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
两人缠绵过后,凤隐倦极入睡,沧尧将她圈在怀里,让她枕着他的胳膊,三千青丝在枕间均匀铺开,丝被底下的身体紧紧贴在一处。
他就这样看着她,目不转睛。
恍惚过了许久,日头西沉,他察觉到怀里的凤隐动了动。
他旋即低下眸子:“醒了?”
凤隐茫然了会儿,摸了摸身下的床板,眼里浮现一丝困惑:“这储酒室里怎么会放了张床呢?”用力地想了想,抬眼看他,“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见到这些酒后会很感动,女人一感动就容易糊里糊涂地献身,所以你故意在这里放了张床好方便办事?”
沧尧无言半晌,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声音很低很低:“如果我真这样想就不会在这里放张床。”
凤隐道:“嗯?为什么?”
沧尧笑得意味深长:“你以为只有床上能做么?”眼里流出些许笑意,“这真的只是闲置的一张床凑巧搬到这里来着。”
凤隐重重地一咳,好,他没这么邪恶的,是她想歪了。
“阿隐。”他突然唤她。
凤隐轻应:“嗯?”
他靠近她一些,鼻尖轻蹭她的鼻尖:“我们先把婚订了,可好?”
凤隐仰头望天:“我目前还不想嫁给你。”
沧尧握着她的手道:“订婚不一定要成婚。我是担心你这样没名没分,频繁出入遣云宫的话,恐有流言中伤。你独自带着阿暖的那些日子里,想必也深受流言所扰。”
事实确实如此,但凤隐不想告诉他,于是故意道:“没有,我经常带着阿暖在凡界,别人问起,我就说我丈夫死了。他们反而会同情我。”
沧尧沉默了会儿道:“你以为当初我推开你就对你不闻不闻了么?”
“你派人跟踪我?”凤隐心头一凛,不是气沧尧派人跟踪她,而是她竟然没发现?看来她的警觉性还是太低。若是换成别的本事强大的邪魔外道,她的阿暖有个意外怎么办?
沧尧安抚道:“不是别人,是我亲自去的。”
凤隐听到这里才稍微放下心来,她能原谅自己没有发现沧尧,因为以他的本事,怕是没几个人能发现。虽然以他现在的本事,是个人都能发现他。
沧尧又道:“凡界礼教对女子十分严苛,你自己带着孩子免不了遭受别人异样的目光。阿隐,我想订婚只是为你和阿暖着想,并不是为自己谋取什么。”说到此处,笑了,“而且我们都在一起了,有没有那纸婚约我并不是很在乎,形式而已。”
凤隐想了想道:“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不过你如果能说服天帝天后我就没意见。”
沧尧认真道:“好。”
***
沧尧虽说要订婚,凤隐却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
这九重天是四海八荒的表率,凡事都要循规倒矩,明尊卑,序长幼,不得僭越。红贞同文箫成婚在先,辈分已定,她和沧尧成婚的话辈分会很错乱,事情应该有些难办。
天后那里还好说,因为她很疼沧尧,至于天帝那里……
在凤隐的印象里,天帝那张脸终年都是淡淡的,纵是沧海变成了桑田,桑田复变成沧海,也没不见他皱一下眉头。论从容论气度沧尧是个中翘楚,天帝则是登峰造极。每次见到天帝,凤隐都会油然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总之她感觉天帝很有原则且很不容易对旁人妥协。
沧尧想订婚大概有得磨。
凤隐是这样想的,但她忽略了一点,沧尧想做的事几乎没有做不成的,他懂得先弱后强,先易后难的道理,先说服了天后,再随天后一同去说服天帝。
天后是这样对天帝说的:“我听说上一代的魔君曾将自己的妹妹和女儿嫁给了一对兄弟,姑侄变成了妯娌。凡界汉朝时,吕后将自己的外孙女嫁给了自己的儿子,甥舅做了夫妻。还有一例,汉昭帝比汉宣帝大了两辈,可他的皇后还要唤宣帝的皇后一声姨。由此可见,皇室里这辈分稍微错乱之事自古就有,而且不分地域。陛下统三界,御九州,领四海,要成就的是千秋帝业,怎能拘泥这些小节呢?
天帝沉吟,沧尧为天道正义牺牲许多,况且凤隐是他深爱的女子,本不应该阻拦,他也确实不想阻拦,可是毕竟有失体统。
听了天后的话,天帝觉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天后这的理由虽牵强了些,但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于是婚事便这样订下。
沧尧将一切妥妥地搞定了,还问凤隐:“这下我们可以订婚了?”
凤隐认命道:“那好。订婚。”
凤隐和沧尧第一次订婚时,四海八荒众神只当沧尧殿下有苦衷不得已才娶三公主,可被三公主抛弃了一次,竟然还要同她订婚?那铁定是真爱。
想想当初沧尧殿下是怎么说的,轻飘飘一句“此女顽劣,不堪为后宫典范”便打退了所有未知的情敌,并且给凤隐扣上了恶名杜绝了所有桃花。
一箭双雕啊,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找出如沧尧这般深藏不露,手段高明的。
这是四海八荒众仙一致的想法。
可这事站在太子的立场上就是沧尧的不对了。
汉宫中有个宫人唤作王昭君的,因自恃美貌,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结果被毛丑化,入宫数年,不得见御。直到昭君欲嫁往匈奴,汉元帝才窥得昭君真容,惊为天人,悔不当初。
今日之沧尧如昔日之毛延寿,凤隐就好比王昭君,沧尧用卑劣手段抢走了太子殿下的昭君。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太子左右的小人便拿这闲言碎语去挑拨沧尧与太子的关系。
幸好太子殿下不是糊涂之人,他明白依沧尧的城府若想要一个女子多的是手段,不会做出这样落人话柄的事来。是以他听后只道:“哦,当初倒也不是我中意北海三公主,只是母后中意,我又不好拂逆,便去征询沧尧的意见,沧尧的一句话打消了母后的念头,我乐得轻松。”
这话的意思反倒是太子道高一丈,利用沧尧了。
太子左右纷纷闷着头不说话了。
又一日,太子私下与沧尧道:“你和三公主初次订婚时虽闹出了风波,但也没较大的风波,这次的流言却将我扯上,感觉有些恶意挑拨,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沧尧素来冷情,轻易不会跟人走得太近,更不会轻易得罪什么人。而别人也很少有胆子来得罪他。只除了一位,他笑了笑:“倒是有一个,不过无妨。”
夜里,凤隐气喘吁吁趴在沧尧的胸口上,就着透来的月光看了看他身上的疤痕,“这疤痕果真淡了不少。”
沧尧拂了拂她汗湿的发,“你用遗玉为我治伤太耗心神,明日起就停了。”
“不行。”凤隐翻到一侧,枕在沧尧臂间闭目养神。
沧尧将她往自己怀里挪了挪,渐渐闭上眼似睡非睡时,凤隐突然动了动,撑着下颔笑谑道:“外头风传你早就对我存了心思,藏着掖着几百年,终于修得正果,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偷爱慕我的?”
沧尧一顿:“你想听实话?”
凤隐懒懒地应了一下,复又窝进他怀中,满头青丝铺散开来。沧尧挑起一绺青丝绕在指间,缠了又松,松了又缠。
半晌,他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有一丝缠绵:“阿隐,我确实喜欢你很久了,久到你不认识我时就喜欢你了,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可是我注定是要历一场天地浩劫,生死还是未知数,所以一直压抑着这份感情。太子殿下想选你为妃,坦白说,那时我完全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所以不存在什么私心,而是太了解你的性子,你不适合,更不会愿意。”
他顿了片刻:“你怪我自作主张么?”
凤隐想了想道:“我现在爱你自是不怪你,如果我不爱你,肯定会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
沧尧揉乱她的发,低声道:“只是我没料到那些话会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凤隐打断他:“如果那时我的名声好好的,说不定我早就嫁人了,我们恐怕不会在一起,所以,你是受益者。”
沧尧笑了:“我是。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圆满的事。”
庭院里寂然无声,月光洒落银沙,梨花簇簇如雪,簌簌坠落。
凤隐喃喃道:“那如果当时太子不听你的意见,铁了心要立我为妃呢?”
“没有如果,总会有别的办法的。”沧尧沉吟片刻,突问道:“阿隐,你对上邪是什么感情?”
凤隐愣了一愣,然后咦了一声,凑过去将沧尧研究了半晌:“原来你吃醋是这副模样。”
她身边基本没有桃花,加上沧尧的个性使然,能看到他为她吃醋实在是天下奇观。
沧尧轻描淡写道:“不是吃醋,是有很正经的话要同你说。”
凤隐忍不住笑道:“什么?”她窝进沧尧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沧尧揽着她的腰道:“如果我要对他做些什么,你会不会反对?”
凤隐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