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聘书
段止观愣住,似乎感到不太对劲,却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地望着他。
见对方没有回应,秦临闭了闭眼,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再睁开时已是古井无波。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办,段止观说他不是燕国人,那他就应该离开这里,但他知道走了只会更糟。
他只能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当众失控。
这时,下头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官员站起来说:“秦国殿下,您先坐,先别生气。您二位就算再亲厚,也没到三书六礼那一步,说您不是燕国人也没有错,我们殿下这样说也是为您考虑,怕您在战场上受伤。”
这话稍稍安抚了秦临的情绪,他勉强坐回去。
那官员继续说:“这事有一处不明,秦段两国的皇子为何要抗旨不遵,冒着被说谋逆的风险,也要合兵攻打我们?”
秦临道:“段国那边我不知道,秦国三皇子十有八九是为了跟我争。”
“如此一来,只要让他知道您不会和他争,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
秦临沉思片刻,忽然明白过来,肃声道:“我要带你们殿下一起去前线,可能要十天半个月,京城这边,你们守得住么?”
几人对视一眼,杨丞相道:“您快去快回,我们尽力坚守,问题不大。”
“那就这样,我们收拾一下,今夜就走。”
从始至终段止观一直没说话,几个官员已经习惯,秦临的话就是命令,只要段止观没反对,就不用专门去找他确认。
待众人离开,秦临缓缓起身,来到段止观面前,轻声道:“我们回去说吧。”
那个人陷在椅子里,低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头仍然是低着,却递给他一只手。
秦临浅浅一笑,拉着那只手将他揽进怀里,再抱起来。
段止观原本沉浸在情绪中,然而对方的作拂去了他的情绪。
虽然已经无数次,但每一次躲进他怀中,还是会脸红心跳。
他把脸埋在秦临的衣服里,感受了一路颠簸,再睁眼时已回到卧室,被放在椅子上。
秦临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拉着他,就这么沉默着。
习惯性地想道歉,可秦
临又觉得这事自己没错,不知道怎么道歉。
犹豫了一会儿,他攥紧那只手,微微仰头。
这是一个很高傲的姿势,他本就是一个高傲的人,爱面子,爱掩藏情绪,永远把从容的一面流露在外。
可他也很明白,在心上人面前,再高傲的人也是卑微的。
“止观,我……”
他皱着眉,双唇开合几次。
“……我伤心了。”
段止观蓦然抬头看向他。
“你的话是没错,我现在的确不是燕国人。可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是百毒不侵,你会害怕会难过,我也会。”
“我会想起那天,你在我屋里收到一封信,然后一言不发就走了。我很绝望,但我还是忍痛去找你,找到了,你却只让我滚。你每次躲我、疏远我,我都怕再发生那种事。你是给了我承诺,可我怕你反悔。”
他用力抓着那只手,却不敢伸手触碰那个人。
听到这些话,段止观是震惊的。他习惯了让对方照顾自己,习惯了找他发脾气跟他闹别扭,以为他能接得住自己的所有情绪,却没认真考虑过他会不会伤心。
想至此,他觉得愧疚。秦临本不欠自己什么,就因为自己过去比他可怜,就因为上床的时候他在上面,就要求他一直迁就自己,这确实不公平。
他借着那只手的力气,跨坐到秦临腿上,扑进他怀里。
他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过去根本就没人安慰过他,就算知道秦临伤心了,除了“别伤心”之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段止观想了很久,终于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小心地说:“我陪你去战场前线,去见你……去见三弟,把话说清楚。他们说我们没到那一步,那我们就走到那一步,让天下人都知道了,我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他去观察秦临的神色,唇角是挂着笑的,那眉眼之间却十分痛苦。
“止观……你好狠的心。”
段止观轻咬下唇,心沉到谷底,“不行么?那你说,想让我怎么样……我都依你。”
秦临额头上渗出汗珠,颤抖着话音道:“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你可不可以……不要坐我腿上。”
段止观:“……对不起。”
本来
秦临想弄一匹马,把段止观放前面,自己在后面策马,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觉,这一路也不会太无聊。
结果不知为何,杨丞相非要跟他们一起去。但杨丞相年纪太大骑不了马,只能三人乘一辆马车。
为了表示对杨丞相过来打扰的不满,秦临全程把段止观抱在怀里,还时不时东咬一口西亲一下,一路都不老实。
被他这样弄,段止观的脸一直涨得通红,却不敢拒绝,要是再伤了他的心,就不知道怎么哄了。
杨丞相眼睛辣得疼,重重咳嗽两声,掀开车帘看风景。
五天后到达金军的营地,金晖接待了他们,然后立即写了一封书信,要求秦引亲自出来谈判,信上还签了秦临和段止观的名字。
看到这三个名字,秦引莫名其妙,这三个人分属于三个不同的势力,怎么会凑在一起……但这阵仗太大,他不敢拒绝。
两军营地中间扎起了营帐,谈判就在这里进行。双方各带了一千兵士保护,密密麻麻地围在营帐周边。
到了地方,秦临让段止观和金晖等他一下,他独自去秦国的队伍中转了一圈,又若无其事地回来。
他让金晖等在营帐门口,自己拉着段止观走进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故意迟到的秦引终于出现,估计是怕之前谈到一半打起来的情况再发生,他带了一堆侍从进入帐内。
秦临随口与他寒暄:“三弟这次奉命出兵真是辛苦,明明已经收到了撤兵的命令,却仍然坚守前线,实在令人感,也实在令人担忧。”
秦引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冷哼一声,“二哥在金国只不过待了一年多,就和金国人混在一起。无论是金国还是燕国,都不是我们的友邦,二哥这可是叛国之罪啊!”
秦临深深一笑,“那抗旨不遵、擅自出兵,算不算叛国之罪?”
“有话直说!”秦引吵不过他,索性大吼。
秦临站起,悠然道:“其实你原本也不想擅自出兵,你并不确定和段衡那个家伙合作有多少胜算。但你没有办法,你在朝堂上没有势力,也失去了父亲的信任,倘若就这么回去了,日后我再回到秦国,你觉得自己争不过我,就一无所有了。”
段止观看到,秦引仍然坐
着,脸色却悄然改变。
“如果我有办法向你保证,我不会和你争任何东西,你是不是就不必打了?”
心思被人戳穿,秦引现了些怒意,“你拿什么保证?朝堂上全都是你的人,你轻而易举就能将我排挤出去,保证了有什么用?!”
秦临浅笑着坐回去,侧头望了一眼段止观。
段止观淡淡道:“秦国三皇子,我们不久前刚见过一次,你认得我么?”
秦引死死盯着他,从牙缝中挤出话音:“你就是那个唯一的燕国后裔……你为什么要去秦国,为什么要插手我们家的事?!”
段止观唇边现了些许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一旁的侍从,再交到秦引手上。
“帮我个忙,带着你这一万兵士回秦国去,然后把这个交给你父亲。”
“聘书?”秦引皱眉望着那东西,“你燕国聘请官员,为何要找秦国人?”
秦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段止观本来想把气氛弄得严肃一点,被他这一笑全破坏了。他轻咳一声,“不是聘请官员,这是我要娶你二哥的聘书。”
秦引的表情瞬间凝固。
“匆忙之间弄的,礼数也不周全,只是为了先把这事定下来,让你放心。待日后燕国那边安定了,我定然会好好操办。”
“这、这是什么意思……和打仗的事有什么关系?”秦引的话音哆嗦着。
秦临笑着解释道:“以后我都在燕国,就算朝野之中有我的人,我也不会和你抢位子。秦国都是你的了,为何非要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秦引低下头思索片刻,忽然拿起那聘书,撕成两半。
“二哥以为我这么好骗么?”他唇角挂着轻蔑,挑眉道,“就算你去了燕国,你们两个要是合起来攻占秦国,到时候这两片地方就都在你们手里了。我能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秦临无奈道:“只要父亲传位给你,你统治秦国就合乎礼法,我为何还要打你?我去了燕国,但我还是姓秦,我如何会让燕国人攻占我自己的国家?”
“谁知道你对秦国有几分忠心!”秦引瞪了秦临一眼,然后指着段止观,“就算你忠心,那他会听你的吗?他想利用你威胁秦国,你拦得住吗?!”
段止观苦口婆心地解释:“三弟,你这次出兵,不就是为了帮助燕国么?两国联姻,自然是为了世代修好。我若攻打自己丈夫的国家,那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么?”
“看笑话又怎样?名声哪里有权势重要?”
段止观还要再劝,却被秦临拉了一把,“算了,谈不拢,那就打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