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扶着月留,他状态很不好,我越看越悔,直悔的肠子也拧起来。早知、早知连累他如斯,说什么我也不那么干。
本宫刚有些软乎的心肠看到他这样子登时又硬了,凉凉地看狐王:“狐王虽说的好听,但您这女儿也忒省心了点,今儿若是没个了断的方式,我想无论本宫和上神,谁也不是冤大头。”
狐王自是垂眸,雪样风华。他家女儿得罪的大发,两个她都得罪的彻底。本宫千年前抢玉桓似乎抢的理直气壮,但对这狐族清离心底也存了些谦让。被人抢了相公这事儿,三界是个女子都会受大打击。本宫初时,也不是不能理解清离。
但直至她做事做到这般决绝,我也恨到了心眼里,势要狐王给个公道。
狐王很会避重就轻道:“天界的仙女,被清离锁在迷雾池里,仙体尚完好。”
什么叫仙体尚完好?本宫眼内光华一现,心已沉下去慢慢笑出来:“我听说狐妖最爱吸人精魄,你这女儿也是有前车之鉴,被本宫亲眼看到过她要吸小仙真元,此等损人利己。若是我天界女仙的真元此番有了损伤,狐王,你也知道,绝无可能善了。”
说出此话前我心里已做了最坏打算,看连狐王都露出的不干脆样子,后果有多严重也不知被清离搅成什么样的浑水。
想到此我不禁又冷冷看了看清离,她仍在不甘心地叫“爹”,此刻她真是叫天皇老子也没用了,为了她一个狐女,本宫搭了十几位的女仙还不算,如今还要赔上月留。
狐王凝重看着我,半晌,才缓缓朝我道:“清离并无那样的本领,可以吸掉许多仙女的真元。我可以以狐族上下老小赌咒发誓,众位仙子的真元丢失,罪魁祸首是那六界的逍遥尊者,和清离无干。”
狐王真是能说会道,他说无干就无干,当真是狐族最有出息的一个王了。改明儿本宫应该去查查狐族的族谱,保证找不到这样一个了。
“无干?”我冷笑指着地上清离,“她会魔门禁咒,还在言辞间颇是推崇狐王说的那位尊者。您的这个九公主,真的就那般清白无辜?”
清离说什么,都不可能清白的了。我把她拷上九重天,等的是仙家刑罚。
狐王是个好父亲,到此时还抬眸和我相视,说:“至少人,的确不是清离伤的。诚如殿下说的,没有魔门在背后仗腰,清离根本掀不起大浪。”
本宫轻笑一声:“狐王知道手心手背,罪责同等。何况您的这个女儿,更加可恶。说到底还不就是互相勾结,狐王一人不能洗白得了别人的所有的罪,倘若您这女儿真是朵白莲花,我想也招惹不了苍蝇叮身。”
狐王终于仔细看了我足有半盏茶,才轻叹:“公主,争辩这些其实用处不大。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先顾着身前这位公子的安危为重。”
狐王的确是个聪明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还能找到此刻本宫最大的软肋,并切切实实戳在上面。碰上这样的对手,又一心护短,本宫岂能有所马虎。
我等于对月留半拉半抱,本宫长几万岁还就没试过这样的姿势,他越来越糟糕的脸色,我不知道心底已是抽了几抽地再次看了看他,忽地我转向狐王,仰头轻笑出来,片刻吐出一句:“左右我天界女仙的命不能白白葬送,你让我拿着没了魂魄的仙体,如何对众仙人交代!大不了狐王不管,本宫和上神今天也一同折在你这九阴宫里,狐王坚决不给说法,那就等日后,我天界众仙亲自、来找你讨要!”
本宫担心月留安危,担心的心都揪了。默念都希望他没事,也希望一切不曾发生。可是在狐王的九阴宫里毕竟什么都发生了,我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叫他随意将这桩事再遮盖过去。
狐王沉沉道:“公主这般性格,对自己认准的绝不回头。倒是……和多年前那次一般无二了。”
又是一番没头脑追忆。没工夫和他闲扯过往的我挥着素绫,还是冷笑出口:“狐王若是舍不得,本宫很乐意代劳,这样还更能泄本宫的心头之恨。下手之后您的女儿是死是活是灰飞烟灭,都不过她咎由自取。”
披头散发,清离头靠在墙壁上狠狠盯我:“你这女人!明明所有的因果都是你自己种下的,现在却来怪我!你栽赃……”
她越说,我对这女人的厌恶感又添了一层。
狐王干脆利落的雪袖一拂,清离被无情地扫落地上。妖族感情淡漠,在狐狸一族更是薄的不剩下什么。狐王护清离,左右为一个亲缘字,从这些看,狐王做的已经很有情了。
看来今日有狐王在,我是一定动不了清离。
“清离做下这等错事,定已有天谴,自会责罚。何必公主再出手……殿下你救人心切,依我看,倒是有一个主意。”狐王语气一字字犹豫,像在舌尖斟酌绕了千百回一样,“仙子们的仙体是完好的,听说,只要能拿得到魔尊的往生珠,消散的真元自会有办法修补。公主,何不试试。”
狐王的阅历是三界至为丰富的一个,狐族的妖活的年岁一直都是所有妖怪中最长寿的,所以说狐族知天文地理是三界通晓之辈。今日狐王卖我这个消息,自是十成八成的可靠。
得知白玉仙子一行有重聚真元的机会,本宫的心里早已绕了千百个来回滋味,然后我看向了狐王,仍是那般慢慢地笑:“我想,我女仙被清离带来的事,狐王一早就知道。知道,却故意知情不报,这算包庇。事情发展到这般,狐王恐怕是不是罪责难逃呢?”
狐王听了我的话,脸色不变化。他眼睑一低,轻声道:“清离只是个小角色,她将仙子带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做什么。何况,虎毒不食子、公主、我把清离做的事宣扬给你们,她,逃得了重罪么?”
我扬声一笑,微微仰了仰头看看流云随波,清冷道:“千万的冠冕堂皇,都是狐王说的。只希望狐王以后,不要自误才好。”
我已转过身。
清离扒着地面,最后时刻犹不甘心冲我吼,声音扯的四野震颤:“你这次上门来算账,只管着那些女仙,竟全然把玉桓抛到脑后了吗?!”
本宫肩背有些微抖动,自今日起无情无义这个名声,我是担下了。玉桓,每念一声我便如在心底抠动这个名字,谁说我能抛到脑后,我何曾真地把他忘却了……
迷雾池,我用金刚罩把一些些似曾相识的脸孔罩起,带起来又带起月留,朝天上飞去。麒麟睡了这么一大会,人间的时辰缩短了数倍,我回来才想明白在天界睡一天等于它要在人间睡一年,而它在人间那会,可怜地也只睡了一天。我回天界睡了一觉它也睡了一觉,临走时我心疼没叫它,现在却轮到我心疼了。
月留说,“别放手。”
好,本宫堪堪站定身子,我不放手。他还半枕在我肩头,我,我扶着他。
他这么高大的身形,要让本宫抱是抱不起来的。奈何此时我与他这形态,却实在比抱还要尴尬。
我抬了抬头,还好此时周遭全部没有天门的守将看着,这点是让我还能稍稍感到自在的地方。
隔了半晌,我勉强地偏过头:“不如,我让麒麟来背你?”
月留眼皮也没有抬,“待一会,我自己能驾云走。”
我略急,张口说道:“那怎么行,怎么也让我送你一程。”
他终于朝我望了望,片刻,月留从我身上缓缓直起身,微微向前一步,轻拂袖道:“你回去吧,我走了。”
没多想,我拉住他,亦上前了一步,望着他无表情的侧脸,张口细酌道:“我,今番的事大部分在我考虑不周,也连累你……受累了。”
本宫低头,咽口唾沫,异常艰难。
月留骤然顿住身,缓慢回头看我,语调也轻轻的:“天庭危祸,在这九重天上的,不管谁都有责任,我并不怕你的连累。
我觉得他的话似乎还有的没说,不怕我的连累,那他在乎的是什么呢?
他要走,我并未放开他衣裳,如此僵持,又是不知多久。月留背对着我,半晌,才约莫听他轻言道:“你尽忘三百年前的事,没想到,独独还记得那玉桓。”
我一直都清楚、自己脸皮……并不怎么厚实。当下耳根热了一下,心里也一紧紧,更是不知如何去应了。
没想到他却并不在意,我的话隐在唇齿间,月留定睛看了我一会,垂眸轻笑,眼底如水流淌:“我这次回去休养,约莫长时间不会再从天外下来。公主,也好生保重吧。”
他这话一说本宫又鼻子发酸了,看他那副淡淡地样子,没来由我心头就有点长刺。
也是这时候我想到之前在人间,他的态度可与现在有差别。我问道:“你怎么会在清离手下受那么重的伤,是不是之前你就,因为去了魔界一次……”
白纸神杯,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那天晚上阴阴沉沉的天气,还是在当时让我生起许多不快的感受。要是月留受伤从那时就起……此番还真是我拖累了他。
月留脸色动了动,片刻道:“你还是别多想这些,尽早回去。还有他山玉,那是玉魂。恐怕你不知道。”
我耳朵在极度意外之下竖了起来,瞪眼直瞧着他,他手里化出白光,再有天书。
他极轻地微笑了一下,手臂向前微伸,低沉的声音说:“这里有天书,借你看。”
我盯着他朝我伸过来的手指,愣了。
他山玉,玉魂,玉石修炼的精魂。月留……他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们站在天池水旁站了很久,互相看着,后来我垂眸心里想,还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有什么我都扛着吧。终归结底玉桓的事也是我一个人的冤结,对月留的不厚道也应该到此为止。
于是我抬头,对他轻轻地一笑:“我就算再想知道……亦不会,窥探月留你的天书的。”说着我就,微微地转身。
我亦觉得自己十分无畏,本宫自有方法知道这一切。却再没胆量看月留的脸色,低头仓皇逃了。
我将仙女的玉体养在天池里,可奇怪的是,我仔细找了一圈却未曾发现白玉。白玉我见过她,那姑娘的脸我尚有印象,确定她不在这些丢了魂魄的仙女之中。这更加不是个好消息,我再次皱起来眉。
转了一圈太上老君的孙女没找到,本宫回来的任务也就没有完成。
真想不到,我出师未捷,第二次出师还是未捷。
本宫脑子一向不太灵便,以往也常以此被姑姑与父君说教,父君说的最狠。因为我脑袋瓜子迟钝,想问题要想好久,不如他想象的灵光,因此我也最不爱那些弯弯绕绕的表面。事情一多了,烦琐起来,我就容易糊涂了。
此时我便也想将这一团乱麻的局面,理出一个头绪来。
我先回到宫里的榻上好生躺下了一会,月留身上的香味仿佛还沾在我的身上,我闻了心绪更是不宁。我自古来身上从没沾过别人的气味,近来常和月留一处,身上却暧昧地带上气息,掉也掉不了了。略燥地翻了个身,我想他身上怎么能有这样馥郁的气味呢,要是吕洞宾我也不奇怪了,难保他不会一个兴头冲到兰花仙子那借点花粉抹上,可月留不是那种人。
我绞尽脑汁苦想世间除了司命星君的簿子,还有哪些记载了三界前尘事,想着想着,我便慢慢坐起来。
我拍拍麒麟的身,低头问道:“麟儿,去过阎罗王的阎殿吗?”