不太一样。”
陆远思想了一下,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和现在会有这样大的区别,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几乎是陆远思完全没有办法想象的。
过了一会儿,陆远思才说:“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慢慢跟你说吧。”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砖碧瓦的高墙上,窄窄的宫墙下很少有宫人走动,皇宫在夜幕降临之前悄然安静下来,陆远思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远,给傅承禹描绘了一个超出常理的世界。
在陆远思的世界里,牝鸡司晨阴阳颠倒,女子高高在上三夫四侍,男子相妻教女三从四德,纵使是再有才华也是被困于内院之中洗手作羹汤……这一切在傅承禹听来都显得荒谬至极。
可陆远思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语气平静,好像一切都再平常不过,傅承禹难免想起她一脸体贴地告诉自己“我不会强迫你的”时的样子,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都强势主动,和整个京城都格格不入。
听陆远思介绍完她生长之地的故事,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即便是傅承禹都一时难以接受这样大的信息量,陆远思刚来到这里时,一夜没睡,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世界的异常,因此十分理解傅承禹的感受,体贴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见傅承禹迟迟没有反应,陆远思才咳嗽了一声,说:“承禹?”
傅承禹没有说话,两人在宫门落锁前坐上了瑨王府的马车,傅承禹这一路上的心路历程都十分复杂,陆远思突然有些害怕,傅承禹即便是再怎么善解人意,也不一定能理解这些近乎于怪力乱神之事,尤其是他一路上都不说话,这让陆远思有点慌了。
她清了清嗓子,勉强解释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代替陆远思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既然你我已经成婚,那我便要对你负责,咳……当然你也一样。”
陆远思有些底气不足地补充了一句:“你觉得呢?”
傅承禹抬起眼睛看她,眼神十分沉重,让陆远思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些,随后在陆远思有些紧张的目光中,傅承禹开了口:“你回门那日,对我说在你心中,三哥是永远比不上我的,是因为在你的世界中,女子三夫四侍本就是常事?”
不知为什么,傅承禹的语气听起来很危险。
陆远思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傅承禹,不管是伪装还是真情流露,傅承禹在她面前总是温柔的、脆弱的,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陆远思觉得自己本质上可能有些惧内,否则为什么明明承禹都没有生气,她却有点心慌呢/
“那个……虽然是这样的,但是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暂时?”
不得不说傅承禹的重点实在是抓得准,陆远思险些咬到舌头,连忙摆头说:“不!现在在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谁都无法取代的,那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后院那么多人,烦得很……”
这么看起来,陆远思虽然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个月,但本质上她还是在她那个世界生活的女将军,女尊男卑的思想跟着她二十几年,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
而更可怕的是,傅承禹发现她可能真的有能力做到……
傅承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他逼近陆远思,把她困在一隅之地,两人被迫紧挨着,视线纠缠在一起,陆远思莫名觉得傅承禹的目光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强硬了许多。
这一次傅承禹没有装可怜,他单手撑在陆远思身边,让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陆远思咽了一口口水,她第一眼看见傅承禹……或者说她第一眼看见展钺的时候,就已经对他相当有好感,毕竟她只是一介俗人,多少有点色令智昏的意思,而傅承禹长了一张温柔淡薄的脸,天生能让人产生保护欲,简直是按着陆远思的喜好去长的,因此在理智之外,很难让人不动心。
可现在陆远思发现自己错了,即便傅承禹不再温婉柔弱,她也依旧喜欢得不得了。
可能是他们距离太近的缘故,傅承禹散下来的发丝落在陆远思脸上,撩得人有些心痒。
陆远思色胆包天,主动抱住了傅承禹的腰肢:“我说过什么?”
傅承禹满腔的怨气和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被陆远思的动作弄得泄了火,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又飞快反应过来,拍了一下陆远思手想让她放开,可陆远思非但不放,还得寸进尺,手上一个用力就将傅承禹带到了自己这边。
可怜傅承禹没有半点提防,下盘不稳直接撞到了陆远思身上,两人便因为这个动作而紧贴在了一起,陆远思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她凑在傅承禹耳边低声说:“我对承禹情深义重,说了那么多话,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比起不要脸,陆远思还是更胜一筹,傅承禹方才的情绪已经全然被打散,怎么也聚不起来了,但他还是硬撑着一口气,把头偏到一边,强装出一种凶狠的样子说:“京郊之行,你说如果有朝一日我要纳妾,要与你分道扬镳,那都是痴心妄想。”
陆远思想起来了,她确实是说过这句话,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厚着脸皮亲了亲傅承禹的耳朵,笑着说:“对啊,承禹,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碰,知道吗?”
耳垂上突然的触碰让傅承禹浑身一僵,等反应过来之后整张脸都红了,他瞪着眼睛看向陆远思,咬着牙齿说:“那你呢?”
“啊?”
傅承禹不再试图推开陆远思,双手撑在她身侧,几乎和陆远思鼻尖相对,他说:“陆远思,我一辈子只能娶你一人,但你却想着能夫侍成群,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过分吗?更何况这里不是你的故乡,我本不必唔……”
傅承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远思堵住了嘴,她的吻称不上温柔,反倒像是报复似的带着一点狠意,牙齿甚至磕到了傅承禹的嘴唇,所有的话也都被堵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了,”陆远思的呼吸有些重,她松开傅承禹说:“你只能是我的。”
说着陆远思很温柔地把傅承禹扶起来,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趁着傅承禹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笑出了声,傅承禹可以感觉到她笑得有些发抖:“不是和你说过吗?和我之间不必拐弯抹角的,你要是想宣告对我的主权,你可以更直接一点。”
不管怎么说都是陆远思有理,傅承禹让她气笑了,又有点无奈,陆远思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她抱着傅承禹的腰,从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我也是你的人,高兴了吗?”
这样说起来,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傅承禹在无理取闹似的,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复杂细腻的情感,无论平时再怎么长袖善舞,这会儿也一点都发挥不出来,只能对陆远思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陆远思眨眨眼睛,非常无辜:“是你的小心思太明显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傅承禹反思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决定破罐子破摔:“远思,丛啸曾经和我说,众生平等,世间对女子诸多禁锢本就不合理,所以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其他人……”
傅承禹顿了一下,眼神落到了其他地方,陆远思下意识地抱紧了傅承禹,安静地听着他的话:“我可能会杀了你……”
陆远思没有想过,有一天从傅承禹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但是她并不伤心,反而是说出这番豪言壮语的人肌肉都僵硬着,或许连傅承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抖得有多厉害。
陆远思抱着他,笑着说:“这么狠啊,我害怕了怎么办?”
“我不跟你好聚好散,”傅承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狠一点:“要么爱、要么死,你后悔也晚了。”
因爱生恨、生死相随……
陆远思一直以为那是在故事中才会存在的爱,她不相信这世上有至死不渝的感情,贸然把全部生命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放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这在陆远思看来几乎是可笑的。
“你怎么这么凶?”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傅承禹却听见了,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攥起来,傅承禹紧咬着嘴唇,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乖,松口,嘴唇都要咬破了。”
傅承禹闭着眼睛,听到陆远思的声音突然靠近了许多,他睁开眼睛,就看见陆远思的脸。
她温暖的手贴在傅承禹的下巴上,柔软的指尖撬开傅承禹紧咬的下唇,很认真地说:“我答应你了。”
傅承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看的话他眼底蒙上了一层水雾,因为和陆远思距离极近的缘故,她可以看见傅承禹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陆远思笑起来,指尖摩擦着傅承禹的唇:“我的殿下,臣答应你。”
唇上的触感轻柔却灼热,傅承禹觉得他可能是在和陆远思相处的时候被惯坏了,明明她什么都答应了,却还是生出一股怨气,他下意识地、重重地咬了一口陆远思的手指,但又很快放轻了力道,舌尖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臣的殿下怎么凶巴巴的呢?”陆远思的手指从傅承禹唇上划开,摩挲着他的侧脸。
傅承禹抿了抿嘴唇,他看见陆远思深沉的眼神,身为男人,他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傅承禹就是不想让陆远思太过得意,生出一股子连自己都觉得幼稚的报复心来。
他往后退了些,被陆远思阻止了,傅承禹便笑起来,没头没脑地问:“在你的世界里,是男子生儿育女吗?”
陆远思现在只能看见傅承禹泛红的嘴唇和带着雾气的眼睛,她根本没意识到傅承禹是什么意思,直接答道:“是。”
傅承禹脸上的笑意便愈发明显:“那远思这是要给我生小世子吗?”
他主动吻住陆远思,却根本不给她反击的机会,亲了一口又迅速离开,然后舔了舔嘴唇,如果他有狐狸尾巴的话,此刻已经摇起来了:“在这个世界里,可不是由男子生育的。”
不得不说,傅承禹还是傅承禹,他轻易地就能猜到陆远思在宫中问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陆远思来到这里几个月,只以为世界规则是男尊女卑,却不知在男女之事上也是与她原来的世界不同的。
陆远思顿时如遭雷击,活了十几年的常识都被击得粉碎,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傅承禹。罪魁祸首却没有半点内疚,他心情很好似的靠在车厢上,对陆远思说:“远思是喜欢郡主还是世子?”
陆远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远思也算是自食恶果,直到回到瑨王府,陆远思都还没缓过神来,她难以想象自己怀孕生子的样子,连带着对圆房一事也抗拒起来,一时间什么心思都生不起来了,一回到瑨王府就把自己关回了屋子里。
苏执以为他们吵架了,有些担心地问傅承禹发生了什么,他却只是笑着让苏执不必担心,吩咐人传晚膳,他要和王妃一同用膳。
相比于瑨王府的和谐,凤藻宫就不太一样了。
傅承浚是成年皇子,即便是留宿宫中,也是有自己的住处的,按理说在这个时辰还留在凤藻宫实在是不合适,但幼雅很黏他,听见他要走顿时伤心地哭起来,傅承浚只好留下来。
用过晚膳后,幼雅公主就困了,抱着傅承浚的胳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十分可爱。
陆溪坐在一旁,摸了摸幼雅的小脸,笑着说:“幼雅越来越粘你了,长大了可怎么办。”
傅承浚对这个妹妹显然十分疼爱,他也没让人把公主抱下去,一边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一边对陆溪说:“四弟要去平州了。”
“我知道,这不好吗?”陆溪笑着,摸了摸自己吐着豆蔻的指甲:“还是说承浚舍不得远思?”
傅承浚没回答这个问题,陆溪却继续说:“只可惜啊,你心心念念着她,别人却不肯领情,这次惹你父皇生气,你看清楚了吗?”
“娘娘说笑了,远思与承禹才是郎才女貌,与我有什么关系。”傅承浚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倒是没有失态,谁也不知道他对陆远思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重要的是,四弟要就番了,娘娘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重复了一遍傅承禹的动向,想要引起陆溪的注意,只可惜失败了。陆溪捂着嘴笑起来,说傅承浚怎么还着急了,她不说了就是,然后才聊起“正事”来。
“瑨王体弱多病,能不能熬到平州还不一定呢,承浚怎么这么看重他?他离开京城也是一件好事,我们便可以全心全力对付太子了。”
但是傅承浚和傅承禹一起长大,他又怎么会和别人一样看轻他?
但傅承浚还是顺着陆溪的意思说:“娘娘说的是,四弟的确是不太值得我花费这么大的心力,但是平州值得。”
“近来平州出了些事,无论是不是和四弟有关,都要引起重视。正好平州官场腐败,水患无法平息,我在想若是能派一位钦差大人,应该能解决此事,若是治水有效,也是大功一件,至于平州是否集结了其他势力,有我们的人前往,也能查探得更加真切。”
“那承浚觉得如今朝中谁适合去做这个钦差?”
傅承浚把怀里已经睡着的幼雅公主交给旁人,对陆溪行了一个礼,说:“当朝阁老、文臣典范陆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